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意外(1)
在月隱的小腦瓜裏,蘇淺她就算和太子殿下有再大的誤會,太子殿下說再重的話,太子妃她也不該棄太子殿下而救蘇啟陽。作為她最貼心的人,她覺得必須要阻止她犯錯,蘇淺卻打斷她的話,冷冷拋下一句:“若是你敢再多說一句,就滾回他身邊去!”
她隻好默不作聲跟上她,看她瘦削的肩背負著蘇啟陽高大的身軀,下一瞬就要被他壓倒的樣子,她搶著背起了這個令人討厭的家夥。
天亮時分,上官陌的大軍忽然潮水般退去。大軍退至四百裏外的雁城,將雁城並以東的城池全部讓出。
她們得以從山上搬下來,住進了雁城,有了水,有了食物,有了舒適的房間和床鋪。
月隱想,太子殿下說那麽重的話,卻還是不忍心見她受一點點苦,他待她之心,誰都能看得清,怎麽她就是不肯看清呢。
屏風前的月隱又在糾結這一段。
時間過去良久,再不聞蘇淺的聲音,月隱從糾結中醒過神來,擔憂地問道:“公主,用不用加點熱水?”
蘇淺“嗯”了一聲,月隱提著熱水走進屏風後,蘇淺依然是她離開時的姿勢,連頭發絲也不曾動過位置。月隱無奈地給她加熱水,探手試試水溫適宜,終不敢勸什麽,提著木桶走了出去。
蘇淺褪去濕掉的衣衫,卻從浴桶中走出,披了件中衣在身上,木然地走出屏風,往床上一躺,閉眼睡去。
月隱不敢說什麽,默默地送出內力蒸幹了她身上頭發上的水,讓她睡得舒服些。下山數日,蘇淺她除了給蘇啟陽換藥治傷,一直在睡。飯也不曾好好吃過一頓,有時候吃上一點,還會吐出來。
一連數日,月隱每每開口,等著她的都是一句:“走開。”她了解她的脾氣,惹怒她她會真的趕她走,所以月隱她並不敢造次。
一夢沉酣。夢裏全是上官陌的影子,擾得蘇淺心煩意亂。現實與夢境隻隔著一層紗,她卻無法從夢境中醒來。她知道自己在沉睡,也知道夢裏不過是現實的重複,她卻無法阻止腦子胡思亂想。
那日蘇啟陽初醒,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當時沒甚聽清,後來琢磨了兩日,終於知道他的意思,他說,上官陌不是故意要放走他的父親蘇允洛的。本來上官陌已經快要將蘇允洛置於死地,是他拚死護著自己的父親逃走的。上官陌念及與他的舊日情誼,隻是重傷了他,卻沒有殺了他。他說,你誤會上官陌了。他還說,上官陌被他的父親蘇允洛傷得不輕,公主你不該再對他出劍。
她其實不是沒有聽清,她隻是不願意相信。
就因為誤會兩個字,她將他重新鍛造給她的綠漪劍插進了他的心口!
就因為誤會兩個字,她逼得他說,從此碧落黃泉不相見!
劍插入他心口的那一刻,她終於明白,彼時上官陌看見楚若羽將綠漪劍指著她心口時候的心情。就如她看見他任綠漪劍插在了他的胸口不躲不避一樣,不是怒,而是痛。痛得幾欲死去。
她終於明白,當日在葉城,若換了她處在上官陌的位置,怕不止是斷了綠漪劍那麽簡單。
可是那日她不但責怪了上官陌,還負氣而走,將自己置身險地。
如今她幡然悔悟,縱然她是為他,卻從沒問過這是不是他想要的,總歸是她的錯。
其實不必問,她自然是知道他要什麽的。他要的,無非是她平平安安呆在他身邊,他會為她扛起一切風雨。
是她太自以為是,還是他太大男子主義?從一開始,就有什麽是錯了。一定是有什麽錯了,不然怎麽會那麽相愛卻走到這步田地?
如果能夠重來過,她一定不會那麽任性地離開。
如果能夠重來過,她願意一切憑他做主,隻做他羽翼下的小女人。
可是沒有重來過,一切已經結束。
她那樣無情地將綠漪插在了他的心口!
