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淺淺心思
上官陌從善如流地單膝跪地,清聲道:“女婿上官陌接旨。”
蘇遠之又道:“淺淺你也跪下。”
蘇淺正腹誹著上官陌何曾對誰言聽計從過,對這個老丈人,真可謂是破天荒了。聽她皇爹一聲招呼,忙打住思緒跪了下去,身體太笨重,還賴上官陌扶了一扶。
蘇遠之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道:“昔年淺淺曾對我念過幾句詩,我尚記得。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集愛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命,媚於庶人。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雝雝喈喈。就取這首詩中的鳳凰於飛之意,你二人,蘇淺尊號為帝凰,上官陌尊號為帝鳳,共領國事,朕今日起,就將蘇國玉璽並江山社稷交予你二人手上,望你二人不負朕望,將蘇國帶入一個繁華盛世,讓蘇國的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這是朕在皇帝位上的最後一道聖旨,你們接旨吧。”
蘇淺眼看著已無拒絕的可能,再看看她皇娘那一副病病殃殃的模樣,心裏一疼,狠狠心,道:“蘇淺接旨。”
上官陌看她一眼,嘴角輕揚,也應了一句:“上官陌接旨。”
內侍言公公奉上玉璽,恭敬地端著在兩人麵前,卻不知給哪個是好。
蘇淺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一輩子沒個眼力見,沒看見帝凰我身懷六甲大腹便便拿不得東西麽?先給帝鳳拿著!你,以後就跟在太上皇身邊服侍太上皇和他老婆去,無召別入我蘇國皇宮。”
這個人,她爛老爹用了二十幾年,用起來最是順手,她即便不忿他做出的決定,也還是心疼他,希望有個得力的人服侍他。
言公公一聽,那叫一個歡天喜地,能離這位混世魔王遠些,他巴望不得。
雲台上一眾官僚卻心裏敲小鼓:這個,算不算帝凰上任伊始的第一道懿旨呢?忒荒唐啊。
上官陌含笑收了玉璽,扶著蘇淺站起,將她攬在臂彎裏,十分體貼地道:“一會兒的儀式很耗費體力,你靠著我些,免得累著。”
蘇淺好笑道:“你是心疼我還是心疼我腹中的兒子呢?”
上官陌瞟了她一眼,沒搭理她。
繁重的儀式將蘇淺累了個夠嗆。她沒想到,她皇爹趁熱打鐵,將祭拜天地先祖並禪位登基儀式一並舉行了,讓她連後悔的餘地也沒有。
這一天,蘇國上到廟堂之上的君臣下到江湖之遠的百姓,無不歡欣,然最樂的,莫過於澈親王蘇澈。風華正茂的少年,尚屬貪玩,肩上的大任卸去,還可做個閑散王爺,人生最快意莫過於此。
隻不知道以後他的皇姐和皇姐夫會不會讓他真的閑了。
晚上回到皇宮,宮人早收拾好了寢殿。蘇遠之和楚寧下了雲台,便不知了去向,是去雲遊還是隱居,蘇淺懶得過問。他二位倒是無事一身輕了,唯叫她和上官陌受累,她心裏正憤憤不平。
上官陌將她抱進寢殿,擱在床上,吩咐宮人伺候她洗漱用膳,自己卻轉身便往外走,蘇淺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去有事,倒像在和她生氣,她下意識地拉住他衣袂,“你要去哪裏?我,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上官陌幽幽瞧她一眼。她這個樣子,叫他的心都軟得拾不起來。他歎了一聲,幽幽道:“雲台之上說什麽來著?”
蘇淺心裏咯噔一下,他這個樣子,果然是在和她生氣!這是她今日說錯了什麽話?她前前後後細思,今日說的話並不多,但有哪一句觸了他的黴頭?沒有吧……她弱弱道:“我,沒說什麽呀。上官陌,我,我想你。你別走。”她心道,我雖不知錯在哪裏,但已經如此服軟小意兒了,不信你還能硬的下心離開。
果然,上官陌輕輕一歎,在她身邊坐下,心雖軟下來了,態度卻強硬:“再想想,是不是說錯話了?”
蘇淺瞧著他冷淡的臉色,心想這樣的時候,唯有賣乖可求得眼前人的原諒,她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將臉湊到他麵前,“我不記得說過什麽了。人家都說,一孕傻三年,看來我也不例外的了。相公,我要是說錯了,你別氣,告訴我,我改好不好?”
她不乖覺的時候,對上官陌來說都是無法對她真的生氣,如今這樣小意兒樣子,上官陌便隻剩下乖乖投降的份兒。“你說我是心疼你還是心疼你腹中的女兒呢?”
