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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裏麵也許還有楚淵他自己的考量,楚國如今曆經的血腥實在不少,不宜再見血腥是真的。但她是受益者,她還沒臉皮厚到承了人家的情卻不記人家的好。


  太白居死的人算是白死了。楚淵不知哪裏找來一個死刑犯墊背,算是給了死者親屬一個交代。


  這件事不明不白地告了一個段落。沒有人追查背後的操控者。或者,背後那人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而已。


  事情處理的利落無比。死了十幾個人在民間沒引起任何恐慌。甚至連輿論也被上官陌和蘇淺及楚淵的風流情史三角關係蓋過了風頭。


  這樣一個小插曲於回雲都的路上不過是個餐前點心罷了。誰也沒想過能安安穩穩回雲都,發生點小插曲不過正常。


  蘇淺欠楚淵的人情上官陌立即替她還了。據乾州傳來的消息,宰離輕塵同葉清風聯手生擒了祖璃,已羈押往雲都。祖璃所率餘部傾覆於東海之濱。得到消息時蘇淺並沒有覺得意外。宰離和輕塵若率兵安安淡淡回淺陌城那才叫意外。千裏迢迢來乾州一趟怎能不建一番功業。


  心裏再次暗讚了一聲上官陌本事。沒有他料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


  想來這輩子她不但於情之一事上翻不了身,於諸事都要被他壓上一頭了。


  前路黯淡。她卻如此歡欣鼓舞著。活的還真是失敗沒檔次。


  早飯過後繼續上路。前塵往事如一場夢一般。前日和昨日發生的事眾人都當做了一場夢,沒人提起。


  蘇淺破天荒地邀請上官克同楚淵袁靖及月隱楚飛上她的奢華馬車推牌九。這一次倒沒下賭注,輸的人中午做東請吃飯。推了一個時辰牌九,贏的是上官陌,輸的是蘇淺。便宜了楚淵和上官克及隨行一眾人等。


  天色尚早,蘇淺聚齊了一車廂人講故事。講的是三國中最著名的一段火燒赤壁。極大的發揮了她前世為人師表時的巧舌如簧,講的聲情並茂,聽得眾人一愣一愣的。從諸葛亮舌戰群儒智激周瑜聯吳抗曹講到群英會再講到諸葛祭風周瑜放火再講到孔明三氣周公瑾,連上官陌楚淵這樣的殿堂級人物都聽得入了迷。


  話說,這丫頭腦子裏如此波瀾壯闊她自己知道麽?

  這一講居然講到了日頭偏西,省了一頓午飯。一眾人念在蘇淺愉悅了大家,饒了她一頓飯。


  第二日一眾人自發地上了她的馬車。也不知哪裏冒出來那許多人,硬是將偌大的馬車塞了個滿滿當當,連車前駕車的位置上都坐滿了人。且都是些熟悉的麵孔。月魄身邊那個就挺熟悉,正是一向少年老成的楚暮公子。


  十幾輛馬車上的車夫都換成了雇來的車夫。


  上官陌第一次大庭廣眾之下黑了臉。他昨日就覺得事情不對頭。果然是他如今的脾氣好到了人人都要拿捏他一把了麽?

  蘇淺看著他的黑臉覺得勢頭不好。她本意是想著這些天來在乾州大家都壓抑了太久,回程上還遇到那等倒黴事,說個故事給大家開闊開闊心胸,誰曾想倒招了這麽大的麻煩來。嘿嘿幹笑了兩聲,她直接遁上月隱的馬車。馬車裏並沒月隱的身影,想必也在她的馬車上湊熱鬧。


  上官陌隨後掀簾而入,瞪了她心虛的小臉兒一眼,聲音失了一抹輕淡:“你幹的好事!”


  他一揮衣袖將車前的馬夫掃落在地,然後眼尖的月魄飛身坐上車夫的位置,一揮馬鞭,馬車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


  楚淵後來如何處置了那一群人,蘇淺並沒問過。隻是有一個人她勢必要過問一下了,就是湊熱鬧去了的月隱。回到雲都她勢必要將她交給墨淩好好教導教導。


  她其實很是冤枉了月隱。那日月隱確然在她的馬車上,但不是為湊熱鬧而去,而是為護主而去。她見一眾閑雜人等都上了主子的馬車,奮勇上去驅趕,卻被上官克堵在了角落無法行動。


  車隊緩緩而行,一日隻行四個時辰的路,其餘時間吃飯休息。有幾回路經一些盛景,在蘇淺的主張下逗留些許時候遊覽了一番。


  蘇淺甚喜遊山玩水,但也隻是個遊和玩,搞個野餐弄個酒會什麽的她愛幹,附庸風雅舞文弄墨在山上題個詞在水邊渲染個丹青那之類的事她就極少幹。一路行來那幾處盛景都頗受了她的荼毒。弄得楚淵恨不能將楚國美景在她麵前雪藏了才好。有一次她倒是一時詩興大發在一座觀音廟前的石柱上題了一大篇,字體倒是龍飛鳳舞根骨俱佳,詩也是雅詩,乃是李賀的大作,隻不大應眼前景致。詩曰: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屏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上官陌一時疑心她愛喝酒全是受了這類詩的荼毒。


