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墨翼,奇襲
墨淩並沒有催促。他在想著如何能讓將士不在泥地裏睡覺。
眸光落在不遠處的山上。山上有樹木。砍伐來做床板尚算可行。
想到這裏,招來墨家軍的一位副將,吩咐道:“帶領所有墨家軍,去前麵山上伐樹,抬回來當床板。”
副將領命去了,他站到高地上,借著暮色中僅餘的一絲微光觀察整個戰場。要確保安全,不能讓敵方有機可乘來一場夜襲,就要充分利用地勢上的優勢安營紮寨。
先前經葉清風指揮,新蘇軍隊奮力搏殺,戰線被推進了二十餘裏。如今的整個戰場拉開數十裏,由數個起起落落的小山包構成。山包雖然不大,但利用一下做些防禦措施還是可以讓士兵睡個安穩覺的。
營帳便選擇安在各個山包上。最外圍是弓箭手的營帳,已備足了弓箭,防止被偷襲。墨家軍伐來的樹木從中間豎著劈開來,並排安放在一起便是不錯的床鋪,倘或來了敵軍,便可做滾木用。
胡不圖和秦王的後勤工作做得極到位。夥食上從不曾虧了前線的戰士。今夜有新的糧草送到。裏麵還包含了新鮮的牛羊肉。墨淩唇角露出絲無奈的笑意,吩咐人架上大鍋將肉全部煮燉,將士們飽飽地吃上一頓好休息。
忙活完了一切,他才坐下來給上官陌寫戰報。
自然是少不了匯報葉清風的事。其實他曉得,即便他不寫,上官容韻和上官屠也是會派人送信給他,和他談條件的。
但寫戰報是公事,即便有些事上官陌他曉得,他也必須得寫。
這不是他們一起住在楚國太子府的時候,他隨便給上官陌臉子看都沒有問題。如今他們是君臣。
戰報托一隻海東青送出,估計天亮時分便可到達上官陌的手上。
入夜後,雨勢終於漸漸小了下來。至半夜時分,風雨皆住,周圍一片靜謐。一輪明月掛上中天,圓盤似的月亮,清輝似往常的每一個月圓之夜。
墨淩還坐在桌案前,一盞清油燈靜靜燃燒,昏黃的燈光將帳內的物事都拉出長長的影子,使得本就沉鬱的氣氛更添了些陰沉。
案上擺放一張詳盡的地圖。是早些年蘇淺令人實地繪製的。方圓兩百裏的地形地貌乃至村莊小路盡皆繪的精確詳盡。
他在尋找突破的可能。
奈何葉清風已經算是極高明的主帥,眼前所選用的策略是最高明的策略。
帳外風雨聲已經停下來。
如果這個時候派出一隊驍騎夜襲敵營,倒是個好辦法。敵方的士兵已經累極,打一票一定會收獲頗豐。但己方的士兵們也是經過一天一夜多的奮戰,同樣累極,他根本湊不出一隊可穩操勝券的驍騎。
仿佛一個又饑又渴的人看見滿桌的美酒佳肴,但美酒佳肴是擺在琉璃牆內,看得見摸不著,令人抓心撓肝著急。
除非有生力軍加入。
但他曉得可能性不大。新蘇國內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唯一可用的是戎州的五十萬精兵。但那是蘇淺的畢生心血,是新蘇如今唯一的秘密武器了,現在還不是啟用的時候。
而且,現在,還需防一防被對方夜襲。
墨淩拖著疲憊的身軀步出營帳,立於帳外,放眼四顧。
天上新月清霜一般,疏星繞月點點,地上山包座座,營帳緊密落在山包上。天上的閃著寒光,地上的冒著黑氣。
萬籟俱寂中,偶爾傳來幾聲鷹唳,聽起來格外刺耳。
血腥味未散,夾雜著泥漿的土腥氣,令人作嘔。
墨淩走了一座小山包,見巡邏和站崗的士兵還算精神,略略放了些心。
回頭的時候遇到正巡視的宰離輕塵。
宰離在傍晚的戰鬥中受了些輕傷,一隻手臂被纏上了厚厚的白紗布,包紮的手法不甚漂亮,很影響了一些他的帥氣。
墨淩也隻是問詢了幾句。戰場上受傷本來就是家常便飯,稀鬆平常的事,他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遍體鱗傷、刀口上活過來的。誰都沒當個事。
宰離道:“不曉得上官少皇有沒有和冥國皇談妥,若是可以派些兵馬來,最不濟,就算是宣布站在咱們新蘇這一方,也可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輕塵嗤笑了一聲,道:“如今怕是冥國也自身難保。冥國皇的勢力和大祭司的勢力正為著最高的權利膠著著,國內亂成了一鍋粥,上官少皇回冥國,正好是可以大作為一番。”頓了一頓,有些扼腕,“可惜咱們皇上兼少祭司不肯參與這一場亂鬥,不然,倒是有希望一舉拿下冥國,收入囊中。哼哼,大祭司怕是因此也懊惱於心,就此事上遷怒了咱們皇上許多。”
