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凌厲的目光落在林靈兒身上,猶如被針扎。
她埋著頭,不敢吭聲。
「鬼鬼祟祟地做什麼!」那擰著她衣領的女人望著那滿是泥巴的臉,滿眼懷疑。
被這一問,林靈兒胸口起伏劇烈,那女人目光從她臉上往下一移,恍然道:「女人!」
林靈兒猛地一推那人,調頭就跑,然而還沒轉身,又被抓住,那女人尖叫著,「就是你盜了墨荷草,女扮男裝,當我們白痴!」
她這一喊,把屋內正在搗毀草藥的人都喊來了,有兩人互相對了一眼,便上前搜身。
林靈兒動彈不得,只得任由其胡來。
「沒有。」那二人搜身完,轉頭與那為首女人道。
「這屋內的確有人的氣息。」又一人道,同樣恭敬地與為首女人說,「師姐,你要不要驗下她?」
那擰著林靈兒的女人直接將她交了她們師姐。
「你們圍著我的徒兒做甚?」就在這時候,木若凡開口了,雖然一直有把劍擱在他脖子上,但他反正也看不見,便不害怕,氣定神閑地反問道,「我收個女徒弟也奇怪么?我徒兒膽子小,估摸著是被你們嚇得,又跌到了泥潭裡。」
又……什麼叫又?!
「哼,我以為我們還會相信你?竟敢與我們璧花作對,你活不耐煩了!」有人猛地一揮,凌厲的掌風直接將他連人帶輪椅擊退了好幾步,撞到了牆上。
「住手!」為首女人喝住她。
「哈哈,真是好笑!你們真當自己是個東西,我為何要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你們未免把我看得太善心了!」木若凡大笑道,「哼,倘若現在我真遇上了她,我是非救不可,哈哈哈!」
「你……!」方才動手的人氣得渾身哆嗦,再次舉起的手,卻被另一位年紀稍大的人攔下。
這傢伙,假話說得比真話還真,只是那後半句,在璧花聽來絕對是挑釁,然而在林靈兒聽來,卻又是一種感覺,因為她就在這!
氣得璧花這一群人臉都綠了,唯獨那掐著林靈兒手腕的為首女人神色忽然緩和了,鬆了她,「不是她。」
「什麼,師姐,你說……不是她?!」
「怎麼可能,可屋內明明有人的氣息!」
……
她們紛紛震驚。
「芷夢,你當時在場,自己來確認下。」為首女人對著那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紫衣女子說道。
芷夢拿著長弓,走到林靈兒面前,「十一夜說過,沒找到她魂魄,那一定是沒死。」
「可是,也是蒼雪狼嗅到這附近有那女人的味道。」另一女子補充道。
林靈兒記得,那個璧花隊中,除了那妖媚女人外,她也只對這位紫衣女子有深刻印象,她是那群人口中的「師姐」,修為高深,看似低調的人,卻比其他人更有腦子,是個難對付的角色。
「我沒看清楚那女人的樣子,不過那些人說她是神,我也感覺到了不小的仙氣,所以這氣息……不對。」芷夢瞥了林靈兒一眼后,搖了搖頭。
咦,難道是因為她傷勢太重,她們感覺不到了?
正當林靈兒暗自鬆了口氣,那為首女人突然又抓起了她的左手,嚇得她瞳孔一縮。
那女人目光掃過她的手指,好似在尋找什麼,卻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又鬆了手,再次搖頭,「不是她。」
「那女人中了惜月一擊,經脈必定斷了,何況又掉下山崖,就算遇到了藥師,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復原,說不準現在還昏迷不醒。」為首女人從林靈兒身上找不到痕迹,便望向屋內的木若凡,見他一臉坦然,更是毫無破綻。
原來這女人剛才掐著她的手腕,是在探查她的經絡中的靈氣。
被她們試探了這麼多次,每一次都躲過,讓林靈兒十分詫異,顯然不是用僥倖就能解釋的了。
「木若凡一殘廢之人,又能把她弄哪裡去?」為首女人走到了他旁邊,口氣稍稍好轉,「藥師,我相信你之前的話,我們之間本無恩怨……」
「對,我們之前是本無恩怨!」木若凡打斷了她的話,似乎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毫不客氣地回絕道,「但是現在有了!其一,擅闖我葯宅,其二殺我兩侍童,其三搗亂我的草藥!你憑什麼想一筆勾銷?你又憑什麼讓我救人?」
「我師姐給你面子,你倒給臉不要臉!」那之前動手的人猛地抽出了手,手疾眼快,又一道掌捆在木若凡的臉上。
「放肆!」跟著一股聚斂的妖氣爆發,沒看到那為首女人怎麼出手,只見動手的人原地消失,轟地一聲,摔到了煉丹房。完了之後,為首女人眼皮也沒抬一下,更沒往那看,反而微微屈身,右手放在胸前,與木若凡行了個禮,「藥師,還請見諒,是我們不對。」
其他女子頓時噤聲,但是心中大惑不解,不就是一個藥師而已,為什麼要這樣屈身求人?
