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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賬(1)

  巴掌就要摑上去的時候,楚魚擋在了麵前,聲音淒切:“大祭司,不要!”


  上官屠冷眼瞧著她:“楚姑娘,這是本祭司的家事。”


  楚魚的眼神黯了黯,黯然退在了一側。


  打人這件事情,實則與賞花飲酒一般,頗講究個意境情緒。火氣上來了,有了打人的衝動,一巴掌打下去,這叫個爽快。倘或一巴掌舉到半途卻沒打得下去,叫人攪了好興致,就如同喝酒時沒有小菜佐酒,賞花時沒有蜂蝶湊熱鬧,憑空叫人憋氣,再無打下去的心情。


  上官屠氣怒地瞪著上官陌,揚起的手掌又落了回去。


  血腥氣焦糊味彌漫空氣中,氣氛變得詭異。墨淩竭力相持著三名護法的圍攻,冰翼劍的寒光閃爍在黑色的衣袂間,穿梭往來,幾不可見四人的身形,隻看見流光一片。上官屠楚魚對峙著蘇淺和上官陌,一方似成竹在胸隻待那兩人投降,一方不敢輕舉妄動卻又不能不動。蘇淺心裏惦記著昏得不知死沒死的郗道淩和正被三位護法圍攻的墨淩,掃視一圈圍住她和上官陌的幾十人,算計著合二人之力蠻攻能有幾分勝算,算計的結果甚不理想,她身負重傷,上官陌體力已近不支,如此狀況下勝算基本小於等於零。遠處還有一群躺在地上觀戰的黑衣鬥士,望著這邊眼睛發直。


  敗了不可恥,敗了給人看笑話就很可恥。


  蠻攻不若智取。蘇淺舔了舔幹燥的唇瓣,聲音有些嘶啞:“那個,大祭司,先讓他們停下來吧,我們認慫。”


  “大祭司,不要聽她的,她這個人詭計多端,隻怕她這是故意在拖延時間。”楚魚抬頭,眸中的怨恨仇視毫不掩飾,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掩飾的。


  蘇淺冷笑了一聲:“不錯,我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那又怎樣,你殺我試試!你試試我若死了,上官陌他會怎樣!”她挑眉望著楚魚,語氣囂張:“陪我一起去死已算是最好的結局,我隻怕他不會那樣做,他大約會怕我九泉之下寂寞,定要這全天下人作陪呢。”


  天下於楚魚而言不及一個上官陌,於上官屠卻是此生最大的夢想。他臉色微微變了變。


  蘇淺確然是將話說給上官屠聽的。一個楚魚,憑她再怎樣厲害,不過是個工具,尚沒有資格讓蘇淺將她看在眼裏。


  蘇淺及時抓住了上官屠一閃即逝的變色。有弱點,就好辦。她嘴角微翹望住上官屠,水漾般的墨色眸子似有著直抵人心底的穿透力,嘶啞幹澀的聲音卻直擊人心:“屠皇,我活了多少年,咱們就明爭暗鬥了多少年,二十一載,就算我還在繈褓中甚至娘胎裏毫無反擊之力的時候,屠皇也沒能奈我何,屠皇次次逼我入死地,我卻次次都能化險為夷,屠皇難道沒有想過,這也許不是我能力超凡,而是我天命如此。人力尚可逆轉,但若是天命……”她攢出個媚極的笑容:“當日楚國先皇欲將我籠絡住,因他已想明白,殺我,不如得我。我可以助他兒子得天下。但隻因我鍾情於上官陌,他的計策便功敗垂成。屠皇要得這天下,何不學學楚國先皇?屆時,我的,就是你兒子的。”


  上官屠容色再變了變。一雙深邃的眼眸深不見底,望著蘇淺和上官陌沉默住。


  眼前的女子,姿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心思八麵玲瓏計謀過人,天下間確沒有一人能比她更適合站在他出眾的兒子身邊。但……果真,她的,就會是他的麽……


  楚魚臉色蒼白:“大祭司,不要聽她巧舌如簧!留下她隻會是禍害!”


  蘇淺淺淺而笑,望著上官屠不再言語。上官陌修長的手指握住她柔軟微涼的手,嘴角一直浮著一抹淡淡笑意。她確有每臨大事必從容的氣度,這樣的從容乃是由閱曆而來,而非詩書間可以學得,更非裝出來的。


  “父皇可知那些被挑了筋脈的人是何人派來。”上官陌語氣極淡,明明是問句,卻並不是在問。他不過是要他父皇知道,他們還有共同的敵人。


  上官屠陷入沉默之中,似在做著極難的思想鬥爭。半晌,他終於舉起一手,沉聲道:“住手。”


