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身陷囹圄
他怎麽在這裏?蘇淺自然曉得,葉清風率領的兵乃是楚國的兵,昔日乾州之亂,楚淵出於無奈,交到他手上的,但他若要調兵,需還得知會一聲軍中的主帥。如今軍中的主帥是哪位?自然是臨危受命掌了帥印的楚國大皇子楚辰。楚辰這是隨大軍出來的。
蘇淺有一樣不明白的是,楚辰和上官陌,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昔日她曾問過上官陌,是不是把楚辰收服了,那時上官陌矢口否認來的。
她相信上官陌沒有說謊騙她。但她也確信楚辰同上官陌關係不一般。
楚辰淡淡一笑:“來體驗體驗當小兵的滋味。順便替人說幾句話給你聽。”
蘇淺抬頭打量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兩年不見,他黑了,壯了,眼裏的神色也更叫人看不懂了。以前仿佛是浮於紅塵俗事之外,如今又像耽於三千紫陌之中,眼裏盡是雪月風花。半晌,她悠悠道:“表哥莫不是下凡曆世的補天石,專為體驗紅塵俗世來了?”看他一副疑惑的神色,她抿嘴一笑,問道:“表哥是替什麽人說什麽話來了?”
楚辰笑笑,道:“有人夙夜興歎,受了重傷也無心醫治,我怕萬一有一天那人重傷不治了,淺妹妹你會悔不當初。所以,我這句話,也算是替淺妹妹你說的。可能淺妹妹你當局者迷,我這個做哥哥的,卻不想看你苦自己。”
蘇淺有一瞬怔忪。楚辰的話卻如醍醐灌頂。
她隻想到,他對她有怨,可能需要時間來化解,她對他有愧,但一時也拉不下臉來,也需要時間來緩一緩。她卻沒想過,上官陌他重傷未愈,她腹中的孩子也需要一個安定安全的環境。
楚辰望著她,她不語,他也不催促。
半晌,她方醒神道:“表哥是要繼續體驗當小兵的滋味,還是同我去坐坐?”
楚辰淡淡掃了一眼正操練的三軍,悠悠道:“我還是再體驗體驗別的去吧。你那裏我也不去了。還是走的好,不然就要祭一祭人家的刀了。”
蘇淺望著他,默了一瞬,忽然道:“走了也好。表哥你,遊曆人間之後,想去幹嘛?”
楚辰一怔,繼而淡淡一笑:“再說吧。我也不知道。”
她問的是遊曆人間之後。
這淘氣丫頭,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蘇淺道:“表哥脫了這身鐵皮吧,怪熱的,我送你出去。”
“也罷。”楚辰從善如流地將身上的盔甲一脫,很是瀟灑地扔在地上,道:“那就有勞淺妹妹了。”
蘇淺將楚辰往外送,校場裏的軍官並無一人敢過問。她雖無實權,身份地位卻擺在那裏,況她素日的淫威蘇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蘇國上下無人敢在她頭上動土。步出校場便是營房,這個時間隻有少數巡邏兵,周圍靜悄悄。
蘇淺忽然道:“辰表哥,我有孕了,已經兩月餘。”
楚辰一怔,腳步頓住,吃驚地望著她,把她的話消化了許久,才艱難地開口:“怪不得陌太子每天都寢食難安。你留在這裏不合適,還是跟我回莞城陌太子身邊的好。”
蘇淺輕輕搖頭:“我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過幾天我自己回去。表哥先走一步吧。”
楚辰見她說的堅決,不好勉強,隻能嚴肅地道:“不要逞強,我回去還是和陌太子說一下,讓他盡快來接你吧。你們這樣,簡直就是胡鬧!”
蘇淺隻淡淡一笑,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隻微笑著道:“表哥放心,這件事我心中有數。”
將楚辰送出軍營,蘇淺隻覺得天熱難當,胃裏一陣翻騰,靠在一株柳樹下吐得苦膽水都盡了,才稍覺舒服些,卻是出了一身的汗,黏膩膩的難受。她拾起歪在一旁的陽傘,步履維艱地往住處行去。
一路行,一路覺得委屈。
以前比這煎熬的時候不是沒有過。病到快要死了的時候、被人暗殺幾無生機的時候,卻從來沒有一次覺得委屈過、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脆弱過。未到住處,蘇淺忽然折轉回頭,向軍營外跑去。
她隻想立刻就見到上官陌。
雖然楚辰說,上官陌日夜無寐,無心治傷,她卻不是因為這個想要見他。那個人,她知道,以前千難萬險他都沒放棄過活下去的希望,如今更是不可能放棄。
她想見他,隻是想撲進他溫暖的懷抱,讓他寵著她,憐著她,心疼她。
軍營門口,一個高大身影擋住了去路。
蘇淺抬眸望,蘇啟陽也正看著她。
蘇淺心裏咯噔一下,卻還是穩住了情緒。
“傷還沒好,幹嘛出來了?”蘇淺淡淡問了一句,避開他繼續往外便走。蘇啟陽伸臂一攔,問道:“公主這是要去哪裏?”
