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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長睡

  楚淵在眉骨處手搭涼棚望了望掛在半空的太陽,若有所思地道:“袁大人幹禮部尚書是不是太屈才了?我考慮著是不是該給你升個什麽官兒。”


  袁靖思索著該回個什麽話才好。


  說官兒不在大小,有實權就好?他現在這個位置著實沒什麽實權,但總被迫幹著越俎代庖的事,實際上權利還是有一些的。還是像那個女人胡侃時說的,隻要是能為人民服務,什麽崗位都無所謂?他要那麽說,楚淵都能給他兩腳。也不能說太子殿下您看著辦吧,論功行賞就好。


  抿了抿唇,他單膝一跪,開口吐出的話倒是令綠桐往後跳了一步:“太子殿下若要賞下官,下官就大膽求一個恩典。”


  楚淵眯眼看著他,雙手負在身後,挑眉:“我隻說要給你升官,有說要賞你什麽嗎?”


  袁靖很清秀的一雙眼仰望楚淵--他單膝跪在台階下,不得不仰望,“哦,沒什麽區別,下官願意拿前程換一個別的恩典。”他不緊不慢地道。


  楚淵表情似笑非笑,“我給你升官是因為你還有可利用的價值,別的恩典麽,不想給。”


  少了五年的生命還會把一個人變邪惡麽?袁靖眨了眨清秀的書生眼,看起來很儒雅。


  “殿下不要把話說得那麽直白,雖然事實的確是那麽一回事,雖然下官聽了這話依然心甘情願給殿下鞍前馬後,但不見得文武百官若聽說了這句話一樣會同下官一樣不改忠心。”頓了頓,話鋒轉了轉:“下官心甘情願給殿下利用,殿下怎麽也得給下官點甜頭吧。下官又不是吃吃草就能擠出奶來的奶牛。”


  楚淵看著他。這家夥就是頭披著羊皮的豺狼。還是一肚子壞水那種。“那你說說你想要什麽?”


  他等著他獅子大開口。


  袁靖正了正神色,道:“臣請殿下,不要恢複綠桐的身份,就讓她呆在臣身邊。”


  綠桐怔愣住。這算個什麽恩典?

  楚淵挑眉望著他。


  他抿唇,不卑不亢地道:“就讓她過一個普通女子的生活,不要牽涉在政治裏。”


  楚淵默住。恢複公主身份意味著什麽,他作為一個傾軋在各種勢力鬥爭中的一國太子,自然是知道的。頂好的結局是嫁給某位大臣的兒子成為拉攏大臣的工具。若是壞結局,像楚若羽一樣遠嫁他國成為兩國聯盟的政治工具,說句不好聽的就是被親人拋棄的人質,孤身飄零在外最後客死異鄉。


  “讓她跟著你做你的管家?”楚淵雖然不想她步楚若羽的後塵,但也不能就這麽輕易地交給眼前這個黑心豺。


  “自然不是。臣願意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將她抬入袁府大門,此生隻此一妻。”袁靖很認真地道。


  此生隻此一妻。這個令人耳熱心跳的誓言,無論在三妻四妾的古代還是在婚姻自由的現代,都隻能算個閑聊。這個調調是從什麽人那裏興起的,不說也罷。


  一個包裹了書生皮囊的本事很大的黑心豺對一個女人的殺傷力有多大,做女人的都知道……何況那女人早對他傾心。楚綠桐的表情看在楚淵眼中,他就知道了,如今她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家煎炸烹煮隨心所欲怎麽喜歡怎來。


  女生外向,果然。


  “你倒是多情得很。才幾日就移情別戀了?下次再塞個好的你身邊,你是不是又要移情別戀了?”楚淵淡淡瞥了他一眼,嘲諷道。


  袁靖答得利落:“年輕人嘛,難免一時熱血,明白了真正想要的,自然就會回頭了。”


  他怎麽忘了,蘇淺說過,袁靖就是個直接的人。直接到連個彎都不給你拐。她形容他那個詞叫什麽來著,率性?不是。直爽?也不是。蘇淺用的詞都比較有創意,有時候不大讓人想得起……


  楚淵跑題了。被拿走了頗大一部分元氣,身體正倦得很,容易走神。他拉回神智:“綠桐,你自己選擇吧。”這是允了吧。讓綠桐選。


  綠桐還沒表態,袁靖已經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走了,回家。殿下需要休息。”


  綠桐訥訥:“我還沒有表態。”


  “你可以回家慢慢同我表。別耽誤殿下休息。”袁靖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走。


  楚淵雙手負在身後交握著,指尖涼如冰,沒有再出言阻止。


  他想,袁靖追女人的手段上,有些和那個混蛋相似,都是霸道型。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吃這一套,反正眼前這幾個女人看樣子都很吃這一套。如果當初……罷,再想也是如果。


