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歸程漫漫(1)
“既是淺蘿公主的貼身侍衛,那就請一道下來,去府衙寫份口供吧。”上官雲眯眼。這侍衛忒狡猾。
墨淩望著他,笑得璀璨:“二皇子,你是不是一夜沒睡腦子有點不大清楚啊?還是起得太早沒清醒呢?既是你們虎威將軍沒殺人,我們還用寫什麽口供?”
噗嗤一聲。笑的是墨翼。“臭小子,別沒個正經,怎麽跟二皇子說話呢?”
“哪個沒正經了?就算你是哥哥,也不能這麽胡亂安罪名給弟弟吧?”墨淩甩了個眼刀過去。
墨翼撇撇嘴,臉扭向一旁,裝沒看見。
下麵的皇子不甚鎮定。“喂,上麵的。快快下來束手就擒,不然,等我們沒了耐性,動起手來可就不好看了。”說話的是四皇子上官琪。
墨翼站立在城牆邊緣,手搭眉骨望了望嚴陣以待的羽林軍,輕笑了一聲:“抓人也得有個名目吧?難道各位還硬要把殺人的罪名安在我們頭上不成?剛剛我弟弟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麽?”
“明白什麽?!”上官琪吼了一聲。軟得不成隻能使硬的,總之是今日不能放走人。
“唔,他的意思是說,我比他們來得早,我都沒殺人,他們自然也沒殺。”單細胞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三位皇子的臉極是不好看。今日的事,本是要漂漂亮亮贏個好看的,卻被這不知哪裏殺出來的俏侍衛橫插了一杠子。剛才本來是把蘇淺逼得理屈詞窮了的……說起俏侍衛,倒是想起來一個人,昔年做了蘇淺十年隱衛首領,如今執掌青門的,叫做墨淩,自家父皇曾叮囑他們要切記的一個人……難怪。竟如此狡猾。
看來今日隻有來硬的了。上官雲輕笑:“淺蘿公主,不知風景看夠了沒有?這裏血腥氣太重,實在也沒什麽看頭。不如隨本皇子回城,今日父皇還為淺蘿公主安排了盛宴呢。”
蘇淺有些煩躁地掃了城下一眼。眸光轉向東方。天色微曦,灰白色雲層的後麵緩緩爬出些金彤色的霞光,視線所及處似氤氳了層色彩斑斕的薄霧。
天,它亮了。再不走,可真來不及了。今日即便有墨淩墨翼的機警,不被安上個殺人的罪名,要再找個機會走出這嵐茨城卻也難。眯了眯眼,扭頭看向諸荀,口氣不大好:“諸荀,你家太子爺不是要你帶我回去的麽?帶路。”
墨淩同墨翼齊齊看向她,目光裏滿是無奈。
“淺蘿公主不是同太子皇弟已然分道揚鑣了麽?這又是為哪般?難道淺蘿公主要吃回頭草麽?”上官雲挑眉望著蘇淺,眸子裏被一縷晨光染得有些色彩斑斕。
城樓上飄下一聲嗤笑,“二皇子也是出身皇家的人,說話卻忒沒規矩。你那是什麽比喻!你老子就是這樣教你同人說話的麽?再者,我家公主要怎麽做,哪裏輪得到你西月二皇子指手畫腳!”
“這位侍衛小哥息怒,我二皇兄不是這個意思。呃,既然是一場誤會,解開了便是了。冤家宜結不宜解嘛。”一直沉默不語的上官涉淺淺而笑,溫和無害的模樣卻宛若晨曦中的一縷陽光。“既然大家都要回城,不如結伴同行吧。”他溫聲而語。
“囉嗦什麽,你們難道不認識路麽?我隻給太子妃帶路。”諸荀焦躁地吼了一聲,轉頭朝蘇淺咧嘴:“太子妃,咱們走吧。殿下還傷著呢。”
蘇淺佩服地朝他豎了豎大拇指。囂張,真囂張。誰說人家是單細胞來著,關鍵時候真給力,連諸位皇子都未放在眼裏。悠然地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塵土,“那就走吧,諸大將軍。”
“誰敢走,那就別怪本皇子不客氣了。弓箭手,準備!”二皇子背擁萬餘弓箭手,終於不再裝君子,痛下了殺令。
蘇淺揉了揉眉心。“三位皇子是真英雄。”讚歎一聲。
“你若隨我們走一趟,自然不必受這萬箭穿心之苦,乖乖的,本皇子不會虧待你的。做太子妃有什麽好的,做本皇子的皇子妃,更逍遙更自在。”城下四皇子上官琪似乎終於按捺不住忍了好久的色心。唔,說的有點露骨。
蘇淺望著他,有些頭疼。想著不知今日這位四皇子的話傳入某人耳中,四皇子他會受到怎樣的待遇。低眸時,瞧見五皇子俊逸的眉皺了皺,眸光正搭上她打量的目光。瞬間躲了開去,對著上官琪道:“四皇兄,還是先等等吧,國師一會兒到了再做打算。終究,她是蘇國公主,真傷了,不好交代。”