  楚淵從門縫裏凝視著寶相莊嚴的觀音大士金身,心尖兒抖了抖,一揮手命人將石柱刨出,扛回了雲都太子府。又著人重新栽入一根石柱才算完。


  一行人十餘日後才進入雲都地界。


  蘇淺本以為這次乾州之行楚國損失不小,在民間造成的影響應該稱得上惡劣。哪知全然不是這麽回事。


  車隊還在城門外十裏便受到了百姓夾道相迎,城樓上還有她的大舅舅楚皇攜文武百官列隊相迎。


  想來想去,她想不通其中關竅,倒是上官陌替她解了惑:“軒王爺殉國,是個悲事,舉國同哀,楚皇勢必要表個態的,城門相迎並不違和。若羽公主成功聯姻,是個喜事,楚皇同著百姓心裏還是高興的,勢必要迎一迎促成這件事的大功臣他們的太子殿下。乾州雖損失了不少兵馬將士,但重創楚皇喉中刺背上芒的潤家軍,還俘獲了他們四萬人馬,還將最為神秘的冥國十萬兵馬擊退,這也算一喜,更該迎一迎。”


  蘇淺大眼眨了又眨,賬還可以這麽算的?


  她在乾州看到的是白骨成山血流成河,卻沒看到白骨壘成的功業。


  一將功成萬骨枯。說的是這筆賬?

  果然是筆糊塗賬。


  威儀顯赫的楚皇立在城樓之上,容顏掩在金冠上黃玉串成的十二旒之後,眸中的疲憊憔悴之色被很好的掩飾,明黃色雲錦龍袍金赤赤晃得人睜不開眼,紫金絲線繡成的騰龍於五彩祥雲中盤旋翱翔,威氣逼人。


  身後森森且整齊排開一眾大內侍衛及文武百官。好一派凜凜威儀。


  蘇淺頭探在簾子外抬眼向城牆上望去,不由深深慨歎,若論帝王的品相,當今這四位帝王當屬她這位大舅舅最有威儀。她的老爹長得雖然比楚皇年輕軒昂了不知道多少倍,龍袍加身卻決計穿不出此等威儀來,他隻能將好好一身冠帶穿出七分霸氣三分風流,和草莽老大無甚分別。上官屠那隻狐狸穿上龍袍也隻能算是一隻好看的但狡詐外露的爛狐狸。至於白帝白峰,她依著做嬰兒時的記憶看來,他是個好脾氣的皇帝,穿龍袍穿的頗有幾分文人氣質。


  她正瞎琢磨的時候,城樓上的楚皇率一眾文武已下得城樓來,腳步沉穩地迎了出來。


  蘇淺卻覺得他沉穩的腳步裏似有三分虛浮。再看看的他隱在十二旒之後的臉色,有點蒼白。


  她再歎一聲,無論編出什麽樣的言論來忽悠百姓,欺人可以,自欺卻是不大現實的。一將功成的後麵,確然綴著萬骨枯三個字。楚皇怕是心內最能體會這三個字的沉重。


  上官陌攜她步下馬車,悠然站立一側。上官克不知為何也出現在他倆身邊,和他一貫不大合群的形象有點相悖。月隱和月魄斜了他一眼,往主子身邊一站,隔開了他和主子。


  上官克隻冷笑了一聲,沒說話,也沒動。


  楚淵攜一眾歸來的人等恭敬一跪,聲音鏗鏘沉著:“兒臣拜見父皇。”後麵跟著一眾聲:“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蘇淺上官陌及上官克等人也拱了拱手。


  幾個月不見,再相逢時也隻是淡淡一禮。蘇淺嘴角微揚了揚。如今可以做到淡淡一禮,委實不易。她又想著自己的暴脾氣被磨沒了泰半,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孬事。好在她於這些事情上向來不大糾結,想想也就翻過去了。


  楚皇深邃的眸光掃過蘇淺上官陌一眾人,黃玉串成的十二旒映在他眸中閃爍著光芒。“陌太子,克皇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他點頭微笑,又道:“淺淺瘦了,這些日子受苦了。”


  上官陌聲音溫淡有禮:“多日不見,楚皇的氣色不錯。”


  蘇淺心裏暗暗翻了個白眼。陌太子黑心的真是氣死人不償命,那也叫氣色好?好個鬼。“乾州氣候太差,的確是苦呢。所以淺淺想死雲都,想死大舅舅你了。”蘇淺抖了抖眉毛,嘴角浮著笑。


  楚皇眸光似乎碎出點心疼來,點了點頭。片刻,他移開目光,向著楚淵諸人抬了抬手,道一聲平身,便抖著腳步往玄晶冰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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