「我從不跟畜生計較。」木若凡倒沒慍色,只是冷笑。
雖然無法從他眼中看到神情,但是卻從他的口氣里聽得出,他壓根就沒把璧花當回事。
周圍有不滿的聲音,都被為首女人一個眼神平息,她臉上帶著虛偽的笑,「那如何令藥師滿意?」
「如果我說,我要墨荷草呢?」木若凡道,「你給嗎?」
這人真是……
把她的那一半墨荷草坑完,又是坑璧花。
若不是因為之前那女子出手打他,反被打飛,怕是其他人都想給他一耳光了,敢不敢再猖狂點!
那為首女人面色更加陰沉。
半天沒聽到回應,木若凡冷笑了一聲,「本藥師平生唯一嗜好,便是收齊草藥,不巧聽得你們有墨荷草,我很有興趣!當然,我不會要求太多,若能贈三片葉子,那之前恩怨一筆勾銷,並依你們所願救人!」
聽到這,為首女人鬆了口氣,「好,等藥師同我們回去,自會給你。」
「不妥吧?這……是不是還得問束師姐?」芷夢上去低語了一聲,這些女子中也只有她才敢開口勸說。
「憑你們璧花的實力,就沒信心找回那剩下的?到時候,還在乎那區區三片嗎?」木若凡冷嘲熱諷道。
這話說得頗得那為首女人的心,立馬便答應了。
「我覺得還是……」芷夢又開口,遭到了她的打斷。
「這事我自有主張,不會出差錯,芷夢你莫要擔心了。」為首女人道。
還上哪裡去找剩下半截!林靈兒暗自嘆服,差點沒被公子嚇出心臟病,要是璧花知道了那剩下一半已經他熬成湯藥,全被她喝光,不知道要吐幾桶血,黑啊,黑死人不償命!
「這人還要不要殺?」林靈兒旁邊的女人瞥了瞥她。
林靈兒才反應過來,她還沒脫身。
「你已經殺了我兩個侍童,再殺了她,誰來幫我一個殘廢之人。」木若凡說道,「我必須帶她一起去。」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璧花自然是答應了,「那請藥師準備準備,我們這就出發。」
「徒兒,還不給為師拿藥箱。」木若凡很是自然地使喚了一聲。
「……是。」林靈兒忍氣吞聲地應道,該死的人,怎麼是眼盲,這下連眼神抗議都不成了!
那些女人離開屋子后,林靈兒耳尖,聽到她們在院中說話。
「你們先在附近好好找,多找幾遍!一定不能讓那女人活著回去報信!」
「是。」
「師姐,你為什麼要求這個藥師?宮裡那麼多醫丞,就算都不行,只要師叔一句話,整個雪嵐國的大夫都可以被請來!為什麼偏偏來受他的氣?」
「呵,你還想把這事搞得人盡皆知?師姐一直說低調低調,你們全當耳旁風了?墨荷草一事,不僅讓我們在雪嵐國出了名,還付出了慘痛代價,束師姐正在氣頭上,你們還指望她救人?」
「那也不必如此對他,綁了去不就完了?」
「綁了?你可知連雷帝都賣他三分臉色,我們要綁了,回頭雷帝找上我們又當如何?」
「難怪師姐這樣,原來是雷帝。」
……
「你認識雷帝?」林靈兒忍不住問道。
「我醫治得人多了去,認識很奇怪?」木若凡反問。
禁月皇朝也不缺名醫,雷帝怎麼會找上他?
而且如今,提到雷帝,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到是為林雪澈一事。
雷帝之前也說為了復活林雪澈,他找了很久辦法,或許木若凡也是其中一人。
「趕緊收拾,別磨蹭。」木若凡打斷她的思考。
她哦了一聲,按他吩咐,在散亂一地的草藥與藥瓶中,一一找齊,廢了好大一會兒功夫才將藥箱裝好后出門。
一路上,林靈兒幫木若凡推輪椅,心中在思考方才那些人的話,其中幾個字眼讓她疑惑。
十一夜、蒼雪狼、回去報信?
什麼回去報信?