蘇淺心裏再咯噔一下。他這個問題……究竟是前麵是重點還是後麵是重點?她就知道他喜歡的會是女兒,她說是兒子,算是步了他的雷區,但女兒和她之間,哪個重要?她愁得撫上眉心,目光從指縫裏溜出來看上官陌,上官陌他雖然不再那麽冷淡,但臉色還是不那麽柔和,她愁腸百結地想,要怎樣才能哄好他呢,目光溜過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計上心來,拉住他的手,往肚子上放,嘻嘻笑道:“相公,女兒在踢我,你摸一摸。”她狠狠心,才說出女兒二字,心想反正說一說又不會變性別,我自然還是希望生兒子的。
小家夥果然很配合他的娘親,他爹爹手一放在肚子上,他便狠狠踢了一腳。
麵對她們這樣的母子,上官陌完全繳械投降,將她往臂彎裏一勾,柔聲道:“我哪裏敢生氣,你能這樣呆在我身邊,我就已經感天謝地了,哪裏還能再氣得起來。我不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幸福。”
蘇淺在心裏狠狠地撓他的臉,心想你一個不敢相信,叫人何等膽戰心驚!
幸福是如此來之不易。蘇淺窩在上官陌一如往昔溫暖的臂彎裏,看看眼前的人,想想此時的幸福,不由想起之前的那場戰事,心神還是忍不住顫栗。
她早就知道和蘇啟陽蘇允洛父子之間終要有一戰,她留在他營中無非是不想看到那些曾經的蘇國子民成為炮灰,成為戰爭的犧牲品,她想的是要收服他們,拯救他們。但那日去見上官陌,遇到上官閑,她便知道,上官閑作為上官屠的人,出現在那裏,隻能說明,蘇允洛已經和上官屠達成了某種交易。她想得到,上官陌必然也想到了。時間已經讓她等不到收服那些士兵。唯一可瓦解蘇允洛蘇啟陽力量的辦法,便是戰。先於他而戰,讓他們無力再聚集起兵力為禍,至少是暫時無力。
上官陌不是萬能的,她也不是萬能的,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隻能選擇犧牲小眾人,保全天下生靈。
所以,兩個人不約而同選擇了出戰。而上官陌那一方的三十萬人馬,是來自乾州的三十萬戍邊軍。
當初雖則楚淵將人馬給了他們,這三十萬人馬卻也是塊燙手山芋。這不是降兵,他們是楚淵還在做太子時一手訓練出來的,是楚淵的直係兵,她和上官陌都明白,將這樣一群兵擱在手邊,每時每刻都有被反噬的危險。
所以,如何用,是個問題。
上官陌也是不想這樣用這三十萬兵馬,所以將蘇啟陽圍在雁城遲遲沒有動手。
但那一日,他已沒有別的選擇。
那一日,蘇淺替他承當了半責,擔下了殺戮的罪名。倘或將來有一日楚淵問責起此事,她自然可以說這件事是她所為。楚淵他,就算如今對她已不再有別的心思,想來也不會狠心到置她於死地。
替他背負,已是她的本能。就像他凡事為她,也已是本能。就像他為她棄了西月太子之位,也不過是如棄敝履般隨意。
長夜靜靜,燭影搖曳,兩人的身影被拉細拉長,映在軒窗上。窗外一列宮人垂首而立,被迤邐而來的美麗少女悄聲斥退。少女身上尚纏著層層紗布,走路亦有些漂浮不穩,臉上卻掛著欣慰的笑容。
少女正是蘇淺失蹤已久的侍女月隱。美麗的少女飽受酷刑之後被葉清風救出。
“傷沒好,亂跑什麽?!”一聲輕斥傳來,月隱抬眼望去,玄衣墨發俊美如花的墨淩正一陣風似的刮過來,她忙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輕聲道:“你小點聲。我已經大好,不妨事的。這些宮人不熟悉他二人的脾性,我怕她們做不好。”
墨淩朝窗紗上望了一眼,扁扁嘴,道:“先操心你自己的身體吧。現在那倆人如墜仙境桃源,哪裏還需要人服侍。”
殿內蘇淺聽見,淺笑著並未言語。
墨淩攔腰橫抱起月隱,強橫地帶她離開。
蘇淺聽著漸去漸遠的腳步聲,笑道:“也該是給他倆辦喜事的時候了。”
上官陌卻看看她的西瓜肚子,幽幽道:“在那之前,還是先考慮一下把你娶了吧。難道真要抱著她(他)成親?”
蘇淺想起以前他說,不要和一個大腹便便的她奉子成婚的話,那時她心裏何等悲苦,想著如果真能奉子成婚,倒好了。如今居然真的要奉子成婚,他居然還取笑要抱著兒子成婚,人生如戲,大起大落至斯,真是叫她連做夢都要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