蘇淺擰了擰眉。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但,縱橫天下若許年,卻從未聽說過西月還有位國師。看這三位的表情,卻似十分忌憚。她瞧著上官涉的目光深了幾分。這位五皇子,倒也有些意思。
上官琪的命令就在嘴唇邊,卻遲遲沒敢說出口。
凝神的瞬間,蘇淺卻瞧見遠遠的塵煙四起,馬蹄飛揚。沒見著五皇子口中的國師的影子,卻瞧見戚蒼為首,一行十二匹駿馬呼嘯而來。她唇角微揚了揚。來的雖遲了些,卻也還沒到無法挽回事態的境地。
十二匹駿馬,十二位將軍,轉眼間來到近前,勒馬駐足,馬蹄騰空而起,英武的姿態宛若神兵天降。不過一排十二人,造就的氣勢卻力壓百萬雄兵一般。這確然是唯有戰場上浴血生死的將軍才有的氣勢。
蘇淺居高臨下眺望,一水兒的棗紅色高頭駿馬,一水兒的墨色錦袍,氣勢迫人。她近日所認識的,羅小三、卓覃、徐銀、戚蒼、鳳七、鍾雲,皆在其列,其餘六人雖知道名字,卻也無從對上號。然此時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來日方長,終有了解的時候。
三位皇子麵色都難看至極。這些都是聽命於太子上官陌的,幾位皇子自是清楚。正因為清楚,所以臉色才難看。今日之局,從頭至尾也沒占個上風,此時更是被人壓了不知幾頭。
十二個人沒有一個把目光往三位皇子身上瞧一眼的。高踞雲端的姿態和某人如出一轍。
諸荀一臉欣喜:“戚哥哥,你們來了!”
戚蒼麵色沉著:“諸荀,殿下命你回府。你且先去吧。”
“我還有任務呢。”諸荀癟了癟嘴。
“這是殿下的命令。殿下此時正在府中候著呢。”戚蒼瞧著他。
他抿了抿唇。性子直卻並非真的沒腦子。此時自家太子是個什麽境況他自是清楚。他們十三人皆在此,倘或有人加害,他身邊的侍衛並沒能力能護得住他。兩相衡量,心中立即便有了計較。轉身朝蘇淺走了兩步,神色認真地道:“太子妃,他們對你不懷好意,你小心。戚蒼哥哥他們都在,會護著你的。我和太子殿下在府中等你。”
蘇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溫和道了聲:“去吧。”
這真是個單純又可愛的孩子。
轉身的時間已不見了諸荀的蹤影。蘇淺望著一字排開的十二個人,臉上始終淡淡。
十二個人望著她的眸光卻有些複雜。似有疼惜,有崇敬,有無奈……顏色多的令人分不清。但蘇淺卻隻看到一個信息:隻怕他們心中認定她這個太子妃了。她有些發愁地揉著眉心。
耳際飄來墨淩和墨翼的一聲讚歎。她扭頭瞥了他們一眼,“你們兄弟此時倒是像對兄弟。”
“我們一直都是兄弟。”
這句話卻齊齊的好似排演了上百遍一般,兄弟二人配合的絲毫不差。說完大約都覺有些矯情,又矯情地對視一眼撇了撇嘴。
蘇淺無語地朝兩人翻白眼。心中卻一塊石頭落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兩個手足同胞此刻已真正將嫡庶之分過往恩怨放下,她覺得,真圓滿。
此後的許多年裏,蘇淺每每想起這一段,滿心裏都覺得意氣風發比做帝王受萬民朝拜還拽上百倍。十二匹駿馬,十二個俊逸的男女小青年,駿馬騰起的煙塵裏人神共避,閃出條寬闊空曠的官道,千裏馬美人載著她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央,俊美的人神共憤的墨家兄弟一左一右護在身側。上官屠派出的圍追堵截的殺手及軍隊被這宛如神兵天降般的氣勢震懾住,顫栗出手之時,又似遭遇地獄最嗜血的修羅,眨眼之間便已血漫人間道,屍橫奈何橋。這不是忙於逃命,這是修羅門在用鐮刀演繹一場亂世煙花表演。
煙花卻是鮮血做成。
上官陌,他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他的人,自然也不會是。
她猶記得那一日,戚蒼麵色冷肅地望著她,目光不曾在三位皇子身上停留一分,說的話亦是冷沉:“殿下說,既是已經不可能,也須有始有終。公主既然是為殿下而來,殿下自然應將公主安全送出西月。若公主再無他事,且請上路吧。”
三位皇子雖是背擁著萬餘劍拔弩張的羽林軍,卻是被他的氣勢迫得一聲也出不得。但憤恨之餘又滿腔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