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飛來橫禍血染花
清覺走在僧眾身後，因其平時也愛養花種草，所以腳下倒是十分安分，緩緩前行中，也不看腳下，無意間肩上的長條木棍一抬，棍尾便被這力道一帶，直接掃向擺在窗台上的一盆月季花。
這盆月季在昨夜的暴雨襲擊中已是殘花一片，如今被猛得一推，直接迅猛地衝向樓下去。隻聽得“啪”的一聲，這聲音竟不似花盆掉落在地麵上的聲音。隻聽得樓下一陣陣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清覺等人趕忙轉過身去趴在窗沿上向下望去，卻看到樓下一個女生正暈倒在地，旁邊倒著的便是那盆破裂的月季花，土壤也隨之散落了一地。
“芙蓉，芙蓉，你快醒醒！”幾個女生尖叫著喊芙蓉的名字，原來這被砸中的女生就是李芙蓉。
李芙蓉剛和葉清蘭等幾個女生從教室出來，正要瞧瞧這邊“劈裏啪啦”地亂響和爭吵聲究竟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卻沒承想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花盆砸到了腦袋，手裏緊握著的油紙傘一下子鬆開掉落到地上，頓時額頭上鮮血直流。
這時天上的暴雨傾瀉如注，雨水落到芙蓉的臉上，這雨水便混著鮮血迅速蔓延開來，旁邊嫩白的月季花瓣也被染紅成一朵朵紅月季，這鮮血從月季花瓣流下來，滲入到了土壤裏，頭邊上一塊土壤的表麵也成了暗黑色。李芙蓉隻是緊閉住眼睛，一動也不動，鮮血繼續流著。
“芙蓉！芙蓉！”幾個女生的尖叫聲越來越響，這時人群也越來越擠了，眾人圍成一個圈聚在一起瞧這突發的事故。這時，突然閃過來一人，蹲下身子背起李芙蓉便往外跑，眾人疑惑間齊刷刷向外望去，卻已看到那人背著李芙蓉跑到了校門口。
葉清蘭抹了抹眼淚，抬起頭望過去，竟看到是宋竹庭背著芙蓉向門外飛奔。葉清蘭驚訝之際，更擔心兩人會出什麽危險，當下便跟著兩人一起向外跑去。
原來宋竹庭剛才正在清水女中的辦公室裏和當地的著名文人，同時也是這所學堂裏的國文先生賀野渡交談著對新詩的看法。兩人是交往許久的好友，宋竹庭在上中學時，便發表過幾篇文章，其時賀野渡正是那報刊的編輯，後來聯係次數多了，兩人便互相交好，成了忘年之交。即使後來當宋竹庭遠在北平上學之時，兩人仍有書信往來，如今宋竹庭請假回家，自是不忘去請教一下賀先生。
宋竹庭和賀野渡正說到興頭上，卻突然聽到外麵大叫，宋竹庭向外走了幾步，猛然聽到“芙蓉，芙蓉”的聲音，心下一凜，便急忙跑過來。擠到人群裏一看，卻看到正是芙蓉暈倒在地，臉上的鮮血模糊一片，此時也顧不得自己是多麽心驚膽戰，隻想著自己要趕緊背起芙蓉向最近的醫院跑去，姐姐宋雪梅現在正好在那家醫院裏當大夫。
眾僧這時已趴在樓上的窗口上看到了這情境，心裏都是又怕又急，心裏急念道：“唉呀。千不該萬不該，也萬萬不該闖進這房間裏亂打亂砸，結果鬧出了災禍，也不知這樓下的傷者怎麽樣了，出家人應慈悲為懷，今天可犯了大戒，倒了大黴了！”
這時眾僧已將師父平日裏教導的話翻來覆去地重複了多遍，這大急之下，背誦得反倒比平時流利得多了。可即使背得再流利，也絲毫沒有減少此刻的慌張。當下實在手足無措，隻能垂著頭默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走出了房門，方才還叫囂蠻橫的狠勁此時早就消失殆盡。
眾僧走回樓下時，發現樓下已經圍滿了人，而傷者正被一個人背著跑出門外，想必是去醫院了。
清聞雙手合十，向校長朱知行鞠躬道：“校長啊，我們幾個師兄弟剛才失手打翻花盆，以致誤傷他人，罪惡深重，在這裏道歉了。”
