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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醒悟

  對於玄晶冰棺這種東西,蘇淺一直很好奇。貌似隻在武俠小說玄幻故事中聽過。那東西究竟是水晶做的還是冰做的她一直想搞個明白。它的作用有些類似現代醫院太平間的冷藏櫃,她覺得應該是冰做的。


  但冰卻是會化的,且她剛剛趴在玄晶冰棺上感覺不到一絲冷氣。


  她糾結這個問題糾結了很久。


  有一瞬她有一個很變態的想法。


  這個東西用來裝屍體太暴殄天物太惡心了。用來貯藏食物才是物盡其用。


  其實這個想法也不見得有多變態,換個角度,這幫異界的人拿它裝屍體才叫個變態。


  上官陌看著她變幻來變幻去的這個神色,有一種不大好的預感。果然,他聽見她說:“上官陌,你說那個玄晶冰棺用來貯藏食物好不好?”


  上官陌神色飄渺地思考了一陣兒,眸光亮了亮:“你這個想法倒是很有創意。隻是那個東西挺珍貴,楚國就這一副,西月也有一副。隻不過這兩副冰棺都裝過屍體,再用來裝食物怕你吃不下。北海百丈深海處有這種玄晶礦,等有時間倒是可以潛水去采一塊玄晶石上來打一個食盒。”


  他說的這般隨意,蘇淺卻黑了黑眼眶。百丈深,也就是三百多米,在沒有任何潛水器材的這個時代,就算上官陌他武功巨高,怕也是不那麽容易辦到。要不然怎麽全世界隻有兩副。


  “呃,其實也沒什麽大用,貯藏食物用冰塊就好,沒必要用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我也是一時好奇,你不必放在心上。”蘇淺斟酌著道。語氣有些刻意的故作輕鬆。


  上官陌往榻裏邊挪了挪身子,挨得蘇淺更近一些。


  剛剛玄晶冰棺前倏然消失,所有人都以為這兩人先一步進城了,不曉得這兩人隻是在城牆上繞了一圈,又悄無聲息鑽入了奢華的大馬車。外麵楚皇高亢中帶著沉痛的聲音振聾發聵,還伴隨著一眾文武及百姓的唏噓抽泣聲,聽得兩人一抽一抽的。


  橫了蘇淺一眼,上官陌悠悠道:“我倒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隻不過有件事我挺在意,你就算拿玄晶冰棺這事做擋箭牌我還是要說的。”


  他話未說完,蘇淺的臉已經掛不住,一副苦巴巴的相。她已經想盡辦法將他引到別的事情上,卻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今隻好小心翼翼賠笑:“我不是適可而止了麽?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後不管男女是人都保持三尺之距還不行麽?”


  上官陌嗯了一聲,如畫的眉眼直抵她眸光深處,聲音寡淡:“還好你適可而止了,不然我不介意今天血濺雲都城門。”


  蘇淺窩在他懷裏的身子抖了抖。還好適可而止了。第一次暈倒裝的很好。第二次暈倒裝的尤其好。不然要出大事了。手指繞了一撮他鬢邊的墨發,討好地拿著發梢輕掃他吹彈可破的臉頰,假裝若無其事的把話題往別的地方引:“我今天表現的還不錯吧?那一哭哭得好吧?”


  上官陌挑了挑眉,“嗯”了一聲,緩緩道:“你很有做潑婦的潛質。”


  蘇淺有一點兒發蒙,疑惑道:“我覺得我哭喪的本事還是很好的,那些人都被我帶動痛哭流涕,這是技術層麵的東西,和潑婦扯得上關係麽?”


  說完了,靈台忽一下一道光閃過變得清明無比。這裏是封建禮製森嚴的社會,女人,尤其未婚女子就連哭都要講究禮法的。雖然一般不會苛刻到笑不露齒哭不出聲,但那般嚎啕是絕對會被恥笑粗魯無狀的。


  默了一默,蘇淺問了一句不大相幹的話:“上官陌,你會娶我的吧?”


  她問的話雖看似不大相幹,但上官陌已經心思玲瓏剔透到令人發指的地步,立即正色地對她道:“我的確是會娶你。但你不要以為你有人要了就更肆無忌憚不要形象了。以後動不動就抱人的毛病你必須改了。”


  蘇淺伸手揉了揉眉心。腦子有點卡殼。這思維跳躍的太快,她不大跟得上。剛還說潑婦的問題,他卻又跳回她抱著楚皇哭的問題上了。她可以這樣理解麽:她做個潑婦倒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但絕對不能紅杏爬牆見人就招搖。可是她剛剛已經保證過以後不管男女是老是少是人都保持三尺之距了,她的保證就這麽不好使?

