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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龍鳳雙驕(2)

  上官陌和蘇淺名滿天下,但真正能見識到且如此近距離見識到兩人風姿的,不外乎朝堂上的天子之臣和兩人近身那些位。大臣家的命婦們和公子小姐們大都是第一次見。一幹人從兩人入殿起便一直目瞪口呆目送兩人直到坐下。


  但今日兩人不是坐在首位上。首位上是被小夫妻倆拘在宮裏沒能出去逍遙的老皇上夫婦。雖然已退位,但蘇遠之實是年富力強正當年的年紀,依淺陌二人的性子,自然不會讓他就此遠遁江湖逍遙山水間去。


  有蘇遠之夫婦壓陣,淺陌二人樂得清閑,賞著歌舞吃著美食,蘇淺偶爾還同近處的幾位命婦做些互動,聊些家常探討些養孩子經。


  但這樣逍遙的時刻也不過是半個時辰光景,隨著蘇淺一聲痛呼,攪亂了一堂好宴。


  痛呼自是因為陣痛。


  蘇淺數數日子,雖未到臨產的日子,但她體質素來較弱,且是一胞雙胎,產期提前,也是正常。且也不過是提前一二十日。


  上官陌顧不得白衣上沾了血漬,抱著她急往內寢殿去。餘下一殿人亂了陣腳,倒比自己生孩子還緊張些。


  蘇遠之慌亂之中不忘吩咐了一聲:“列為臣工宴會完自行離去同家人歡度佳節吧。”轉眼便不見了老夫妻二人的人影。


  這樣的時刻宴會自然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但也沒有人離開大殿回家同家人團圓歡度佳節去。還有什麽比見證小殿下出生更叫人懸著一顆心髒更叫人心情激動的?


  春和宮裏,女醫正穩婆太醫站了一地,描著交頸鴛鴦的落地大屏風將這些人隔在屏風外麵。諸位皆是一頭一身的冷汗,心思全在裏麵的人身上,哪裏有工夫欣賞這別具一格的屏風。況且就算有那個工夫,也沒那個膽量。


  蘇遠之夫婦急得滿地打轉。屏風隔開的另一麵,間或傳出蘇淺壓抑的痛哼。雖然聲音不大,但卻是叫人覺得撕心裂肺一般。


  本該也在外麵的上官陌,此時卻是在屏風的裏麵。穩婆女醫正們都不敢相勸,蘇淺初始時還有力氣瞪著他,嗔道:“你在這裏做什麽?出去!”他卻握著她的手壓抑著緊張道:“我陪著你,你別怕。”


  素日就算天塌下來也從容不迫得尊神一般的人物,此刻緊張得手心裏全是冷汗。連給她切脈的手指亦是顫抖的。想到他若是出去定然不知要煎熬成何種樣子,她終究是忍不下心再趕他出去。況且也就是在男女大防的封建社會才不許男子進產房,彼時她的前世裏產科接生的大夫男性也不是沒有的。這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滿地黑壓壓全是亂忙活的人。上官陌揀著幾個心理素質不過硬的斥了出去,隻留了兩個經驗極豐富手頭極利索的穩婆和一名打下手的女醫正。


  上官陌於緊張之中卻是分寸未亂,說話的聲音極是溫潤輕柔:“記不記得我在冥國時教給你的心法?不要緊張,試著運行心法,那個可以安神,能減輕你身體的疼痛。”


  蘇淺一忽兒痛得撕心裂肺,臉色蒼白汗如雨滴,喉嚨處擠出一絲聲音:“記是記得,但現在怕是不行,上官陌,我真特麽疼。”


  即便是這樣的時刻,她疼到無以複加,也還是忍著不喊出來。她曉得生孩子是個耗費心力的活,將體力浪費在嘶喊上,於順利產子沒有任何幫助,所以強忍著不嚎出來。


  她一貫是堅強的。


  溫暖的大手覆上她的手心,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蘇淺心神很快便安定下來,果然疼得沒有那麽重了。


  她蒼白著臉色朝上官陌擠出一絲笑容,底氣稍稍恢複了一些:“果然留你下來是對的。”


  上官陌一隻手源源不斷給她送內力,另一隻手覆在她汗濕了的額上,輕柔摩挲,聲音卻是暗啞:“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實在疼,也別太忍著,喊出來會好些。”


  蘇淺艱難地笑笑:“還不是太疼。疼大發了自然會喊出來的。”


  再活一世,於許多事情上都是有經驗可循,唯獨生孩子這一項,她前世今生頭一回。雖然了解過許多這方麵的知識,但事到臨頭那些知識真是蒼白,丁點用沒有。眼下疼得腦子根本就斷片了,一片空白。


