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日將斜金波抖
芙蓉和清蘭一邊聽著竹庭和沈彬的談話,一邊觀賞著鑒湖上的無限美景,兩人時而交頭聊天,時而又望著竹庭沈彬掩嘴偷笑,心情自在舒服。芙蓉享受著此刻的輕鬆舒適,卻未發覺頭上的傷已經不再隱隱作痛了。
四人遊船漸久,兩條烏篷船連在一起悠悠蕩蕩地飄在鑒湖之上,隻有船尾兩條長長的漣漪在不停地翻起又消失。
宋竹庭抬頭一看,隻看到天已向晚,遠遠的湖畔上,夕陽正在緩緩下落,如火燒般的晚霞已經染紅了半邊天,前麵青峰前的數十隻鮮豔的風箏也早就不見了蹤影。這時才忽覺剛才和沈彬聊天時間太長了。
宋竹庭道:“沈彬兄,是時候該回去了,咱們走吧!”
沈彬望著天色已晚,便回道:“那好,咱們這就回去吧。”說罷就操起身後的船槳,站起身來,走到橋頭,用力搖起槳來。
宋竹庭看沈彬已經搖槳了,心想自己總不能讓他一個人來搖吧,便朝船篷裏望去,看到船篷裏還有一隻船槳,就拿起槳來,從船篷鑽到另一頭,站在舟頭搖槳。
兩人分站在小船兩側,手握船槳,相視一笑,似乎一下子就有了更多的力氣,於是就更用力地搖動起船槳。
這時芙蓉和清蘭仍圍著小木桌坐在船中,隻覺得小船漸漸倒轉方向,倏忽之間,眼前之景已不再是那座青峰,而是更為廣闊無邊的湖水了。芙蓉清蘭兩人賞景聊天吃肉喝酒,心情歡暢,好不快活。
一曲江南小調輕飄飄地在鑒湖上響起——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與哥哥做管簫,
一場春雨細蒙蒙,贈給妹妹做景描。
一隻船兒輕飄飄,載著咱們湖中搖,
一雙眼兒水靈靈,瞧著俺們生了情。
簫兒對著口,口兒對著簫,簫中吹出鮮花調。
景兒對著紙,紙兒對著景,景中畫出細雨飄。
船兒對著湖,湖兒對著船,船中唱出美歌謠。
眼兒對著俺,俺們對著眼,眼中映出樂逍遙。
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
問妹妹呀,這雨景兒妙不妙?問妹妹呀,這雨景兒妙不妙?
問咱們呀,這小船兒搖不搖?問咱們呀,這小船兒搖不搖?
兩船悠悠地從鑒湖回來,天已漸晚,湖中已被落日的餘輝染紅了一片,通紅璀璨,竟宛似火燒一般,紅得燦爛之極,鮮豔之至。
這船又途經五橋步月,在夕陽剪影之下,紅光早已鋪滿一片,連貫湖內諸島的五座青石古橋在這耀眼紅光的映照下頗顯得安寧祥和。
沈彬這時拱手道:“竹庭弟弟,現在我要從東邊走了,咱們四人就此分開吧。”
這五橋步月是五座用鐵鎖連著木板結成的浮橋,處在東漢笛亭和葫蘆醉島之間,在水中它連貫鑒湖上各座島嶼,可同時也是水路分開的交叉路口,從五橋步月一直向前行進,便可直達清水鎮;而從五橋步月向東而行,就能到達安昌鎮、福滿鎮、平渚鎮等幾個小鎮。
宋竹庭道:“那好吧,咱們就此別過。過些時日,咱們就可到北平再相逢了!”
沈彬笑道:“是啊,那甚好。此地別君他地見!”
兩人說罷,竹庭三人就像先前登船那樣離船,隻因清蘭那一遭遇,三人便都小心多了,很快三人就都登上了那條連在旁邊的烏篷船。
沈彬道:“那咱們後會有期!”
宋竹庭道:“後會有期!”
