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小年夜
羅小三掩在腿上的眼珠子滾了滾,抬起頭來道:“太子妃,屬下剛才說的徐銀不是別人,就是外麵趕車的那位,年紀不大心眼兒不少,這欺上瞞下的貨此時還不肯承認他就是修羅十三的人。”
關鍵時刻羅小三的圍魏救趙用的及時,用的好,讓就算是明知他在岔開話題的蘇淺欣然地中了他的計策,將矛頭指向了簾外趕車的徐銀。
被標榜人小鬼大的徐銀將牙齒磨得咯吱響,慍怒道:“怪不得鳳七姐姐和戚蒼哥哥都說羅小三你就是個反骨仔,若是上戰場你鐵定不是逃兵就是投降派,出賣戰友的事你幹起來一點就不覺得臊得慌?”
羅小三當仁不讓地喊了回去:“你丫才是個膽小鬼呢。你說你為什麽不敢在太子妃麵前承認你是修羅十三的人?不就是怕暴露了身份回去遭太子殿下的罰麽?不錯,太子殿下是說過要親自和太子妃介紹咱們,但在太子妃麵前你還逞什麽能,你再長一千分能耐太子妃也能一眼把你的身份看穿!”
蘇淺一腦門黑線,深刻覺得上官陌之所以不說起十三修羅的事,絕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實實在在怕丟人。這一個個的,真是叫人不省心。今日見到三個,已有一個馬屁精再加一個臭屁精,不知道十三個湊齊了得是一副什麽樣的景致。
徐銀的聲音悲憤中帶著點稚氣:“太子妃,屬下這就停車向您賠禮道歉。”
蘇淺忙道:“別,千萬別,你能快一點趕路,比和我道一百個歉都強,我這日趕夜趕的,就為能快點兒見你們太子,你若要給我耽擱了我找誰哭去?”
早知道準太子妃是個敢說敢做的,在楚國連楚皇都敢斥責,但真正身臨其境體驗一下她說話的本事,羅小三卓覃徐銀都有些被唬得一呆一呆的。就算是他們,男人中的翹楚,若是思慕一個女子也絕對會羞於掛在嘴邊上說,他們的準太子妃卻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隨意。
這女子……唉,全天下大概隻有他們偉大的太子能消受得住。
“太子妃,您不問問太子殿下的近況麽?”羅小三問得小心翼翼。
蘇淺天南海北胡扯一通,卻隻字未問關於上官陌的事情,不僅羅小三三人憋在肚子裏好奇,連上官皓月也有些好奇,目光定在蘇淺臉上。
蘇淺抿了抿嘴角,水樣的眸子裏有些空蕩,看不出什麽情緒。
羅小三自問自答道:“其實,來之前,我們問過太子殿下,如果您問起他的情況,我們要怎麽回答。您猜殿下他說什麽?他說,您絕對不會問關於他的任何事情,因為您不想從別人口中得到關於他的消息。”
車廂裏有一瞬沉寂,靜得隻聞馬蹄嘚嘚和呼嘯的風聲。
卓覃無聲地白了羅小三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人的嘴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蘇淺心裏有些泄氣。數日沒有他的消息,早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隻不過麵上還得裝出個不在意的樣子來,唬一唬身邊那些人,為潛出楚國做些準備。但即使著急,她的確是不想從別人口中得到關於他的消息。他是她最親近的人,她不希望關於他她隻能聽別人說。有幾瞬,她想,就算是聽別人說也好,她也要先知道他的境況再說,卻每每要問的話到嘴邊又咽下,心裏有個聲音一直說,等等,再等等,就快要見到他了,多不過到春年,就能見麵了。是好是壞,見麵就都知道了。
她雙手覆在臉上,頭微微低著。手指在輕微地抖顫。
羅小三的話將她堅強的外衣徹底剝落。半晌,從她指縫中逸出個輕飄飄的聲音:“小羅,他還好吧?”