  他歎了一聲,氣有些短。腳步有些虛浮地步下台階,往他曾經的宮殿軒雲殿走去。


  無論如何,先睡一覺養養元氣要緊。


  蘇淺有些恍惚今夕何夕。睜開惺忪的睡眼,眼皮還有些脹得慌,緊巴巴地疼。渾身上下無處不疼,被什麽人抽了鞭子一般疼。明明是蓋了厚厚的錦被,卻覺得絲絲冷氣從汗毛孔往身體裏鑽。


  腦子有些遲鈍。為什麽會這麽疼。它怎麽會這麽疼。這是又發燒燒得疼還是被什麽人揍得疼?自己一向是個膽小怕事的,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躲著人,惹急了兔子也會咬人。被人揍,不大可能。那就是發燒燒的吧。小時候有一回也是,發燒燒得就是這般疼。那一回好像是沒了父親,隻剩她和媽媽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她一個人出去找父親,遇上大雨,淋得感了冒,燒到了四十度,醫院裏住了好幾天,差點燒成了腦膜炎。


  她的童年,好像從來不知快樂是什麽滋味。


  眼前有些模糊。月白綾羅帳子,淡粉同心結的流蘇,令人神清氣爽的安神香。心神皆晃了晃。這是睡在哪裏。若是家裏,家裏沒有這樣顏色清雅的帳子,也沒有誰有那麽一雙巧手打那種同心結。若是醫院,醫院更不會有這些東西,也不會有這種安神香,醫院該是消毒水的刺鼻味和病人身上的腥氣味。


  恍惚眼前端坐的又是什麽人?大雙眼皮,瓊口瑤鼻,皮膚若冰雪般白皙光滑,長發又黑又順可以給哪家洗發水廠家拍廣告了。如此美人,卻似冰霜一般散發著冷氣。丹鳳眼眯成一線看著她。


  她腦子嗖地刮過一股冷風,清明了起來。為什麽會這麽疼,眼下又是睡在什麽地方,麵前貌似很生氣的女子又是什麽人,全清明起來。


  她耗自己本元給他那不爭氣的皇上舅舅續命,本元耗得大了,回到歸雲苑就昏死了過去。楚淵至少要少活五年,她,也是要少活五年的。楚淵知道這個事,所以拚命反對她施術給他皇爹續命來著。但他強不過她。隻能依了她。但這個話她可沒敢在外人麵前提,尤其是身邊這幫人,哪一個都可能是上官陌的眼線。


  這事若是被上官陌知道了,有她好看的。


  但上官陌遲早要知道這個事。他那樣的人怎會不知道這種所謂借命術是要耗費施術人本元的!不過木已成舟,他知道了頂多也就是和她發一頓脾氣,她失去的元壽也不可能拿回來了。她無非嗲一嗲哄兩句也就完了。他總不至於真和她分手。


  眼前這小美人月隱生氣,估計是看出了些門道。她扯出點笑來,“你這嘟著嘴是幹嘛?是失戀了麽?墨淩移情別戀了還是袁靖移情別戀了?”嗓子有點幹癢疼,說出話來就跟撕棉布的聲兒似的,刺啦刺啦的。


  月隱瞪著她。這是顯而易見的轉移話題。她真不知該說自家主子是聰明還是傻。說她聰明她犧牲自己大好人生給一個死老頭續命。要說她傻她還知道轉移話題脫罪。這種態度,有些事不用問她也明白了。


  如果是阮煙雨,以她那個暴脾氣,大概不管三七二十一早給她一頓擼了。如果是楚綠桐,可能甩給她一個白眼就閃人了。但月隱不是阮煙雨也不是楚綠桐,她不能閃人也不能擼人。“你說對了,是有人移情別戀了。那人叫袁靖。和綠桐兩個月後大婚。”


  蘇淺猛地坐了起來。隻聽身上的骨頭哢吧作響。痛得她齜牙。月隱很無奈地給她揉按後背,嘮叨:“你睡了七天七夜,一醒來這天都變了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閃婚麽?兩個人給我護了一夜法這就定情了?”蘇淺一頭黑線。袁靖的效率,或者說楚綠桐的效率,高,真叫高。至於月隱說睡了七天七夜的事,她直接屏蔽了。耗了那麽多本元睡半個月也不為過。沒長睡不起成睡美人就算好的了。


  月隱撇了撇嘴。“公主倒是明白他倆怎麽定的情。據說袁大人一手攬著美人,一手掣著長劍,一夜間手上造的殺戮下一百次十八層地獄也夠了。還據說,綠美人呆在袁大人懷裏看袁大人殺人連眼睛也不眨一下,早晨還能去禦膳廚房為他準備酒肉,在屍堆血海裏共進早餐。要說,這兩人的愛好還真是教人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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