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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相見時難

  蘇啟陽知道蘇淺在戎州的兵馬是不會輕易動用,他也知道蘇國內部的大變革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兵馬更不能擅動,他幾乎篤定蘇淺雖手握重兵但能供調動的極少,是以他才敢肆無忌憚和她談條件。忽略了隱世已經太久積攢了巨大能量的墨家,無疑是他致命的失誤。


  前麵是狼,後麵是虎,喂狼耶?喂虎耶?蘇啟陽長歎了一聲。\t\t\t\t\t\t次日,蘇淺便接手了監軍的大印。在軍隊裏,這實在算是一個名頭很大卻沒什麽實權的職位。因為並沒有兵權在手。但這樣一個沒什麽實權的職位握在蘇淺手上,她就是能給它花樣百出地折騰出許多事來。


  新官上任第一日,蘇淺便提出了以實戰練兵的策略。蘇啟陽蹙眉想了想,她的策略不無道理。問題卻不是有沒有道理,而是無法不答應她。蘇啟陽於是給了她三萬兵馬。她親自領兵,坐在城樓上觀戰。丫鬟手捧漱盂,她看一陣吐一陣,吐一陣再看一陣,城上的守兵看得渾身簌簌。


  城下一片荒野,荒野中凸起一座小山包,名曰落雁坡。千年前,他們的老祖宗之一上官月明害上官曦明陷入包圍圈並最終中毒差點身死的一役就發生在這裏。


  蘇淺站在城樓上遠眺,山包雖不大,但地形極複雜,溝壑不平,極適宜排兵布陣,是個兵家必爭之地。她看著看著,眸中就現出一身瀲灩紅嫁衣的美人飛馬而來過處血雨紛飛屍橫遍地的悲壯場麵來,廝殺的戰場中,飛揚的青年看著那一抹豔紅,眸中碎出烏雲翻滾般的傷色來,然後,緩緩倒了下去。


  居然是在這裏。


  不知是不是命運使然。還是冥冥中注定了什麽。


  但不管是命運使然還是冥冥注定,她絕不會讓上官陌成為第二個上官曦明。


  蘇淺派人擊鼓叫陣,對麵莞城派出也是三萬人馬,領兵的是個不知名的小將。兩方軍隊廝殺大半天,蘇淺這邊傷亡較輕,算是小勝。天黑鳴金收兵,蘇淺清點殘餘,還給蘇啟陽。


  第二日,再換一隊。上官陌依然隻派出無名小將。蘇淺再取小勝。


  不出十日,蘇啟陽二十幾萬兵已被她練了個遍。雖小有傷亡,戰鬥力卻是大大提升。上官陌那廂傷亡不輕,卻自始至終未見一個像樣的領兵之將出來。


  蘇淺不是心裏不打鼓,她並未參透上官陌這是什麽意思。一輪過後,她又折騰一輪。人死傷的越來越少,戰鬥力越來越強,蘇啟陽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法子的確是好。


  她卻一日比一日不安。


  折騰了兩月餘,秋風一起,落雁坡黃葉遍地,飛卷的黃葉和士兵纏鬥的身影一樣蕭瑟。蘇淺摸著微微凸起的小腹,坐在城樓上觀陣,眸中卻空空地不知焦點在何方。


  起初的日子,蘇啟陽派駐在她周圍的“侍衛”幾乎如牛毛般細密,到後來,他發現,她一心要按自己的實戰論折騰士兵,壓根就沒有想要逃的意思,蘇啟陽對她的“護衛”也就鬆懈了一些,到現在,隻是派了十幾個一等一的高手“護”著。


  蘇淺呆了半晌,將視線在十幾名高手身上掃一遍,暗暗思量,這些天雖然依然在嘔吐不止,但胎兒的狀況已然穩定,自己的身體也還算過得去,如果勉力一戰,全身而走的機會不是不可能。


  她無法再等下去,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眼上官陌。


  風一陣大似一陣,遠處的喊殺聲擊鼓聲夾雜著風聲呼嘯,蘇淺忽然動如脫兔,身形如疾風往城下掠去。身後的高手們第一時間便追了上去。蘇淺抖出袖中的烈火錦,邊走邊將烈火錦舞成一道屏障,十幾人緊追不放,長劍呼嘯著和烈火錦纏鬥在一起。


  蘇淺有些懊惱,既要顧忌腹中的孩子,又要快速地衝過戰場,手上未免分神,一不小心,便漏了破綻,讓人一劍斬上來,饒是她反應快,堪堪躲過,卻被人斬落一截衣袖,胳膊滲出血漬來。


  她忙收斂心神,一力迎戰。本來軟綿的烈火錦被她舞成殺人的利器向人群掃去,頃刻間已有兩人喪生在烈火錦下。蘇淺深知不能戀戰,這兒的事態時刻都有人向蘇啟陽報告,倘或援兵一到,她將再無機會走脫。


  一直在暗處的墨翼殺到。


  她一喜,道:“墨翼,交給你了。”


