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陌之籌謀(2)
上官陌看完戰報,招來郗道淩詢問:“上官皓月和戚蒼沒有消息麽?”
“冥國傳來消息,少皇和戚將軍路上遇到一些阻力,前日才到藍月城。和冥國皇的談判還在進行。”郗道淩據實以告。
上官陌抿唇沉思片刻,道:“派人給楚帝送信,就說新蘇帝凰正月初一誕下一對龍鳳胎,定於二月初一擺滿月酒,請他這位舅舅來喝滿月酒。”
郗道淩答應著,就要往下去傳令。
蘇淺淡淡一笑,“等等,還是我親筆寫個請柬才顯得有誠意。”
上官陌從來就是走一步看百步的人。此時約楚淵,楚淵自然不會來,但總該派個得力的人來。派誰呢?自然是此時還因受傷耽擱在新蘇皇宮的袁靖最適宜。
西月和新蘇鏖戰,閑了一個楚國,按著楚淵的性子,此時若不趁機謀點什麽,就枉稱楚淵了。但若是將他的丞相留在新蘇,他就算想謀,也需受些掣肘。
月隱磨好了墨,蘇淺提筆洋洋灑灑,寫的哪裏是請柬,根本就是萬言書。從五歲相識到雲都再見,從乾州翻臉到和好,從金絲吊橋到梧桐樹,從歸雲苑到楚國皇宮無憂殿,從相聚到分別,簡直就是一部歲月長歌,隻在最後輕描淡寫了一句:表妹於大年初一平安誕下一對龍鳳胎,訖表哥於二月初一光臨蘇都皇宮共慶清澤與扶光滿月。上官陌看的眼抽,嘟噥:“早知你請柬是這麽寫的,就不許你寫了。為了免使你的手腕落下毛病,未出滿月再不許動筆。”
蘇淺寫完,攏吧攏吧交給上官陌。上官陌一眼未看,直接疊好了遞給郗道淩,隨口道:“讓那隻海東青送去楚國皇宮。”
郗道淩拿著“請柬”,剛轉身要走,上官陌倏然叫住他,將他手上的東西又要了回來,直接將紙兌著宮燈點燃了,扔在桌上的茶盤裏。
蘇淺一怔,蹙眉:“你這是做什麽?”
但沒有阻止。
上官陌習慣性地揉著眉心,眉峰微蹙,“著相了。那個人是楚淵。小郗,通知沈戀風,進入備戰狀態,派先遣部隊喬裝混入嵐茨城。順便,叫袁靖來見我。”
郗道淩應聲去了。
蘇淺望著他,有些出神。
不得不承認,上官陌比較她更具領導天分。無論是軍事還是政治,他見地都深遠地讓人恐懼,謀劃比她更周密,決策比她更果斷。
比如現在,她起初就有些猜不透他的意圖。但也不過是一瞬間,她便有些明白了。
西月傾兵百萬,在淺陌城折損二十萬,餘者八十萬全堆在了西月和新蘇的邊境。百萬兵力出巢,西月此時就算還有餘兵,也不足為懼,楚淵豈有不趁機撿便宜的?
她也是防著楚淵趁火打劫,才修書請他來喝滿月酒的。但顯然她把楚淵想得太善良太簡單了。那也是個走一步看百步的主兒,恐怕當日離開蘇都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著手布置了。對他大利的形勢下,他又豈會因她一封書信而改變策略?
現在的問題是,上官陌他是借此機會傾戎州之兵奪取西月,還是要暗中助力西月,繼續維持三足鼎立的態勢。
蘇淺並沒有多問。上官陌他要怎麽做,她便怎麽支持。她於今才真正將他當做她的天。
蘇淺無奈一笑,突發感慨:“上官陌,父皇當真恨慘了我。不惜將西月置於險地也要我以命相付。但我不怪父皇,因為是父皇造就了你,而你,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我是沒有資格恨的。我隻願兵戈早日止息,還天下一個太平。”
上官陌輕撫她的青絲,溫柔地、清淺地:“快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蘇淺反安慰他:“你也不要急功近利。凡事冥冥中皆有注定,不宜苛求。我如今就已經很滿足了。有你,有清澤和扶光,即便眼前困難些,我還是很歡喜的。”
上官陌將她往懷中已攏,語氣很輕、卻是一字一句地道:“倘或信了天命注定,便也不會有今日了。我以前不曾向天命屈服,以後也不會。蘇淺,你忘了你的夫君是何許人了麽?”
蘇淺抿唇。她的夫君是何許人,她自然沒有忘記。又怎麽可能忘記。
無論是置身於權謀的漩渦,還是置身於殺伐的修羅場,她的夫君,從來就是命運的主宰者。當初翻雲覆雨鐵血手腕,天下有誰堪與比肩?
