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袖不知愁夢裏

  清蘭的奶奶擔心清蘭在家裏可能無人照顧，就常常過來，給清蘭做頓飯，曬洗衣服什麽的，但這些家務活清蘭早就會做了。莫說在清水鎮，就算在整個紹興縣，要是說有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還不會洗衣做飯，一旦傳出去都會被人笑話，還會有一些無事可做的姨娘太太們說這樣的女孩子沒人給娶了去。


  其實說到婚嫁問題，早在一年前，鎮上就有說媒人來找清蘭的父母了，那說媒人剛在“鴛鴦簿”上登記完清蘭家的住址，正要詢問清蘭的年齡和喜好時，被清蘭的父親一下子回絕了：“嬸子，我家清蘭還在學堂裏讀書，這事等兩年再說吧。”


  說媒人也不惱，把手捧著的“鴛鴦簿”放回包裏，笑嘻嘻地回道：“孩子她爸，好說好說，再晚一兩年也不遲，嬸子走了！”說媒人一說完，就邁開步子走向下一家，腰間係的布包“嗒嗒”的一路響個不停，那腰包裏就放著幾本記載得滿滿的“鴛鴦簿”。


  所謂“鴛鴦簿”，就是登記著周圍幾個縣鎮上處於適婚年齡孩子的簿子，這簿子裏的男男女女都要做鴛鴦的，上麵記錄著他們的姓名、年齡、住址之類的信息。


  關於紹興縣這裏的婚嫁問題，說媒是最為廣泛的一種方式，當然在紹興悠久的曆史中，也有幾個烈情少年少女因抗拒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逃婚的逃婚，私奔的私奔，可這些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還是要聽媒人和父母的命令。


  正因為要是婚事成功，說媒人就會因此得到一筆不菲的“說媒金”，所以當地有不少人都從事著月老紅娘的這份工作。每個說媒人都有自己的“承包地”，說好哪幾個縣鎮是歸我，哪幾個縣鎮是歸你，又有哪幾個縣鎮是歸他，這樣分工清楚，便少了很多糾紛。


  受這等事困擾的除了清蘭，當然還有芙蓉。芙蓉的父親李鐵匠一聽到說媒人問這類問題，也隻是笑著推辭，以孩子還在讀書為理由拒絕了說媒人。


  隻是說媒人來的次數多了，家長們也就不得不往這方麵想，女兒總歸是長大了，確實也要給她尋個好人家，雖有很多不舍，卻也無可奈何。眼前已經十六七歲，十七八歲的孩子在父母的眼裏，好像還是一個尚在懷裏抱著的小孩一樣，可不論怎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傳統終歸是無法違背的。


  葉清蘭把“孔雀”放到了書桌上，坐著凳子趴在桌上呆呆地望著這隻“孔雀”：黛藍的脖子細長矯健，拇指般大小的頭部低著垂下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深黑色的眼眸周圍是兩條珍珠白的水粉線，彎彎曲曲地延伸到頭頂的彩冠下麵，雀翅開屏如展開的一隻寶藍色蒲扇，上麵零零星星地綴了些藍紅兩色的斑點。


  清蘭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孔雀的彩冠，內心平靜下來了，心中所想都是漫無邊際的事情。清蘭隨意地漫想著，把頭埋進臂膀裏，臉貼住桌麵，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宋竹庭用竹圈套中“孔雀”時的樣子，那隻竹圈落在“孔雀”身上時，還在地上蹦跳著旋轉幾圈後才落到了地麵上，這個畫麵不知不覺地在清蘭的腦海裏放了一遍又一遍，一顆純淨的心也隨之“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宋竹庭和李芙蓉兩人靜默地走著，從青石橋默默地向前走，走到巷子口時，宋竹庭也沒有要分別的意思。這時，宋竹庭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芙蓉道：“芙蓉妹妹，我去趟你家吧，我來了也有好幾天了，還沒有去拜訪一下李叔叔。”芙蓉答道：“好啊，竹庭哥，來吧！”


  兩人走進芙蓉家，卻沒有看到李鐵匠，芙蓉朝樓上喊道：“爹爹！爹爹！”也沒人應答。芙蓉一臉惱怒地對宋竹庭說道：“唉，不知道他又到哪去了。”


  說著走進柴房，看見爐子裏還燒著火，芙蓉掀開爐蓋一看，裏麵正燒著米飯。芙蓉合上爐蓋走出來，對宋竹庭道：“這鍋裏還燒著飯呢，我爹爹應該沒走遠，估計是又去哪家串門去了。來，咱們去樓上吧。”


  宋竹庭接口道：“好吧，我們到樓上等叔叔來。”


  宋竹庭跟著李芙蓉去了樓上，上麵有四間房，最裏麵的是李芙蓉的房間。在清水鎮，枕河而建的樓房中，除了路口那邊上有幾個老輩建的房子是平房外，幾乎所有的房屋構造都是一樣的，從外觀看都是一樣的高矮胖瘦，到裏麵看也都是一樣的下三上四，就是樓上有四間房，樓下有三間房。


  宋竹庭小時候幾乎每天都要跑到這裏來玩，拉著清蘭一起跑到樓上找芙蓉玩捉迷藏、跳房子。可後來上了中學後，宋竹庭就很少來了，再後來又去北平上大學，更是再也沒有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