聲音不高,還帶著些病氣,卻威嚴得令人不能忽視。蘇淺驀地頓住腳,扭頭看著他,半晌,冷聲道:“去見上官陌,你有意見?”
“啟陽自然不敢有意見,但今日天氣太熱,公主素有懼熱的病症,這幾日身體又欠佳,還是等晚些時候涼快些,我派人駕車將公主送過去吧。”溫文爾雅的樣子令人不由生起好感。
蘇淺的性子,素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家對她如此關心,她立即就悔起之前的態度來,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必麻煩了,這個時間,”她話未說完,蘇啟陽偉岸的身軀在她麵前晃晃悠悠就往下倒去,她眼疾手快地急忙扶住,急聲問是怎麽了,手指搭上他脈搏,除了脈搏比平日弱了幾分,並未探出其它病症,蘇啟陽掙紮著站起來,有氣無力道:“毒日頭下站得久了,受不住而已,沒什麽要緊。麻煩公主將我扶回去可好?”
蘇淺掃了一眼站崗的小兵,心說你這明擺著是不想我出兵營,我能說不好麽?我說不好你也會有別的辦法困住我,我隻能隨你回去再做打算了。
蘇淺一路念咕著你傷還沒好利索幹嘛大熱天的出來找罪受,一邊心裏將他埋怨了成百上千回,一邊還思索著要如何走出這兵營。有了這一次想必蘇啟陽會將她看得死死的,她如今這副身板子也不敢拚力硬闖,萬一動了胎氣隻怕會悔不當初。她想著晚上上官陌來,就隨他一起走倒是個好辦法。
想到這裏,暗暗埋怨自己為什麽要等蘇啟陽傷好了大半才想起來要離開,如果是前幾日,要出去真是相當容易。
隻恨自己悔悟得太晚。
回到蘇啟陽的房間,她放下他關心了幾句,轉身便要離開,蘇啟陽卻叫住了她,“公主,我叫人做了綠豆沙,特意加了冰,降暑很不錯,公主喝一碗再走吧。”
蘇淺惱怒地想如今公主我的火氣豈是一碗冰綠豆沙可以降下來的,你給我吃冰我也降不了火氣!轉過頭來卻是訕訕一笑:“我如今並不愛吃綠豆沙,月隱給我備了冰鎮酸梅湯,我還是回去喝那個吧。”她掃了一眼桌上鎮在冰塊裏的綠豆沙,再一笑:“你多喝一碗,才在毒日頭下曬成這樣,喝這個解暑。”
蘇啟陽躺在躺椅上,望著她笑:“月隱被我借用去辦點別的事情,酸梅湯恐怕是沒有得喝了。公主就將就一下吧。”
蘇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裏嘀咕,這話卻是個什麽意思?多年來她早養成個驚弓之鳥的心態,遇事不由得多思一思想一想,腦子裏驀地想起月隱和墨翼都將蘇啟陽劃到偽君子敵人一列,她心裏驀地一驚,月隱她……她慢騰騰地去端桌上的綠豆沙,倒不忘記先遞給蘇啟陽一碗,無意識地道:“你中暑了,先喝一點。”
自己端著另一碗湊到唇邊,將要喝,卻猛地頓住,一股濃烈的紅花的味道順著鼻息直上腦門。一碗綠豆沙帶著勁風直直飛向蘇啟陽腦門,蘇啟陽偏頭一躲,瓷碗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什麽意思?放這麽多紅花是什麽意思?!”
蘇淺聲音忍不住抬高了幾分,有些淩厲。
蘇啟陽一副無辜的樣子,攤攤手道:“紅花活血散瘀,喝一點有好處的。對我的傷有些用處。有什麽不對的麽?”
蘇淺張口結舌,話堵在喉間。普通人喝一點是沒害處,但她是一個孕婦--可她有孕是瞞著人的,總不能告訴蘇啟陽,放紅花是不對的,因我有了身孕。
蘇淺意識到了自己的莽撞。這,也許是蘇啟陽在試探她的把戲?畢竟她這些天的身體太反常,就算想瞞,也瞞不住。如果真的是試探,自己這般慌張的樣子,豈不是讓他印證了心中的猜想。她斂了斂心神,冷冷哼了一聲,隻說了一句:“我不喜歡紅花的氣味。”
蘇啟陽望著她,良久。
她撇開頭不敢正視他的目光。
“是真的有孕了吧。”蘇啟陽忽然道。語氣極淡,蘇淺聽不出他的情緒。她背著他皺了皺眉,心裏猜測著他的意圖,可人心這東西,最難猜測,尤其是蘇啟陽這樣的人。她隻希望,他不會真的像月隱和墨翼所說,否則……她下意識地摸了摸小腹,無論如何,肚子裏的孩子,拚命也要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