  蘇淺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卻還是保持了那般恬淡的笑意,不起波瀾。


  墨淩跌落在她身邊,身上墨色衣衫襤褸,隻看得出如水濕了一般,滴在地上才曉得是鮮血而非水滴。蘇淺打量他一眼,鬆了一口氣,都是皮外傷,未傷及根本。取出一顆止血的丹藥給他吃下,和聲道:“墨淩,你先去看看郗道淩如何了。”


  墨淩點點頭,轉身朝郗道淩走去。墨爺遠遠瞧著那個上官陌的近身侍衛貌似傷得極重,不曉得是不是已經過去了,如今好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墨爺自認為是個識大體的人,不會因為和上官陌之間那點子說不清道不白的小過節而對這個鐵血的漢子有任何的不待見。


  三名護法飄落在上官屠身後,淩亂的呼吸彰示著他們也消耗極大。黑色道袍同樣被劍劃得襤褸,人人衣袂都滴著血。被上官陌郗道淩和墨淩三人聯手,也隻是戰成這個樣子,可見他們武功真是深不可測。


  但倘或上官陌武功尚在,今日大約又是另一番光景。


  可人生可以有各種可能,唯獨沒有一個如果倘或。


  上官陌對三名護法點頭致意,溫聲道:“多謝三位護法手下留情。三護法的事,陌會給個說法。”


  三人齊齊擺了擺手,一個道:“怎敢向少祭司要說法,死在少祭司手上,也算老三的福分。”


  上官陌便不再言語。給說法的話,也不過是麵子上的話。人都死了,能給個什麽樣的說法?難不成還能讓他償命?身為少祭司,未來的冥國大祭司,本就有著生殺予奪之權。這些護法什麽的,將來是都要聽命於他的。


  上官屠無甚表情,聲音霎時蒼老了十年一般:“三位護法先回去把傷治一治,其它事稍後再說。都撤吧。”


  伴著他的話音落,三名護法還沒有什麽反應,一個聲音接茬便起:“皇伯伯,師兄,三位護法,且慢。”


  來的人似流月一般的身姿,翩然飄落。滿地的肅殺裏,自有一股不染凡塵的超脫氣質。他身後數千禁衛軍,刀劍出鞘,鐵血肅殺,將半裏長的鮮血枯骨地重重包圍了起來。


  冥國的少皇,上官皓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上官皓月身上。他卻雲淡風輕我自從容,淺淺一禮:“皇伯伯受驚,皓月晚來一步。”


  蘇淺和上官陌隻是淡淡看著,不驚,也不喜。


  上官屠麵色幽沉:“驚也驚了,早來一步晚來一步也沒什麽區別。你既然來了,剛好收拾殘局。”他望了望鐵桶般的禁衛軍陣列,嘴角一挑:“你弄得陣仗也忒大了些。”


  上官皓月聲音清潤,“因是牽連到上次刺駕之案,皓月不得不小心以對。”他看了一眼燒成灰燼的祭司府的人,又看了一眼被挑了筋脈的刺客,無甚表情:“還請師兄和淺蘿公主幾位當事人隨我去刑部協助調查。至於祭司府的事,小侄不敢僭越,全由皇伯伯做主就是。”


  言外之意說得明白,這裏的事情我全了如指掌,你莫耽誤我做事,我也不會幹涉你殺人。


  上官屠語氣極為平靜:“這幾個人,耽誤了今年的祭天大典,本司要拿他們向天請罪,以求上天饒恕,不會降罪於我冥國全族、上官一脈。你有什麽事,就在這裏問吧。問完了,本司要將他們帶去神殿。”他一派大祭司的作風,絲毫不摻雜私人感情。


  蘇淺和上官陌皆不言語。


  是要去神殿,還是要去皇宮,其實也沒什麽分別。橫豎都是圖她命的地方。


  蘇淺默默走到郗道淩身邊蹲下去檢視他的傷勢,三名護法也跟了上去,聲音峻肅:“淩小子傷勢如何?”


  蘇淺低著的臉暗暗撇嘴,心道,你們若是真關心他的傷勢,當初別下那麽重的手啊。這樣尾巴似的跟著,不過就是怕人跑了罷了。可是傷成這樣,即便是跑,又能跑多遠?真是沒心胸的幾位。


  墨淩已然給郗道淩包紮過傷口,喂了續命的丹藥,他醫術雖稱不上聖手,卻也是難得的高明,郗道淩在他的救治下一條命算是保住。蘇淺轉過身又走回上官皓月身邊,一臉平靜:“阿皓,郗道淩受了重傷,你著人帶他回去好生養著,有什麽事,待他醒了問他即可,他一直跟在我們身邊,知道事情發生的全過程。”


  上官皓月嚅了嚅唇,卻沒有說什麽,眸光爍了爍,隻輕輕點了點頭。


  上官陌道:“小郗傷勢很重,太醫院那些人不可信,還是讓墨淩跟著回去吧。”


  上官皓月再點點頭,應了。


  蘇淺淡淡看了一眼上官皓月,他不大自然地扭過頭去,不敢觸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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