他那樣冰冷地對她說:從此,碧落黃泉不相見。
她在夢裏哭成淚人,蜷縮成一團,聽見月隱在叫她,她覺得那個聲音很真實,不像是在夢中,但她卻睜不開眼。
月隱的喊聲卻愈加急促。
她隻見蘇淺哭成淚人一般,卻怎麽推也推不醒,她瞧著不像是夢魘,倒像是病了。她無措地差人找來了墨翼。墨翼多少是懂點醫術的,別人她信不過,隻好請他來。
墨翼仔細給蘇淺探脈,兩隻手換來換去,眉毛擰成一團,月隱看著焦急:“到底是怎麽了,你會不會看啊?要不然你還是去太子殿下那裏請個信得過的大夫來吧。”
墨翼一張臉變了好幾變,話都說不利索:“我也覺得該去請個信得過的大夫來。這個脈象,我不太熟。好像,好像是有孕的脈象。”
一聲春雷從天降,砸在了月隱頭上。
這是屬於蘇淺和上官陌的春雷,但她作為蘇淺的第一貼身女秘書,那兩人的寒冰期便是她的三九天,那兩人的春天來了她的世界也會跟著春暖花開。她晃著神,催促墨翼道:“快去快去。”墨翼慌亂地往外走,她又拉住他,於淩亂的思緒中抽出一點神智:“不要聲張,這裏可是敵營,公主的安全為上。”
墨翼疾風一般衝出,甚而忘了去尋一匹馬代步,直接施展輕功往上官陌的駐地雁城西麵的莞城而去。他輕功高極,且去的著急,雁城的守城兵全未發現他離去。
莞城的城門自然也擋不住這位鳳凰閣閣主,軍營的崗哨雖然發現了他的行蹤,卻也是追他不及,待追上了他,他已站在軍中主帥葉清風的麵前。
葉清風擺擺手,揮退一眾士兵,打量著喘息不止的墨翼,皺眉:“墨公子是有什麽要緊事麽?”能令得這個冷麵閣主這般不冷靜,想來是有極要緊的事,葉清風直切主題,毫不囉嗦。
“你們太子呢?”墨翼慌亂中分寸大失,急急道。
“剛服了藥,在裏麵睡了。”葉清風鎖眉,卻自有一股泰山崩於前我就不逃走的氣勢:“是太子妃出了什麽事嗎?”
誰家的主子誰心疼,別人家的主子別人心疼我不疼,墨翼很好地給葉清風詮釋了這句話的意思,嗓門提高:“睡什麽睡,什麽時候了他居然還睡得著!公主需要一名大夫,最好找個精於婦科的。”
葉清風一頭霧水,再打量他一遍:“雁城不會連個婦科大夫都沒有吧?哦,難道是因為公主金枝玉葉怕山野大夫術業不精?其實雁城那麽大的地方找個好大夫應該不難吧?”固然葉清風並沒有諷刺他的意思,話卻說的不太好聽。這卻也怪不得他。將上官陌傷成那樣重,無論原因是什麽,終是蘇淺的錯多一些,再怎麽樣,也不該下那樣重的手。他心中自是替上官陌不平。
墨翼氣惱地瞪著他,冷哼一聲:“對不住,來錯了!”扭頭便走。葉清風無奈地聳了聳肩,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呆。
正自呆著,一道月白的影子驀地自眼前掠過。那樣的輕功,自然是非上官陌莫屬。
葉清風來不及細思,急急說了一句:“殿下,你重傷在身,不可。”上官陌已在他的話聲中走得沒了影,他忙追了上去。
看到一道月白的影子無聲無息飄落在床前。月隱愣了一愣。她其實早想到了太子殿下聽見這個消息一定會親自來,這正是兩人融化冰霜的好機會。但看到他還是有些吃驚。
想起那日戰場上他決絕地說“碧落黃泉不相見”,言猶在耳,公主日日為這句話寢食難安生不如死,她的淚水便不受控製地在眼眶裏打轉。但眼前的人比那日戰場上見到時更消瘦,幾乎到了形銷骨立的程度,臉色蒼白得如同霜雪,連嘴唇都是霜雪色。想來並不比公主好過。月隱跪拜行禮,上官陌輕輕揮了揮手,目光一直落在幾欲被淚水淹沒的蘇淺身上。月隱瞧著他冰涼的目光,禁不住發抖,想要替蘇淺解釋什麽,他卻揮手示意製止住了她。修長蒼白的手指探上蘇淺的脈搏。
那一刹那的臉色無以形容。
月隱瞧著他瞬間幾變的臉色,戰戰兢兢問道:“墨公子說她是……有孕,可是真的?這怎麽可能?她不是……”
上官陌似未聽見她的話,望著她望成了一尊塑像。
月隱瞧不出他臉上的表情是個什麽意思,試探著又問:“太子殿下,太子妃她……”
上官陌自夢遊之中回神,無意識地道:“你先出去守著。”眼光瞥見她無限擔憂的神色,耐心補充了一句:“她身體極差,並不適宜受孕,眼下這種情況對她的身體和胎兒極為不利,我需度些功力給她,你先出去守著。”
月隱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太子殿下是說公主她懷孕了!果然是懷孕了!但是這怎麽可能!
月隱迷迷瞪瞪地往外走,腦子裏將上官陌的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確定他說的確然是公主有了小寶寶了,這消息太震驚人,她一時間魂魄離體難以回來,傻呆呆地站在門口,連葉清風和墨翼進房間也未曾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