朱知行聽了臉色一紫，瞪大雙眼，喘著粗氣對清聞道：“你們這群和尚實在太不像話了，跟我道歉有什麽用？快跟傷者道歉去！”說完就轉過頭去，再也不想理清聞他們幾個和尚。
清聞和眾僧都隻是頷首唯唯，聽著朱知行校長的斥責，心裏不知如何是好，嘴裏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念個不停。待到朱知行閉口不說了，清聞才敢躬身回道：“請校長放心，我們一定會給傷者滿意的交待，我們師兄弟先回寺裏和住持商量一下再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說完，便轉身招呼著眾僧離開清水女中，身後師生們的斥責謾罵聲不絕於耳，清聞和眾僧們嘴裏繼續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腳下疾行而走，心裏便沒注意到這些粗話有多難聽了。
宋竹庭背著芙蓉慌慌張張地跑在外麵，心急之下竟在第一路口就拐錯了方向，等到發覺的時候就已經跑了過半的路程，隻好繼續向前奔去，跑到下一個路口時才轉了過來。
這時暴雨仍未有稍停的意思，隻向前奔了幾分鍾，迎麵撲來的層層雨水就不住地吹掃住頭發，蒙蓋住眼鏡，宋竹庭隻好一邊騰出一隻手猛擦著臉上的雨水，一邊奮力地向前跑去，耳邊隻是傳來無盡的“嘩嘩嘩嘩”的下雨聲。
這雨水掉落在地上，濺落在身上，撲打在眼鏡上，隻有這雨聲仍然停在固定的方位上，不變近也不變遠，隻是永遠地籠罩著他和背上的芙蓉。宋竹庭耳邊隻有這連續不斷的下雨聲無盡地傳來，當然聽不見身邊的黃包車疾行的車輪聲，車主的叫罵聲，宋竹庭也不管腳下哪裏是平地，哪裏又是填滿水的坑坑窪窪，隻是想著越早跑到醫院越好。
葉清蘭一路上都跟在宋竹庭的身後，瘦弱的身子隻得拚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寬闊的視野裏此時僅有前麵這團在雨中疾行的黑點，葉清蘭就跟著這黑點奔跑在雨水裏，此時仿佛全世界隻有這一團黑點才能指引自己前行的方向。
宋竹庭背著芙蓉到達醫院的時候，大門掩開著，宋竹庭一下子闖進去，驚得一位女大夫叫出聲來。這大夫回頭一看，慌忙喊道：“竹庭，你怎麽來了？！”這女大夫正是宋竹庭的姐姐宋雪梅，上個月從縣醫院裏轉來的，在清水鎮的這個醫院裏當大夫。
宋雪梅趕緊迎上去一看，認得正是住在家旁邊李鐵匠的女兒李芙蓉，隻看到李芙蓉臉上的血水還在漫開，血跡混著雨水浸在衣服上，把衣領也給染紅了。宋雪梅連忙讓宋竹庭抱住芙蓉讓她躺在床上，自己拿來碘酒紗布等醫護用品，在芙蓉臉上清洗起來，邊忙著醫治，邊問竹庭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宋竹庭便把芙蓉在學堂裏被花盆砸中之事對姐姐說了，心下隻是慌張不停，擔心芙蓉會不會出什麽大事。眼見姐姐在忙著工作，心裏也稍靜下來，望著芙蓉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樣子，眼圈微微紅了，心裏就像被掏空了一樣，仿佛自己什麽都沒有了。
這時又一聲開門聲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頓時充斥了整個醫院，宋竹庭轉身一看，竟看到是葉清蘭來了，原來葉清蘭跟在自己後麵跑了一路，自己隻是拚命地向前跑，並沒有發覺。
葉清蘭走到宋竹庭身邊，望著躺在病床上的芙蓉，對宋竹庭問道：“芙蓉怎麽樣了，不會有什麽事吧？”
宋竹庭聽到清蘭在問自己，卻不回話，隻是呆望著昏迷在床上的李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