墨淩好笑道:“他那個人,從小到大,幾時做過得上官屠心的事?也得虧是他,事事違逆他老爹,卻還能令他老爹對他不舍不棄。”
宰離和輕塵默然。
這確然是實話。
想老皇上上官屠膝下兒子多的都數不清,也有幾個有些本事的,譬如三皇子上官克,譬如五皇子上官涉,還有上官雲上官琪等等。但老皇上一心屬意的太子人選,從來就是他們主子上官陌。
這次掛帥出征的是五皇子上官涉。西月國內議儲,他如今是呼聲最高的一位。想當年他不過是個溫文爾雅的書生樣子,至多也就是堪稱一聲穩成持重,現如今也到了爭儲的浪尖上,大約是覺得上官陌已經做了新蘇皇帝,和他們的父皇刀兵相向,斷無再回西月做儲君的道理。
但上官陌手底下的人譬如宰離輕塵,心裏卻都沒他們那麽樂觀。上官陌如此違逆於他們的老爹,太子之位卻還遲遲沒有廢除,可見他們的老爹心裏還是沒有放棄這個天縱奇才的兒子。
況這一次屠皇明裏是個重用上官涉的意思,暗中誰又知道是打的什麽主意。這場戰爭無論將會怎樣收場,屠皇發出來的一百萬兵馬都已經不會完璧還回去。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一百萬兵馬起碼折損過半,這樣即便到最後贏了戰爭,犧牲也是過於大,上官涉也會被冠以指揮不力的罪名。
焉知不是屠皇在打壓上官涉。
屠皇他從來就是個多疑多謀的人。
輕塵望著十裏外一片靜謐的敵營,忽然道:“今夜雖然不能夜襲,但探一探敵營也是個不錯的策略。墨帥,輕塵請纓,夜探敵營。”
墨淩點頭。“確然是需要探一探的。軍師,宰將軍,你們看那是什麽?”
手指向敵營後方,一片沉沉月光裏,恍惚看見什麽東西在迅速遊移。
離得尚遠,但以三人的目力已能辨別出,那是大宗的軍隊!且應是戰鬥力極強的軍隊!三人不禁同時一驚。
他們不曉得葉清風是不是安排了這樣一支奇襲部隊,也不曉得皇上是不是派了一支部隊來增援,他們都沒有給出過指示。倘或這是一支敵軍的增援部隊,形勢可就糟糕了。
墨淩望著那一處快速貼近敵營的軍隊,鎮定自若地作出了指示:“輕軍師,請你帶幾個人走一趟。宰將軍,半個時辰後,召集士兵,原地待命。”
輕塵一聲呼哨,引來戰馬,飛身上馬疾馳而去。宰離也去發號施令了。
墨淩確然內心一點慌張都沒有。
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的軍隊,但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一方軍隊奔來的方向,恰好是西月軍隊的視線死角。倘或是西月的援兵,緣何要挑西月軍的視線死角,值得細思量。
派總軍師親自去刺探軍情,為的卻是能第一時間作出正確的戰略部署,把握戰機,並非是大材小用。
輕塵一行五六匹戰馬奔騰而去,在視線中漸行漸遠,目標正是那一方軍隊。
兩方軍營相去不過幾十裏,消息會很快傳回,墨淩索性找了一方石塊,盤膝而坐,打起坐來。
不過小半個時辰,輕塵幾人已經繞到西月軍營後方,找處山坳將馬隱藏起來,幾人三兩下悄無聲息解決了西月的巡邏兵,貓腰伏在了一塊巨石後麵。
這一處是這股不明來曆的軍隊的必經之處。
恰逢幾名探路的先鋒來到近前,輕塵幾人屏息隱藏,讓過幾人。
不消片刻,大部隊靠近。月光下,全是一色的黑衣輕裝武士。行軍的速度快極。
看裝束卻不曉得是哪一方的軍隊。待眼前迅速移動過萬餘人以上,中間一名端坐馬上的玄衣青年進入眼簾,輕塵忍不住嘴角彎起。
月光下,青年膚色微黑,眉眼卻像極了剛剛掛帥的那位。即使不認識,輕塵也猜出了這位的身份。世家墨家的另一個兒子,蘇淺的左膀右臂,墨翼。
墨翼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曉得。為什麽夜襲西月軍營卻不提前和他們呼應一下,他也不曉得。
但有一樣他曉得,有了這一支生力軍的加入,勝利在望。
他悄悄退了出去,手中一隻信號彈悄無聲息放上了天空。其實隻是一隻夜明珠,被他的手指彈出去,宛若流星一般劃過夜空,轉瞬即逝。任誰也想不到,這是顆號令大軍出擊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