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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征戰(2)

  戰旗獵獵,鎧甲森森。長矛戰刀閃著嗜血的寒光。


  蘇啟陽肯點兵,自有他的算計考量。他兵力距離上官陌差得太懸殊,一味龜縮遲早會被上官陌破了城。而所謂的墨淩的援軍,究竟援的是哪一方的戰陣,他心裏明鏡似的。他如今隻盼,蘇淺親自帶兵,上官陌能念及舊情,不忍傷了蘇淺而撤兵,那樣他尚可保住手中的兵馬。畢竟他們是那樣的深愛,他賭他不會一夜忘情。


  蘇淺下了城樓,站到了二十萬兵馬麵前。


  她一身白衣飄飄,纖塵不染,小腹微見隆起。


  二十萬士兵見了她,齊齊跪地,山呼千歲。她練兵兩月,日日在城樓上風吹日曬,還要忍受孕吐的折磨,這就是成果。蘇啟陽的軍隊,即便沒有臣服於她,也是對她相當尊敬。


  蘇淺擺擺手,冷聲道:“眾將士,今日隨本宮上戰場,不成功便成仁,有誰膽怯或者不想上陣的,可立即卸甲離去,本宮照發遣散費,絕不為難,留下的,若戰死沙場的,本宮會著人好好贍養他的家人妻小。是去是留,你們自己做決定。”她聲音不見高亢,卻散發著陣陣冷凝之氣,令人不寒而栗。二十萬將士無不聽的清清楚楚。


  “願隨殿下一戰,不成功便成仁。!”二十萬將士的山呼震天動地。城外三十萬的軍隊亦聽的清清楚楚。


  落雁坡上那一抹白影輕顫了一顫。“蘇淺,你魔障了麽?”那一聲低歎,說不出的滋味。是酸是痛,是冷是寒,唯有他自己清楚。


  “開城門。”蘇淺低喝一聲,翻身上馬,一夾馬腹,一馬當先向城門馳去。


  後麵二十萬鐵騎緊緊跟隨,鐵蹄聲聲震得耳膜欲碎。


  “公主!”蘇啟陽大聲喊了一聲,卻終是沒有下文。


  她魔障了,他心裏曉得,自己是願意陪她一起魔障的。他毅然轉身上了城樓,眸光追隨她出城而去的飛騎,一眨不眨。


  兩軍陣前,她勒住馬韁。馬蹄高高揚起,刨起一片塵土,片刻的嘶鳴後定在地上。她輕撫了撫馬鬃,低聲喊了一聲:“辰表哥。”


  領兵的正是楚辰。他豐神俊朗的容貌更添了幾分沉穩沉著,本就鐵骨錚錚的體魄在乾州曆練得如今更勝一籌。


  “淺妹妹。”他回了一句,聲音如尋常無二,哪裏有半分戰場上廝殺的氣息。


  “淺妹妹如今身體不便,不適宜戰場廝殺,還是回去另換將領來吧。”他話語關切之情深深,在蘇淺身後二十萬將士聽來卻多了幾分嘲諷之意。


  蘇淺輕笑一聲,道:“多謝辰表哥關心,不怕表哥笑話,如今落雁城內可領兵與表哥一戰之人除了大將軍蘇啟陽便沒有人了,大將軍要守城,淺淺隻好親上戰場了。今日咱們論過交情,一會兒上陣廝殺,都不要再有顧慮。”


  楚辰望著她看了良久,曆經風霜,她昔日如凝脂般的肌膚如今在陽光下是奪人心目的淺金色,但無論是哪一種顏色,都不能掩去她的絕色風華。曾幾何時,他亦是拜倒在她的絕色下,隻是他沒有別人的勇氣去追求。追也是無用。她的心裏除了那個人再沒裝下過別人。隻是那人也不過是笨蛋一個,看不到她深入骨髓的愛。楚辰終是一歎,“淺妹妹,刀槍無眼,今日誰生誰死,都不必有怨言。表哥若死在你的劍下,也算全了表哥的心了,死而無憾,你不必難過。”


  蘇淺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哪裏有半絲上戰場的肅殺,“表哥,若淺淺死在你的劍下,你也不必難過,一抔黃土把淺淺埋了便是,就埋在這落雁坡下吧。這個地方,我很喜歡。”


  這裏是那個絕世豔豔的女子藍羽華一生最傷情的地方,這裏也將是她蘇淺與愛人決戰的地方。她本該是恨極了這個地方的。


  可是,如今沒有恨。對於那個牽扯著她一生的男子,她從來就生不起什麽恨意。他站在那裏,衣袂獵獵,風華無兩,她便對他腳底的土地也生出喜歡來。


  她羸弱的身子在說完最後一句話時顫了顫,似乎欲隨風而去。


  落雁坡上那一抹白影晃了晃,似乎伸出修長的胳膊欲扶她,卻鞭長莫及。


  “表哥,開戰吧。”她笑著說了一句,笑容裏卻說不出的徹骨森寒。


  “眾將士,隨本宮破陣殺敵!”她高喝一聲,催動戰馬,向陣中衝去。


  身後二十萬將士隨她高喝,“誓死殺敵!”鐵蹄聲聲,卷起陣陣黃沙,遮天蔽日。


  “擺陣!”楚辰大喝一聲,揮起令旗。三十萬將士跟隨他的令旗擺出各種陣形。


  蘇淺是存了必死之心來的。


  城牆上見到那一抹驚鴻之影的時刻,她隻覺痛到麻木,生不如死。兩世的經曆,都不及那一刻帶給她的疼痛,痛到她失了神智,隻欲求死。自己求死還不止,她還拉上二十萬兵馬,連同上官陌的三十萬兵馬。她要殺天地,血洗人間。用幾十萬人的鮮血祭奠她悲苦的人生。