  兩個穩婆並一位女醫正心裏著實納罕。就沒見過這樣陪著妻子生產的男子,且還是那樣溫柔貼心。世傳新帝愛帝凰,恨不能將心剜出來給她,前些日子的大婚是明證,今日這個舉動,卻比那日大婚更叫人震撼。也沒見過這麽堅強堅韌的女子。誰家女子生孩子不是疼得大呼小叫,這位不但不喊叫,還反過來安慰做丈夫的,真真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到後來實在忍不住,還是痛得喊了出來。


  真他媽疼。比上戰場挨刀槍疼。比那時被蠱蟲在心口齧咬還疼。


  上官陌一直以自己的內力護著她和胎兒的安穩。一貫淡雲輕風般的青年,此刻俊逸的臉上汗滴如注,卻沒有一絲血色。


  時間一分一秒流走,從宴會上下來,到現在已是三四個時辰。


  據說有人會疼三天三夜,蘇淺心裏生出些懼意。照這個疼法,不等孩子生出來,她就疼死了。


  起初她是壓抑著不想喊出聲,如今是想喊也沒力氣喊了。她似乎能感覺到精神如遊絲般正緩緩從身體中流走。


  肚子裏沒有一絲動靜,沉寂得如同置身無盡的黑暗之中。連疼痛似乎都已經遠離身體,隻有無盡的虛空。為什麽是這樣的感覺?她有些疑惑,卻委實沒有經驗可循。


  倒像是,那年在戎州,她被蠱蟲反噬生命危在旦夕的時候的感覺。


  這是即將要死去的感覺麽?

  上官陌一直對她施內力,試圖拉回她漸飄漸遠的神智。但內力沉入身體,彷如泥牛入海,探不到一絲回音。


  她的身體仿如漩渦一般,借由上官陌的內力為通道,試圖將上官陌也拉入無盡黑暗之中。


  房中掌上了數盞宮燈,照得如白晝般亮堂。穩婆們亦是緊張,瑟瑟抖著回說怕是難產,上官陌焦灼地沉思片刻,撤回內力,推開了穩婆站到了床尾。


  房中的人皆是一驚。這個陣勢,新帝竟是要親自給帝凰接生?


  震驚中就聽新帝溫柔且鎮靜的聲音道:“蘇淺,那日去見姑姑,千防萬防,還是讓她動了些手腳。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辦法化解她下在你身上的禁製,不過是還差一點點沒化去,沒有料想到你的產期提前。蘇淺,你別怕,一切有我在。我會保你和寶寶都平安的。”


  蘇淺迷糊得要死去一般,卻將他的話聽得清晰。


  她其實隱約察覺出不對勁,但上官陌將她瞞得太好,況她亦是心甘情願被他瞞著護著,懶得去聽去看去思考。上官陌在這種情況下卻托出實情,想來是有把握的。


  她的心稍安。


  上官陌溫暖的手覆上她隆起的腹部,暖意順著肚皮滲入,她覺得精神回來了一些,趁機長長吸了一口氣。


  肚子似乎又痛了一下。她心中欣喜,痛,表示她還有知覺,還活著。


  是的,還有知覺,還活著。


  她感知到屏風外人影交錯。


  此刻卻似乎更混亂些。依稀聽見有人說出了大事。是什麽大事她卻因此刻迷糊著沒聽得清。


  但上官陌的聲音她聽得還算清晰:“麻煩嶽丈大人現在就代女婿上朝議事,此事前些天女婿已交代給清風,嶽丈大人凡事可同他商議。”


  提到葉清風,她大約也能猜出來是什麽事了。無非是上官屠動手了。


  這個時候打將過來,隻能說明上官陌的老爹和姑姑將她和上官陌的一舉一動都已預料在手心。


  身上的禁製來自冥國的手法,能解得開的也不過上官陌和上官皓月葉清風幾人。但眼下這種情況,隻能是上官陌來救她。


  算盤打得十分響。這禁製如果能拖死她,那很好,正遂了上官屠他們的意。如果拖不死她,也能拖住上官陌。那麽揮兵來襲他們手上就握有了勝算。


  她和上官陌完全處於下風。甚至可以說,完全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魚肉,隻有等著人家來按自己心意煎炒烹炸隨心所欲烹調的份兒。


  不出意外的話,萬事皆在掌握,隻等東風一至旗開得勝。


  隻是,世間事,意外兩個字出現的概率,絕不比一帆風順出現的概率低一些。


  但今日之事,若非足夠大的意外,實無法影響大局。


  所謂能影響大局的最大意外,無非是盡早順利產下孩兒,讓上官陌一心去應對他的老爹和姑姑。


  所謂的大局,乃是製勝權握在別人的手中。新蘇若想在上官陌被拖住的情況下致勝,即便是勉力為之,也需付出極慘烈的代價。


  問題是,上官屠的目的,恰好就是重創新蘇。以他的老謀深算,自然曉得此時並非是謀奪新蘇的良機。先重創,然後再伺機將她蘇淺和泱泱新蘇網羅在手心中。這才是他的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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