羅小三剛要回答,她忽然放開覆在臉上的雙手,似輕歎了一聲,擺擺手道:“算了,你還是別說了,我不想聽。”
一車的沉寂。
傍晚馬車到達一個繁華的城。今夜是小年夜,蘇淺不再堅持趕路,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客棧是上官陌的生意,為了安全起見,羅小三安排的。青門在西月的生意不比在其它三個國家做得順風順水,一則因為西月是上官陌的地盤,蘇淺不甚願意涉足;再則上官屠那隻老狐狸反壟斷功夫做的極好,令青門在西月的發展屢屢受阻。這個看上去很繁華的城就沒有青門任何生意。
第一次住在上官陌的客棧裏,蘇淺心頭別有一番滋味。特意叫廚房做了幾個拿手的菜,點了幾壺此地最負盛名的烈酒,幾個人在包廂裏圍坐共飲。蘇淺一貫是個要麽不喝酒,喝酒便不大節製的。全仗著她的好酒量。喝得小羅小卓小銀幾人連呼過癮。連埋完了活人回來的墨翼也多貪了幾杯。原因嘛,埋活人真不是活人能幹的事兒,多喝幾杯壓壓受驚的小心肝。
蘇淺在書上了解過,西月的小年夜和別國略有不同。這一夜西月民間各地都組織人舉行一項叫做祭神的活動,包括皇宮也行這種祭祀活動,祭的是哪路神仙書中卻各說紛紜。為這事蘇淺還特地向西月政界權威人物太子上官陌請教過。據這位西月未來接班人所說,祭的乃是一位上古時代為守護這片大陸而寂滅的女神仙,千萬年來人們一直幻想通過這種祭祀活動喚醒女神仙已寂滅的神魂。上官陌說過,且不論這世上有沒有神仙,單就這種祭祀招魂的說法就很荒誕。但因是寄托著人們的美好心願,倒不好對這項千古流傳下來的活動有什麽微詞。
蘇淺一向對各類節日不大感冒,卻獨獨對西月的一些特殊節日感興趣。究其原因,無非因為一個上官陌。因滿腔滿心都是上官陌這個人,連帶他生活的地方,這地方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帶給她不同尋常的感受。自踏上這片土地,隻覺得呼吸一下都會使人悸動不已。她不知道每一年西月皇宮中舉行這種祭祀活動的時候他參不參加,但她想,有朝一日若他為帝,不得不參加這種活動的時候,她一定要站在他身邊,和他共祈神天。
今夜的烈酒很是不一般,喝下肚如烈火灼燒一般,幾壺酒飲罷已小小地飄飄然起來。又奇異的並不上頭,靈台似處於明鏡台前一般,有一種晃眼的清明。借著酒力,蘇淺非要上街頭一睹祭神的活動。
小羅幾人雖不了解她一向說一不二的性子,但也不好以下犯上忤逆於她,好歹都是修羅十三的人,又是身處西月,他們自己的地盤,若怕被人欺負了去,不混也罷。當下便欣然答應前往。
上官皓月小酒喝得也很到位,正有意到清涼街頭散一散酒氣,端量著披頭散發的蘇淺,隻提了一個要求:“好歹是出門,你還是注意一下形象吧。雖不是公主身份示人,也不能扮女鬼上街嚇人吧。今夜是祭神,又不是祭鬼。”
蘇淺氣怒地瞪了他一眼,扭身往臥房梳妝去了。唉,梳頭這項事業,是她窮一生也不可能攻破的難關。歎了一聲,以前有蓮兒,後來上官陌也會給她梳,離了他們,她真的就成了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了。
上官皓月在後麵補了一句:“你還是梳個男子的發髻吧,女子發式花樣太繁複,怕你梳到天亮也梳不成。”
真是多餘的一句,擺明是嘲笑蘇大公主的。
蘇淺跺著腳反身對他甩出樣暗器,他沒敢去接,也沒敢躲,生受了。暗器正打在他發間羊脂玉簪子上,簪子應聲而落,墨發倏然散開,流風回雪般垂下來。那一刹那,姿容若惑人心魂的妖孽一般。蘇淺嘴角微挑笑了一聲,一手隔空取物將粘在他發梢的暗器重撈回手中,搖曳著修長身姿回房束發去了。
上官皓月無奈地揉著眉心。她出手時他看得清楚,那枚所謂暗器,正是他送她的生辰禮,隻是上麵淬了她的一絲鮮血。她的鮮血,那是世上無藥可解的毒,他哪裏敢去碰觸。若是躲了,隻怕那枚玉佩隻得落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理該十分生氣的上官少皇,腦子卻滴溜溜三百六十度大回環,想到的是蘇淺居然隨身攜帶著他送的玉佩,想來是十分喜歡並珍惜他送的禮物。一時感動又感慨,竟直接忽略了她拿他送的玉佩淬了她的毒血當暗器丟他的事實。
誠然,蘇淺確是很珍惜摳門的上官少皇所送的禮物。但如果現在把蘇淺衣服裏外翻一遍,金銀玉器等物指不定就能裝滿個百寶箱。可見這珍惜未必就比她珍惜一錠銀子重到哪兒去。
房間裏卻是隻響起了一連串的驚豔聲,並沒有人嘲笑,上官皓月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踏著優雅的步子梳妝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如可預見的一般,上官皓月和蘇淺幾乎同時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但顯然相同的時間裏做著相同的事效率卻因人而大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