  一入魔障,情愛俱滅,萬物成灰。


  烈火錦迎風飛舞,出手傷人一片。眨眼間死傷在她烈火錦下的人已然數不清。


  楚辰揮舞陣旗的手臂愣在那裏不能動彈。他早知她來時抱了必死的決心,卻不想她已入魔障,一身殺伐。


  落雁坡頂那一抹白影,看著沒有了陣旗指揮,已亂了陣腳的三十萬將士,無動於衷。溫潤的臉不複往日的風華雅致,死灰一片。


  良久,他撫額低聲咕噥:“蘇淺,那我便陪你一起魔障吧。沒有你,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血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落雁城,飄散出去幾百裏。


  城樓上的蘇啟陽皺了皺眉。


  他原以為他會阻止她,至少,考慮到她腹中得之不易的孩子,也要阻止她。卻不想他要同她一起走入魔障。她一身殺伐,他又何嚐不是。他雖未參與殺人,卻將這幾十萬的生命拱手相送,手段之血腥不輸於她。


  這樣用鮮血累積的愛,豈會有路可走?

  蘇啟陽忽然飛身而下,如一縷煙霞,落在蘇淺身邊。


  “淺淺,快住手!撤兵吧,這樣會全軍覆沒的!”他厲聲疾呼,拔劍去阻擋蘇淺的烈火錦。


  蘇淺似未聽見他的話,烈火錦蕩開他的劍,將他掃在地上。“回去給我好好把落雁城守好了,倘或有失,定拿你人頭!”蘇淺一聲厲喝。


  一串藍色的火苗凝在手心,順著烈火錦向人群飛去。


  那是上官陌教她的烈火掌,她從未用它傷人。她因為愛他,亦是珍愛他教她的武功,怎麽可能用他教的武功去殺人。


  今日卻連這個也使了出來。


  她早已記不清為何在此廝殺。她隻是機械的動作。


  蘇啟陽不顧疼痛,躍身而起,飛身阻擋蘇淺的烈火錦。他縱然功夫了得,如今在瘋狂的烈火錦下亦是不堪一擊 ,再次被烈火錦打出數丈,摔落地上,一口鮮血吐出。


  他奮力站起,向著坡頂那抹人影歇斯底裏吼道:“上官陌,她為你瘋狂已入魔障,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她以這幾十萬大軍的血祭奠你們的風月情愛?那樣的話,你們將再也沒有回頭路!”喊聲挾雷霆之鈞,震天動地。


  \t  山坡上連聲回響也無。


  蘇啟陽疑惑,極目望去,那抹白影依然矗立山巔,胸前卻印染開一大片血色蓮花。顯然是那日舊傷未愈,今日恨極怒極觸動了傷口。蘇啟陽目瞪口呆。離受傷那日已過去好幾個月,縱然他受傷嚴重也早該好了的。可見這些日子他根本未曾養傷,才任傷口惡化至斯。


  他忽覺絕望。


  這樣兩個瘋狂的人,他要怎樣將他們的理智拉回來?隻怕不滅天地便不足以令他們回頭。


  他忽然悔死了拖著這幾十萬大軍要成全一個飄渺的複國夢。


  他蘇氏父子的夢想,卻原來隻是這白骨堆山血流成河!

  可憐的是那些正值青春的大好男兒!白白將生命無辜葬送!

  隻可惜如今悔悟已為時晚矣。


  晚則晚矣,但他仍不想放棄,想要做最後的努力。他嘶聲向蘇淺喊道:“淺淺!上官陌的傷似乎複發了!你難道要看著他死麽?”


  蘇淺似乎未聽見他的話,手中的烈火錦隻剩下殺戮。


  二十萬對三十萬的廝殺,已沒有了什麽陣法隊形。戰馬嘶嚎聲,士兵喊殺聲,響徹雲天,血雨漫天。


  蘇啟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腦子裏倒還有一絲理智,想著不能就這樣放棄。底下廝殺的,是他們父子數十年艱辛訓練出的軍隊,是他父親傾盡一生的心血。


  下一瞬,他飛身上了城樓,揮動帥旗,灌注內力在聲音裏:“眾將士聽令,撤兵!”


  沒有一個人回撤,即便他是這軍隊的主帥,是他們真正的主子,但他們愛戴尊崇的公主在戰場廝殺,他們又豈有回撤的可能?

  他早該料到,蘇淺和他要軍權,輪著番地將這些人拉上戰場曆練,絕非是為著好玩或者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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