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集權一身
終歸,蘇淺夠狠。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
終歸,他為了兒子,為了家國,選擇犧牲自己。
終歸,楚淵用沉默承全了這兩人的安排設計。
兩人馬踏煙塵,一路疾馳進宮,誰也沒有多說什麽。宮門敞開,兩人都沒有下馬,直接馳進皇宮內院。周圍慌張的宮人仿佛不曾入眼,馬匹帶起的疾風將盛開的緋櫻和白梨吹落,若一場盛大的花雨。
楚魚已經被禁衛軍控製。一條冰雪錦造了不少殺孽,楚皇寢宮前一片血河。
楚淵翻身下馬,冷冷道:“關天牢裏吧。帶人去非王爺府上,拿了非王爺送宗人府,其餘人等,禁在府中,聽候發落。”
站在寢殿門口似怔了一瞬,再下了一道令:“楚暮,暫領京都防務司司長職務,喪禮期間,京都的治安,由你全權負責。”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喪禮是早就準備妥了的,隻等時辰到。
楚淵自始至終不曾流下一滴淚,一副尊華容顏冷得似寒冬臘月的冰雪。蘇淺一直陪在他一側,幫他親手換了楚皇的壽衣,理了遺容,陪他守靈,一直守到下葬入皇陵,未離開他半步。
都說皇室無親情,他的心情,她卻懂。
她助他順利登基為帝,兵權政權完全握在了他的手心,朝中無人不擁護。
先帝時的六位王爺,死的死,關的關,失蹤的失蹤,剩餘五王爺雲子慕和六王爺雲子昂,自動退了手上的權利,將王位讓楚爭楚越兩位才及冠的小娃子襲了,避世隱居逍遙山水去了。
楚淵從來就是雷厲風行的。短短一年時間,收攏權利排除異己做得不聲不響,不曾留人詬病,也不曾留下一點尾巴。
隻從天牢裏逃跑了一個楚魚。
能從天牢裏逃出來,楚魚也不可謂本事不大了。但終歸不是什麽可成大氣候的,楚淵從未將她放在眼裏過,除了畫下畫像全國通緝,也沒多餘做什麽。
登基那日,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蘇淺悄立他一旁,默默無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問她:“你願不願意住到宮裏來?我一個人住,實在冷清。”
蘇淺望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大殿,冷得不帶一絲人氣兒,沉默了良久。最後,歎道:“其實,我還是喜歡你給我造的惠王府。袁靖他造的真好。可我都一天沒住過呢。”
楚淵凝著她,微帶笑虐:“你是打算去和人家新婚夫妻同住麽?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和那個人的心思。”
蘇淺癟了癟嘴,“那就還住歸雲苑好了。今年桐花都開了,淡紫的像堆了一院子的雲朵,沒個人賞,空寂寥地開多不好。話說,表哥,你是不是該弄幾個妃子進宮來了?不說別的,傳宗接代總還是要的。你這也算大齡剩男,黃金單身漢了。要不要我去給你物色幾個?”
楚淵就冷了臉。
都說帝王心難測。蘇淺暗暗想,這才第一天上崗,就喜怒無常了,以後,唉…….聲音無限委屈:“那,等我賞完了桐花,就住進來。”
桐花謝了的時候,她就住進了皇宮。
一時間天下嘩然。
這個,卻是意味著什麽?難道,是入主楚宮的先兆?