芙蓉和清蘭也同在船中向沈彬招手告別。
晚霞又悄然染紅了一片,西麵的半邊天空已經堆滿了層層火燒雲霞,而夕陽就更為傾斜了,天邊那迷離重疊的夕陽光影溫暖又熱烈。
有幾隻白鷺倏忽間啞鳴而起,“嗖”的一聲,已從盈盈湖麵疾飛而過,轉瞬之間便已消失不
見。
兩條淺淺的水波在烏篷船後迅速翻起而又悄然隱去,就這樣在靜謐幽遠的鑒湖之上越翻越長,越隱越遠……
多年以前,有位詩人在黃昏時遊湖而返,眼望見湖上夕陽漸落,金波連天,心潮起伏,難以自製。詩人回去後,便大筆一揮,寫下了一首七言絕句,如今此詩已流傳許久,在文化長河中熠熠生輝,而那位作詩之人卻如浩瀚水浪般隱沒無蹤,時至今日,已無人知曉。
詩雲——
半日浮水入似出,
日耀灑光影重重。
湖中無影滿是金,
遊人閑步去是留。
一個半時辰後,宋竹庭三人就劃船回到了清水鎮。
宋竹庭從船篷中拿出繩子,將烏篷船係在河邊樹根上,三人穩穩地從船上踏出。雙腳踏在實地上,終歸是感到安穩的多。但自小就習慣遊水劃船的水鄉人們早已把這種差別降低到最微妙了,行水如走路,相似更無幾。
三人從岸邊走回,看到此時的清水坊中早已是萬家燈火了,他們瞧著這點點燈光,忽覺餓極。雖然他們都在沈彬的船上喝了些黃酒,又吃了些香腸臘肉,但畢竟已經半天沒吃飯了,而那些又都不管飽。
宋竹庭突然望向芙蓉,柔聲道:“芙蓉妹妹,你的額頭現在還疼嗎?”
芙蓉聽到宋竹庭問她頭傷,這才想起自己額頭上還纏著紗布,而自己已經頂著它在湖中遊玩了半天了。芙蓉趕緊抬手摸了摸額頭,隻是覺得傷口處僅有些微癢,也不再隱隱作疼了。便笑著對宋竹庭道:“哈哈,現在好像真的不頭疼了呢!”
宋竹庭看著芙蓉摸了摸額頭,又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自己,頓時覺得她可愛至極,便一下子笑出聲來。
葉清蘭站在一旁默默地望著宋竹庭和李芙蓉,心中突然滿不是滋味,隻是覺得白天遊湖之時的暢快歡喜,在此刻陡然間已飄到九霄雲外去了,徒留下一絲絲失望和難受。
葉清蘭此時忽然開始羨慕起受傷的芙蓉了,清蘭心裏想道:“如果那盆花從樓上掉下來,砸中的不是芙蓉,而是自己,那麽竹庭會像關心芙蓉一樣這麽關心我嗎?”
清蘭忽地想起下著暴雨的那天,宋竹庭背起芙蓉,淋著暴雨衝到醫院,然後親手喂給芙蓉喝水,還用自己的粉紅手帕給芙蓉擦臉……這些潛藏於腦海深處中的記憶,此時卻清晰得就如同眼前之景一般。
清蘭其實倒不是嫉妒,而是有些羨慕,羨慕自己沒有芙蓉那麽好的運氣,恰好就這麽讓花盆砸中了她,而不是砸中了自己。
清蘭想到這裏,心中又忽然記起那天晚上,竹庭親手把套圈套中的“孔雀”送給了自己,這難道不是對我的關愛嗎?那晚我的開心和興奮,到了現在還可以清楚地感受到。
可到底竹庭哥哥是對我的關心多一些,還是對芙蓉的關心多一些呢?
清蘭躊躇了,煩躁了,可同時也開始自責了,清蘭想道:“芙蓉平日裏對我那麽好,我又和芙蓉是從小玩到現在最好的朋友,怎麽能琢磨起竹庭哥哥到底喜歡誰多一些呢?這終歸是不妥的,自己應該早早地忘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一陣涼風吹來,從河麵微微掠過,輕撫著路邊的青草,岸邊的垂柳,以及幾棵初綻的桃樹,而後又輕輕拂過宋竹庭、李芙蓉和葉清蘭的臉頰,輕盈柔和,溫暖愜意……
宋竹庭和芙蓉講完話,便攜著清蘭一起向家那邊走去,三人默默地走著,不久就到了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