她對他,又豈止相愛那麽簡單。她是將他融入了骨血,此生視他為命的。
憶起往昔,心中潮湧,蘇淺忽然手臂攀住上官陌的脖頸,溫熱的唇瓣吻住上官陌的薄唇。
上官陌微怔。
因她此前有孕,他不敢造次,連吻一下也是不敢,怕控製不住情愫。如今也不過是剛生產完十日,為她的身體著想,更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他何其想念她的吻,想念她的身體。
連拒絕的力氣也沒有,他便在她麵前沉迷深陷。
袁靖進來時,正逢著這激吻的一幕。
站在門口輕咳了一聲,袁靖試圖將兩人從激情中拉回。
上官陌揮手將屏風移到袁靖麵前,遮了他的視線。
袁靖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
他不是沒聽說過即使大庭廣眾下,即使千軍萬馬前,上官陌他放浪形骸的樣子世人不及。
況他也見過兩人千萬人中猶如入無人之境的樣子。
但,今日總不會隔一道屏風兩人就……帝凰她還沒出月子呢。一般來講怎麽著也得過兩個月吧……他正自胡思亂想,眼前豁然一亮,屏風被挪了開來。
新蘇皇帝和帝凰……呃,兩人已經衣衫齊整地端坐。
袁靖走進來,先去看床上並排躺著的兩位小殿下。
心裏略舒了一口氣。還好,兩位殿下這個位置大約是看不到方才兒童不宜的一幕的。
他轉身跪下行禮,口中的自稱是“臣”,“臣參見吾皇,參見帝凰。”
蘇淺心中有讚許的一歎。
袁靖他乃當世大儒,世間事皆了然於胸,想來是來時就已經參透上官陌的想法,知道如今是不可能再回楚國了。
更甚者,可能他從楚國起身前來蘇都參加她和上官陌的婚禮時,便已算計好未來的路,所以才帶來了唯一的家屬楚綠桐。楚淵離開蘇都時,他假意重傷不能隨行,豈非是做好了留下來的準備?
蘇淺想著當初楚淵明知袁靖是投奔了她的,卻還是果斷地用人不疑,分明也是憐惜袁靖他的大才的。而他用袁靖,更重要的因素則是,袁靖雖然是她蘇淺的人,但不是她的細作,無論身在何處,在其位一日,便會謀其政一日。
但終究是楚淵晚了一步。
她慶幸那日雲都街頭,袁靖意欲入世時,她在未識他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果斷地啟用了他,而沒有讓楚淵搶了先。
上官陌伸手虛扶了一下,淡淡含笑:“文熙先生請起,不必多禮。”
他稱呼他為文熙先生,這是給予他最大的禮遇。雖然眼前的場合不大正式,但尊重和禮遇,實則是和場合無關,隻和人的心與態度有關。
上官陌和袁靖也算老相識了。但蘇淺知道兩人真正卻並無多少交集。過去袁靖身為楚國的官僚,上官陌為和他避嫌,極少同他接觸,一直秉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態度。
袁靖撣撣衣袂,悠然站起身,蘇淺招手示意他坐。他身上的桀驁硬骨一向被書生的溫文爾雅氣質遮蓋住,今日落座的姿態倒頗有些氣勢。
月隱給這個往日的追求者斟上一杯清茶,默默回到床前逗弄兩個小雪團子去了。袁靖從容而直接:“皇上漏夜召見,不知是有何委派?”
上官陌和他說話亦是不囉嗦:“如果讓文熙先生領兵,和昔日的老東家楚帝楚淵對陣,先生能否做得到?”
蘇淺眸光掠過上官陌風輕雲淡的如畫眉眼,再掠過溫雅卻暗隱傲骨的袁靖的臉,嘴角一絲玩味,靜等著袁靖的回答。
這個答案,她也想知道。
袁靖略有沉思,不過一瞬,開口:“皇上但有驅馳,袁靖不敢有推脫。但皇上還是將袁靖放在別的位置上吧,對陣老東家,袁靖沒勝算。”
這算是委婉的拒絕了。
上官陌和蘇淺對於這個答案,自然是滿意的。人太多情,遇事則猶豫不決,難以成器;人太寡義,則不堪相交。袁靖他既不是個會被感情左右了頭腦的人,也不是個無情寡義的人,這很好。
上官陌淺淺一笑:“先生高義。先生為楚國肱骨,如今更是揚名天下,朕有心讓先生到新蘇朝堂,又恐會汙了先生名聲,限先生於不義小人。所以,朕今日問計於先生,眼下新蘇內外交困,先生可有良策?”
蘇淺挑眉望著上官陌。他居然能這般為袁靖考慮。但袁靖他豈會是個在意身外名的人?
不過,有一個好名聲的話,做起事來會更容易些,這倒是真。袁靖他將來勢必要歸位於新蘇朝堂,有個好名聲確利於他在朝中站住腳。
上官陌倒是會為他考慮。
蘇淺曉得,上官陌他一向治下嚴謹,卻也待人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