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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受製於人

  她想他。哪怕是他做得如此過分,她還是抑製不住想他的情緒。哪怕相見還不如不見,也想看一看他那幅如畫的眉眼,有沒有被戰場的腥風血雨熏染得變了顏色。


  但眼前十幾萬嚴陣以待的弓箭手,獨獨少了那一抹遺世獨立的月白身影。


  蘇淺微蹙秀眉。顏色飽滿的下唇被咬得發白。


  楚淵輕拍了拍她的肩,將她從傷情中喚醒:“沒見上官容韻,我覺得不大對勁。”


  蘇淺這才發覺,確然沒有上官容韻的影子。


  這樣的時候腦子倒轉的快了。她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表哥,你先扛一下,我要回去看看清澤和扶光,我怕……”


  怕什麽尚未說完,就見通天的火光瞬間爆起,方向正是楚軍的大營。


  分明如她所想,有人攻打楚軍大營了。


  上官陌和上官容韻都不在。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就癲狂了。


  楚淵的眉目蹙得也深極。來之前他做了防備,防著有人夜襲。但他到底料錯了上官陌。火攻這種極殘忍的攻擊方式,他以為以上官陌的仁心,當不會使用,但他忘了這是在戰場,對對手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隻記得上官陌有一顆仁心,忘了他在戰場上的鐵血。忘了他麵臨生存威脅時的無情冷血。


  牙縫裏狠狠擠出三個字:“上官陌!”


  蘇淺手中已然拎了一條火紅軟綢,正是她極喜歡的兵器,世間僅此一件、上官陌送給她的烈火錦。


  轉回頭,望著楚淵的眼神已滿是狠厲,“表哥,根本不是上官陌。怕這月餘來,在戰場上的,一直都不是上官陌。”


  情急之下,她比任何時候都鎮定。腦子便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她想起身後的中軍大帳,風格固然像極了上官陌素日的做派,但有一樣破綻,便是那本繡像話本,上官陌他確然看過許多低俗的春宮圖,卻已經很久不看這種無聊話本,且他有個習慣,閑書絕不和正經書籍摻雜在一起,尤其是重要的奏折戰報。


  她彼時沒有識破,不過是因為一心裏全被上官陌這個人占滿,沒有空暇想其它。


  她又想起上官閑冒生命之險去蘇都,那日在天牢裏苦苦求她不要親征,她當時說什麽來著?她說,“那是陷阱,不要去,求你,為了陌哥哥,不要去!”


  她曉得有陷阱,但不能不來。


  她要見上官陌。


  但她沒想到的是,上官陌根本不在這裏,是有人假扮了他,圖的就是引她前來。


  但此刻並不是後悔的時候。


  事實上,當楚營火起,手中的烈火錦已然如颶風般朝著前麵一列弓箭手掃了出去。既然識破了陷阱,自然是救子心切。


  烈火錦過處,人影紛飛,落地時已鮮少有囫圇屍體。


  楚淵的鳳羽劍也已拎在手中。甫一出招,強大的劍氣便有如實質,擋住了漫天飛來的箭雨。


  劍氣擋出來一個空當,楚淵倒算沉著:“淺淺,快走。”


  蘇淺借著這不大的空當,烈火錦蕩開又一列弓箭手,趁著後麵的弓箭手尚在恐懼之中,人已經拔地而起,不大在人前施為的絕妙輕功施展出來,驚呆了一眾西月兵將。


  隨著人影的遠遁,一枚綠色焰火騰空而起。


  “表哥堅持些時候,清風很快就會來。”


  聲音遠遠消失在夜空裏。


  一路行得跌跌撞撞,心焦得連往西月軍營裏奪一匹戰馬代步也忘記了,三四十裏的路,一路飛縱,踉踉蹌蹌停在了楚軍的中軍大帳前。


  所幸大火並未燒到這裏。


  但眼前的景象也未能令她鬆一口氣。


  帳前空曠的草地上,風韻猶存的冷麵女子,正是她今晚要尋找的正主,上官容韻。上官容韻身邊一左一右站著的,是她的知己好友,楚綠桐和阮煙雨。


  楚綠桐的懷裏抱著小葉檀。阮煙雨的一雙臂彎裏抱了她的一雙小豆芽清澤和扶光。她的好姐妹,顯然是念到了綠桐不會武功,才將她的孩子護在自己的懷裏,卻將自己的孩子推給了不會武功的楚綠桐。


  但顯然,她們五個人全落在了上官容韻的手上。


  誰護著誰已經不重要了。因此時已經誰也護不住誰。


  蘇淺使出全身的力氣撐著一雙腿沒有軟倒下去。嘴角強自擠出一絲笑來:“姑姑來了。姑姑是否看清澤和扶光了?他們是不是長得很像上官陌?”