  好吧,她自己其實也沒當回事。


  這男人將她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她今生真是翻身無望了。


  “我改。”她鄭重其事道。然後,又鄭重其事補了一句:“我一定改。”


  頓了一頓,又嘟囔道:“其實,我剛才那麽做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你看看我大舅舅在城樓上穿著滿是眼淚鼻涕的龍袍講話的樣子,有沒有覺得很解氣?大約明日楚國就可以遍傳他們的皇帝衣衫不潔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慷慨陳詞的。呃,如果沒人敢傳,我可以幫忙扇扇風點點火的,保證星火燎原一日千裏。”


  上官陌默然躺著沒言語,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盯著馬車頂半晌,半晌之後,語聲有些鈍有些愁:“蘇淺,我覺得你沒大理解我的話。”


  蘇淺一臉愁苦滿腹惆悵。她這還沒為人婦,就要開始接受自己男人的管教了麽?話說,這會不會有點主權淪喪得太早?主權這個問題,一旦喪失了很難奪回來的吧?如是想,五內一愁再愁。


  “雖然我們觀念不大一樣,不過我盡量試著理解你的話吧。”


  蘇淺覺著,自己如今是真寬宏,真大量,真善解人意,真從善如流。


  上官陌扭頭看了她一臉愁苦的模樣,很不客氣地點了點頭:“嗯,你能這樣想很好。”


  她說兩人觀念不大一樣,他知曉她不是在胡說或者在找托辭。


  蘇淺她靈魂來自異世,這點他很早就知道。這些年在她身邊,看著她做的一件件一樁樁出離禮製驚世駭俗的出格事情,起初以為是本性使然,並沒往別的緣由上想。就連她素日愛口無遮攔說話,他也覺得這個是她自小沒大呆在皇宮裏承襲教養嬤嬤教育的緣故。


  直到有一天他幡然醒悟她的張揚性子及行事風格說話方式其實也是後天養成,不過不是在這一世養成,皆是她記憶中留存的前世的印記。


  看著她從小到大一點一滴在改變自己,在試著融入這個世界,他恍悟也許她那個世界的民風曠達開放不同於此世之拘謹嚴肅,她由來學到的理念就是那樣。根植入骨的處世觀念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


  他也並不甚希望她改,做他的女人自是不必委屈了自己。他隻是喜歡逗她看她為著他著急而已。但她說她盡量試著就合他,他聽了覺得心花都在怒放。


  她為他做什麽他都會覺得歡喜得不得了。她看似瀟灑不羈隨和易相處,但性子實則冷淡,甚至比他的性子還冷淡。能令得她為別人做點什麽,除非是她擱在心裏的人。她擱在心裏的人並不多。他很歡喜自己是其中之一。


  得她所愛,今生何其有幸。


  蘇淺看著上官陌一臉她這樣做理所當然的模樣,雙眼的焦距有點散。


  雖然上官陌他一直是這樣有點大男子主義,但,這個樣子真的好麽?手指挑開一絲簾幕縫隙看向城樓上慷慨激昂的皇帝舅舅,雖儀容不整,卻不減氣勢,好樣兒的。


  楚淵身姿秀挺站在他一側,寒潭般的一雙眸子深不見底,形容一如往昔風輕雲淡,仿佛乾州那些經曆不曾發生在他身上。他也好樣兒的。


  上官克一身豔紅,金粉牡丹雍容盛開在身上,他就站在玄晶冰棺一旁,和罩著白布的玄晶冰棺形成鮮明對比,當著人家的棺材穿著如此服色,他也好樣兒的。


  一眾文武麵色肅然聆聽教誨,看不出心中腦中所思所想,哦,他們也好樣兒的。


  夾道而立的萬千百姓,一張張再普通不過的臉上掛著淚痕,淚痕後掩映著悲慟、憤慨、激越,純真如他們,其實也是好樣兒的。


  白色幕布下的冰棺裏,沉睡著的永不可能再醒來的軒王,生前他手握大權,卻實在是個行事低調的王,又善於做小伏低為人圓滑,死了卻如此轟天動地影響深遠,她覺得他也算好樣的。


  他冰棺下呆滯的兒子,終有一日會幡然恍悟重新站起來,很好樣兒地活著。


  外麵很熱鬧。如一出大戲,演的人很賣力,看的人也很賣力。此時倒分不出誰在誰的戲裏,誰又在看著誰演戲。大約都是一個好演員,演得一把好戲。她本來以為自己是觀眾,後來又覺得自己偶爾也客串一把,再後來似乎成了主角。現在又覺得什麽都不是,無論是什麽身份,總歸是一個自己罷了。


  在荒誕的世界裏演繹一把荒誕的人生,其實也可以很認真出演的。


  雙眼的焦距一絲絲收回來,慢慢聚攏。最後落在那張如詩似畫絕代風華的臉上。眸子似深似淺,笑容若有若無,修長的手指正幫她把一縷頭發別到耳鬢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冰冰涼涼,癢癢酥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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