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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行車疾疾兩地方

  火車從清水鎮車站駛過,經過無數的山脈、湖泊、樹林……車廂裏的旅人們一路上都嘈雜不已。宋竹庭頭頂上的一隻破舊風扇像老牛拉磨盤一般緩慢無力,發出的噪音時時響徹整節車廂。


  宋竹庭雖然身處於嘈雜的環境中,卻聽不到一絲聲響,腦海裏全是無盡的蒼白和寂靜,心中翻來覆去的隻是昨晚巷子口,李芙蓉的柔聲以及她的麵容。


  車窗外的無數美景在宋竹庭眼中一晃而過,也不曾停留在宋竹庭的心中片刻。宋竹庭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的遠行是在三年前,獨自一人坐著火車去往北平的,當時的孤獨自己現在還記得,可這種孤獨似乎與此刻相比並未有太大區別,隻是還隱隱地覺得有些心痛罷了……


  車子就這樣在蒼茫的路上,在亙長的鐵軌上行駛,已經行駛了好幾個小時,宋竹庭終於有些困了,正想倚著座椅睡去,突來耳邊傳來一句清脆的聲音:“請問你是清華建築係的嗎?”


  宋竹庭正凝神望向窗外,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在詢問自己,連忙轉過頭來,向前望去,一看正是坐在對麵的一位姑娘問自己。這位姑娘剛從蘇州站上來,把行李放在架子上,正好坐在宋竹庭的對麵。


  宋竹庭聽到她在問自己,倉促答道:“啊……噢,我是建築係的,請問你是?”


  “我是外文係的,上次我們兩個班舉行聯誼活動時,我就坐在你旁邊的,不知你還記得嗎?”對麵的姑娘說道。


  宋竹庭朝姑娘的麵容瞧去,皺眉思考了一會兒,道:“噢……我想起來了,你好像是叫林如筠,對吧?”


  姑娘喜道:“哈哈,好記性。你叫宋……宋什麽來著?”


  “宋竹庭。”宋竹庭忙接口道。


  林如筠柔聲道:“宋竹庭,這名字起的倒是很好聽。”


  宋竹庭笑道:“姑娘過譽了,名字隻是代稱而已,諸如魏忠賢、史思明等人,名字一個比一個好聽,可他們卻一個個都是奸臣賊子啊。”宋竹庭此時的心情仍然低沉陰鬱,心思也無可掌控地飄散開來,嘴上雖然說起玩笑,可渾身卻是空乏無力。


  林如筠突然聽到從宋竹庭嘴裏蹦出來了“魏忠賢”,“史思明”這兩個千年之前的人名,猛地“撲哧”一笑。心裏想道:“他的思想跨度可真是大啊,這人倒是有趣的很!”


  林如筠剛要張口對宋竹庭說話,宋竹庭卻連連擺手道:“姑娘,我有點困,我先睡了。”說罷,就靠在椅背上,仰著頭睡了起來。


  林如筠望著坐在對麵的宋竹庭已然仰頭睡去,隻是暗暗覺得好笑。


  火車又繼續向前行進了好幾個小時,窗外的風景變來變去,其實瞧上去也差不多都是同樣的幾種景色。不知不覺間,林如筠也漸漸地睡著了。


  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路程,火車穿過荒野和山脈,穿過黑夜和黎明,終於來到了北平站。整整一路上,車廂裏的人群來回地走動穿梭,宋竹庭也早就醒了。


  宋竹庭站起身子,拍了拍林如筠的肩膀道:“該醒醒了,北平站到了!”


  林如筠睜開雙眼,隻覺得晨光透過車窗正直直地照射過來,已是清晨了。


  林如筠揉著惺忪睡眼,道:“是到北平了嗎?”


  宋竹庭答道:“到了,你快拿好行李,準備下車吧。”宋竹庭忽然想到眼前這姑娘瘦弱嬌柔,自己若不幫她拿行李,也實在難以心安理得,便接著說道:“你的行李在哪裏?還是我幫你拿吧”


  林如筠也不好意思,說道:“沒事,我一個人能提的動,我就帶了一個箱子。”說著便用手指向頭頂架子上的一隻黑色皮箱。


  宋竹庭也不管林如筠說了什麽,就直接從高高的架子上把箱子拖了下來。也不知道這麽高的架子,林如筠是怎麽把箱子放上去的,更不知道林如筠在放這隻箱子的時候,為何自己在下麵竟然是毫無察覺。


  宋竹庭提著兩隻箱子,坐上了一輛黃包車,林如筠跟在他後麵,也坐了上去。不多時,車子便到了清華大學門口,大門雄偉高大,古樸莊重,那校園裏麵也顯的頗為寂靜安寧。


  宋竹庭和林如筠從黃包車上下來,宋竹庭把那隻黑色皮箱遞給了林如筠,道:“林同學,你現在回去吧,我要回宿舍了。”


  林如筠接過皮箱,道:“好的,那我們以後再見。”


  宋竹庭朝林如筠擺了擺手,自己就提著箱子從偌大的校園中匆匆穿過,一路來到宿舍,看到宿舍裏的人都還沒有來,便把箱子放在床邊,躺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宋竹庭雖然已經在火車上睡了一會了,但倚靠在座椅上睡著終歸是難受至極,也無法睡個美覺。這時隻感到渾身乏力,困頓難忍,所以一躺倒在床上就馬上睡著了。


  宋竹庭睡醒的時候,已經時值中午,陽光從窗戶斜射過來,照在宋竹庭的臉上。宋竹庭揉著惺忪睡眼,半睡半醒間看到舍友梁敬軒已經來了,正坐在書桌前不知在看什麽。


  “敬軒,你在做什麽呢?”宋竹庭從床上站起來,聲音還有些無力。


  “竹庭,你醒了,我在看書呢。剛才看你正睡覺,也沒把你叫起來。”梁敬軒從外麵回到宿舍的時候,看到宋竹庭已經從紹興回來了,正躺在床上睡覺,腳下還放著一隻皮箱,顯是累極而睡,也不便打擾他,就小聲踱步到書桌前看書去了。


  梁敬軒坐在椅子上,轉過身望去,看到宋竹庭的頭發雜亂得一如鳥窩,雙眼迷離無光,便笑了起來。


  “梁敬軒,你在笑什麽?”宋竹庭看到梁敬軒衝著自己笑,覺得奇怪又困惑,用手無意地摸了摸臉,心中琢磨到自己臉沒有洗,說不定臉上有什麽東西,頭發也沒有梳。


  也不待梁敬軒回答,宋竹庭就在盆裏洗了臉,用毛巾擦幹淨後,忽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又照著掛在牆上的鏡子打理起了頭發。


  片刻之後,宋竹庭梳洗好了,便走到了梁敬軒身旁,看到他正在看一本詩集,便問道:“敬軒,你在看什麽詩?”


  梁敬軒回過頭來,看到宋竹庭正俯身望著自己,答道:“哦,我在看拜倫的詩。”


  “拜倫?”宋竹庭似乎一下子沒有聽清。


  “嗯,拜倫。就是那個寫出了《恰爾德·哈羅德遊記》的英國詩人。”梁敬軒合上書本,對宋竹庭回道。


  宋竹庭笑道:“噢,我知道了。其實我更喜歡他在《春逝》裏的那句‘若我再見到你,事隔經年。我該如何賀你,以沉默?以眼淚?’”


  “以沉默?以眼淚?”


  宋竹庭忽然連著把這句“以沉默?以眼淚?”默念了三遍,黯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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