  眼下的局麵,沒有絲毫勝算,蘇淺尚能清醒地想,需先套一套近乎,穩住了上官容韻,別傷了她手上的人質。


  上官容韻隻是淡漠地看著她,聲音冷極:“不錯,確實長得像小陌。你應該感謝他們長得像小陌。如果長得像你,怕是今夜就留不得他們了。”


  蘇淺幹笑兩聲:“姑姑說哪裏話,都是上官陌的骨血,無論像不像他,都改變不了他們是上官家的子孫的事實。姑姑你看,我離開大半日了,清澤和扶光該餓了,能不能讓我先給他們喂奶啊?”


  上官容韻打量了她瘦弱的身材一眼,冷哼一聲:“方才乳母已經喂過了,就不勞你了。我要帶他們走,你不會有意見吧?”


  蘇淺再幹笑兩聲:“上官家的子孫,姑姑帶走我能有什麽意見。咳咳,清澤這死小子素日非我的奶不吃,今日倒是長進了。”


  低頭看看自己幹癟的身材,也曉得這句慌扯得有點牽強。清澤早習慣了吃乳母的奶水。


  她心裏急得不曉得如何是好。今夜看來要栽。倘或有楚淵在此,或可一搏,哪怕是葉清風或者袁靖,聯手的話,未必製不住上官容韻。但眼下隻有她一個,盼不來任何一個救星,她一時絕望得如秋風中的落葉,瑟瑟抖個不停。


  上官陌。


  上官陌他在哪裏。


  這樣的時刻,她能想起的,也唯有上官陌。


  雖然焦急,心裏倒還沒亂了方寸。本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無奈策略,蘇淺嘴角還浮著抹幹幹的笑:“姑姑,既然姑姑是為我們母子而來,如今淺淺也回來了,姑姑就帶我們母子三人走就好,能不能,先放了阮煙雨和綠桐她們三個。她們仨不但聒噪,也實在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上官容韻冷冷道:“你來了,她們自然沒什麽用了。不過她們的死活還得看你的態度。”


  蘇淺忙又奉上個幹幹的笑:“姑姑讓淺淺怎麽做,淺淺便怎麽做,個人沒有任何態度。望姑姑憐憫淺淺不想連累無辜的心,先將她們放了吧。”


  兩個被挾持的女子又惱又急,阮煙雨磨牙:“蘇淺,你素來就傻,今天更傻。你不曉得她是要你死麽,你不曉得你死了會有什麽後果麽?你死了,莫說我們仨,就是這天下芸芸眾生,誰能得了好去?”


  蘇淺瞪眼喝止:“住口,你曉得什麽,姑姑怎麽會讓我死呢?好歹我也是清澤和扶光的親娘,姑姑怎能不念親情。”


  楚綠桐恨鐵不成鋼地道:“淺淺,你別傻了,她是個瘋人,心裏哪有什麽親情!”


  蘇淺瞪她:“你也住口,不許誣陷姑姑!”


  抬頭又是一個幹巴巴的笑:“嘿嘿,姑姑,別聽這兩個女人胡說,這兩個人慣會胡說八道口無遮攔的,說話從來就沒譜的。”頓了一頓,“姑姑你要淺淺怎麽做?要不淺淺過去姑姑身邊?站在姑姑身邊的,實在應該是淺淺母子三人,而不是這兩個傻不拉幾的女人和那個小子。”


  阮煙雨罵:“混蛋!還不趕緊找幫手去?你曉不曉得你過來就沒命了?”


  蘇淺蹙眉望著她,沉聲:“你給我消停點!”


  她向來不大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阮煙雨一怔,閉了嘴。


  蘇淺又何嚐不想將隱藏在袖子裏的綠漪劍和烈火錦亮出來,拚全力搏個你死我活,死也要給她身上留點紀念,或者一搏還可以爭取些時間,等待後援。


  但眼下哪裏容她有搏的機會。


  上官容韻手上握著的,是她和阮煙雨的寶貝孩子,是比她們自己的命還重要的人,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蘇淺臉上的幹笑掛得太久,自己也曉得這樣的幹笑實在沒什麽殺傷力,索性將笑容一斂,極冷淡地瞧著上官容韻,語氣也忽如白開水般淡而又淡:“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是讓我自縛雙手過去還是怎樣,姑姑就說吧。咱們之間的恩怨,姑姑和我爹爹娘親之間的恩怨,今日我就一並承擔了就是。是要折磨我這副臭皮囊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是要我就在這裏自戕,都隨姑姑的意,但隻請姑姑不要傷了清澤和扶光,請姑姑念及他們畢竟是上官家的骨血。”


  “很好。不如你先自廢了一身武功,然後再走過來。”


  上官容韻冰冷的聲音響起在耳畔,蘇淺深吸了一口氣。


  今日這個境地,真是衰到她姥姥家了。活了二十來年受製於人的時候不知凡幾,但像今日這般受製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的,還真是不多。


  抬眼望了望漫天火光燃燒的連營,心裏略略鬆了口氣。


  還好,楚淵早有布置,不過是燒了些營帳,大多的人還在和西月士兵浴血奮戰,看樣子並沒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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