  墨翼擋在她的麵前,擋住了十幾人的圍攻,她抓著機會疾掠而去,從廝殺的士兵頭頂飛過,往莞城方向疾馳而去。


  上官陌的住處並不難找,城中一打聽,無人不知昆國新君主的住處。蘇淺顧不得包紮一下胳膊的傷處,滴著血就掠進了上官陌的府邸。慌亂之中甚至沒有走大門,直接翻牆而入。


  她速度快極,府中的侍衛甚至沒有絲毫發覺。


  上官陌一貫愛住正殿,她大略看了一下府邸布局,直接朝正殿飛去。


  門口兩名侍女,看見血淋淋飛進來一人,驚了一跳,雖訓練有素還是小聲驚呼了一聲。蘇淺皺眉打量了兩名侍女一眼,並不認識。她和上官陌都沒有往門口放侍女的習慣。她卻沒有多想,隻想著可能是因為上官陌傷得重,需人服侍。


  “上官陌在裏麵?”她皺眉問了一句。


  兩名侍女戰戰兢兢,雖然沒見過她,但看蘇淺那般氣度和容貌,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在,在裏麵。但,但是……”


  蘇淺沒容兩人哆嗦完,已經推開兩人,大步走進房間。


  步入臥房,她一怔。


  臥房的景致,何止香豔二字了得。


  寬大的雕花床上,上官陌僅著貼身的裏衣,靜靜躺著,容顏如清透的玉,雖清瘦已極,但風華不減,一雙眸子閉著,長長的睫毛覆出兩朵蝶翼般的清影。


  床邊,床邊是衣衫半解滿麵嬌羞的上官閑,手正搭在裙帶上,邊解邊要往床上撲去。


  蘇淺隻覺氣血上湧,一口腥甜在口中蔓延,她生生將一口血吞了回去。小腹傳來微微疼痛,手下意識地護住了小腹。小腹傳來的感覺,那是!她陡然一驚,瞬間,已是滿臉淚澤。


  那是胎動,孩子的第一次胎動!她的手在小腹上顫抖,歡喜已勝過一切。


  但眼前的事不容她逃避。她甚至不能給自己時間好好享受這樣激動人心的重要時刻。


  “蘇淺!”上官陌已從床上翻身起來,一把推開上官閑,奔至她麵前的步子踉蹌不穩,差點歪倒在她身上。


  她往後退了一步。


  上官陌痛苦地緊鎖雙眉,臉色蒼白如紙,伸手拉她的手,聲音沙啞急切:“蘇淺,不是你想的那樣,聽我解釋。”


  解釋?多麽可笑的字眼!他風華絕世覆手天下的上官陌竟然也會用這個字眼!

  但為什麽笑不出來,心還一點一點縮緊地抽痛?


  蘇淺手往後一抽,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我想的那樣。我想的哪樣?上官陌,你我十幾年,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自然是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也該清楚。你覺得我會想什麽?女色於你來說,不過是浮雲糞土,尤其麵前這位充其量也就是沾個女字,和色字還差得遠呢。”


  她看見上官閑怒形於色的樣子,譏笑了一聲,繼續道:“但是,上官陌,縱然今日你什麽也沒做,全是這個女人在自導自演一出大戲隻為給我看,我們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蘇淺。”上官陌哽咽了一聲,聲線如緊繃的弦,似一扯便能斷。


  蘇淺下意識地手貼在在小腹上,感覺肚子裏的孩子又動了一下。


  這是孩子不安的反抗麽?她心裏一陣鈍痛,淚水忍不住肆虐。


  她心裏無聲地念叨:“寶貝,媽媽對不起你。但是媽媽也沒辦法。”仰起臉來,任臉上的淚澤奔騰,繼續道:“為什麽每次都要給她演戲的機會?為什麽每次都要讓她有機會傷害我?就算我知道你心裏隻有我,就算我心裏知道她醜人多作怪,可是,上官陌,你難道沒有覺出自己對她的不一樣麽?你何曾讓別的女人如此近過你的身?為什麽每次她都是那個例外?”


  她在他麵前,永遠都掩飾不住情緒。即便是此刻不想在他麵前流淚示弱,偏生眼淚不爭氣得像斷線的珠子滑落。


  看著他,百煉鋼的心瞬間化成繞指柔。


  他從來就是她的劫數。


  上官陌打斷她的話,聲音發急:“蘇淺,她與你一前一後進來,我根本還來不及做反應,你就已經進來,你不能這樣誤會我。以前確然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做好,但這一次不是,我保證,以後,不會有這種情況。你不能就這樣撇下我走掉。”


  他如今能這樣站在她麵前,已是拚盡了全身的力氣。她來的時候,他尚處於昏迷之中。但即便是昏迷,他也能感覺到她進來的氣息。他從昏迷中掙紮著醒過來,因為她來了。她終是放不下他,來了!

  看著她覆在小腹上的手,心似被千刀割過般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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