自古以來可沒有這樣的先例,女王住進了天子宮。但,她是蘇淺,從來將天下人的輿論視若浮雲。比這出格的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了。這樣一件足夠天下人議論個一年半載的事情,她隻當是搬了個家那麽簡單。
皇太後依然住在自己做皇後時的宮殿裏,楚淵給她下了禁令,不許她出來打擾蘇淺,她便不太敢到蘇淺的殿裏來,平日裏除了在自己宮裏呆著,就是逛逛禦花園。禦花園那種地方蘇淺是不大去的,花花草草軟體小動物什麽的,都是她窮畢生之力也無法愛上的東西,所以,不必擔心會在那裏遇上蘇淺。
蘇淺討厭她,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她如今除了遠在邊關的兒子和遠嫁他鄉的女兒,沒了半分倚仗,自然不敢再囂張。且楚淵不是楚子忌,楚子忌當政時顧慮到平衡前朝後宮的關係還會給她幾分麵子,楚淵以前就不曾給過她麵子,以後就更不會。得以安然養老,已是不敢奢求的恩典。
楚淵卻隻是不喜看見她,並不苛待於她。他雖冷情,卻不是愛苛待人的。
後宮裏如今隻認一個女主子,就是蘇淺。誠然,這是因為後宮裏沒有添其他女人。但即使添了其他女人,女主子怕還是隻有一個。以年輕的皇帝對她的寵愛,不可能叫別人淩駕到她頭上去。
寵愛這個詞,蘇淺是在一次無意中聽到小宮婢的悄悄話,當時嚇了一跳。
當時就驚出一身汗來。原來,大家都是這樣看待她的麽?真是個愁人的問題。她想著是不是應該搬出去避避嫌。然,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如今若想搬出去避嫌,恐比這個時候安全順利去嵐茨還難。
說起嵐茨,即使不經意,也會聯想到上官陌。如今蘇淺住在楚國皇宮裏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自是也知道了。但一直也沒傳出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小宮婢小太監們有時候交頭接耳,她無意中會聽見他們議論,說的無非是,不知道是不是陌太子真的傷了心放棄了惠王,如果是那樣,那就太好了。她不由好笑,上官陌那樣的人,倘或叫世人輕易將他的想法猜去,他幹脆就買塊豆腐撞死去算了。
但這一次她也猜不到他的心思,偶爾就會有種想要買塊豆腐去撞死的衝動。人們都說情人之間最忌諱這種猜來猜去猜不透的相處模式。雖然她和他現在的關係已構不成情人二字,但曾經也算是轟動天下的一對,愛得如膠似漆成扭股糖一般,衝這一點,也不該忽的就進入這種累人的猜謎模式。又不是隔了十年八年沒見,隻不過是隔了小半年而已。
好在,她並不是十分有時間想這些問題,撞牆的機會就少之又少了。朝中雖已政治清明,終歸是新舊政權交替時期,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她一日十二時,有八九個時辰耽於政務中。
盛夏,楚淵知她怕熱,在她的無憂殿外砌了一圈青玉石水渠,大塊的冰掀入水渠,又引殿外荷花池的水灌入水渠,無憂殿當之無愧成為雲都最涼快的避暑之聖地。她殿裏每天光用冰這一項就燒錢十分可觀。
托這水渠的福,她的頭疼病不像往年那般嚴重,得以能寧心靜氣過這一夏。
殿名無憂,乃是楚淵自小居住的宮殿,她住進來後,楚淵特特將殿名改為無憂,隻願她能忘憂長樂,樂不思蘇國,樂不思西月上官陌。心意直白又切切。當日蘇淺負手立於匾額下,抬著水眸歪著腦袋望了良久,隻給出五個字的評語:“嘖、嘖、嘖,好字。”
就在楚淵以為他的一番苦心她全然看不見時,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名字忒小清新了些,莫如長樂宮的好。比較適合我。”
終究沒有改成長樂宮。那個一看就耽於行樂稍嫌奢靡的名字,楚淵堅持不肯用。第二日,蘇淺就自己架梯爬高用朱漆在匾額上書了一筆“長樂宮”三字,但因終究是愛楚淵那三個字行雲流水的氣度,於是隻在無憂殿三個大字下小小地書了三個字,遠瞧似三朵紅花,須近了才能瞧清是個甚字。
瞧清是個甚字,便令人忍不住莞爾。潦草的三個字似精靈般充滿靈性,不過是女子信手塗鴉的頑皮之作。
楚淵應蘇淺之邀來了無憂殿,在門口駐足良久才從匾額上收回目光進殿。
進門便見清涼的殿裏坐了兩名陌生的女子。冰肌玉骨,雪膚花貌,娉娉嫋嫋,年紀不過十五六,正是豆蔻花初開的年紀。彎身行禮的腰肢,仿若風中楊柳,纖柔輕軟。開口說話的聲音,宛若三月桃花枝頭的黃鸝輕囀。
楚淵淡漠地掃了一眼,語氣更見淡漠:“起吧。”
蘇淺正倚靠在桌案前批文書,認真的姿態不為外物所擾。
“表哥來了。先和兩位小姐小坐片刻,我把這些東西看完。”蘇淺目光不離文書,擺了擺手,“唔,這兩位一位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一位是右丞家的千金。都是才貌雙全的。表哥看看是否合意,若合意的話就留下來吧。”
兩位小姐立即紅了臉。早聽說惠王說話直白不愛拐彎抹角,卻不想連對新帝竟也是這般氣勢淩人高高在上發號施令一般的氣度。震驚惴惴之餘又滿是羞澀。眼前是名震天下的楚國新帝,貌若天人,華彩天章。
楚淵淡淡瞧著蘇淺,情緒不明地道:“淺淺似乎越來越愛做媒人了。”
蘇淺低頭看文書:“我喜歡看鴛鴦成對鴻雁雙飛,多好啊。自己無法擁有的,看見別人能擁有也是好的。”
“你倒是心胸寬廣。看見人家成雙成對不會心生嫉妒麽?”楚淵湊近蘇淺的臉,似是嘲諷地一笑,又似故意的挑逗。身後兩朵嬌花顏色變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