她沉思許久,恍然大悟,定是十一夜將她與冷夜有關的事情告訴了璧花。
璧花如今這麼賣力找她,墨荷草是其次,想殺人滅口才是真,定是怕她將風聲走漏給了冷夜!
她也明白了,當初蒼雪狼追殺他們,是看到她手中戒指才離開的,十一夜定是從這判斷她與冷夜有關,所以剛才那為首女人在她手指間找的就是這個戒指。
好險!好險!還好被木若凡拿去了!
她無意乜了眼旁的女子,見她也在看自己,一時失神,讓輪椅磕到了小石子。
「徒兒,不要慌,不就是去看個病,又不是去看死人。」木若凡扶穩了輪椅道。
「你……敢咒師妹!」那女子立馬將目光轉到他身上。
趁著目光移開的剎那,林靈兒深呼吸了幾口,重歸平靜。
那該死的十一夜,結果還是把她出賣了,還賣得這麼徹底!這次要不是遇上木若凡,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死了!
一行人從草廬離開,往東沒多遠,便看到一輛車在此恭候。
車旁兩男子將林靈兒與木若凡的眼用布條蒙上,二人被趕上車,馬車內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只感覺到顛簸,馬車在飛馳。
「你害死我。」林靈兒忍不住開口。
「是你害死我。」木若凡糾正道。
「是你!!!!」林靈兒忍不住吼道。
「噓,小心你的命呢。」他咯咯笑道。
「話說,她們為什麼沒認出我?」林靈兒生氣歸生氣,但也忍不住好奇。
「讓她們認出,那我還有命活嗎?」他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喂,喂!是她沒有命好吧?!
「你身上戴著的藥瓶遮蓋了你本身的氣味,以防萬一又讓你摸了一早上的草,你與草接觸多了,身上少不了那味道。」他沉著性子說道,「其實每一種植物都有它本身的味道,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可她們本身便是植物妖,對植物的敏感強於其他妖族,然而就是這種敏感,恰恰迷惑了她們。」
林靈兒嘴角抽了抽,對他的深謀遠慮,以及萬無一失的計策佩服到五體投地,「這麼說來,你讓我打扮成這樣,也是迷惑了她們?」
「當然。」他應道。
「想得真周到,可惜你怎麼沒想到她們殺人?」林靈兒嘆息道。
「那……無所謂。」他還真無所謂的口氣。
「那……兩條人命耶!」林靈兒一驚,他居然說得這麼風輕雲淡。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那身衣服,我讓半斤燒了。」他忽然打岔。
「我的衣服!」林靈兒差點咆哮出聲,卻立馬咬住了唇,結果卻把舌頭狠狠地咬了一下,頓時疼得眼淚冒了出來,心被他狠狠地□□了一把,那可是當年在天界買的。
居然一把火燒了!
「莫非你想把仙家之物當做謝禮與她們?」他反問了一句,「小心她們禮尚往來,送個鐘給你。」
送終!
林靈兒氣得咬牙切齒,然而牙還未想碰,卻咬到了還沒縮回的舌頭,疼得差點從座位跳起。
馬車一晃,停下了,林靈兒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話,車簾一拉,車外忽明忽暗,空氣稀薄,周圍流動著陰森的冷風。
趕車的男子猛地就將剛探出頭來的林靈兒拉下車。
「啊!輕點!」林靈兒被拉扯的一陣痛呼,隨後木若凡也下了車,眼上的布條被解開了。
若是以前她靈氣可催動時,戴不戴布條都對其沒影響,反正她可用靈虛一探感應周圍靈氣,從而識別物事,可如今她傷勢未好,就是個普通凡人,可憐連從不離身的飛仙也不知落在何處。
想到這,林靈兒心力憔悴,她必須儘快讓木若凡還她戒指,並且找回飛仙。
此時,璧花的人點了靈珠,照亮這漆黑的山洞,他們被推著往深處走去。
林靈兒很是疑惑,這到底是哪裡?是墨荷崖,逐風嶺,還是霧雪森林,亦或是雪嵐國的其他地方?再或根本就不是雪之國?
山洞低矮,又深不見底,大得像迷宮,岔口無數,也沒有太多特別的標記,她跟著璧花的人已經走暈,根本無法記住路線。
在這九曲迴腸的道路中,他們一行人終於到了盡頭。盡頭有個似鐵籠的玩意,可以站個三五人,在側壁上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齒輪,上有鎖鏈連著鐵籠四角,應該是個機關。
不會想把他們關這吧?林靈兒思忖道,連忙看了看周圍,發現只剩下一條很長的來路,出口只有這一個。
兩女子走到齒輪旁,開始轉動,鐵籠的門正在被打開,林靈兒與木若凡都被推了進去,然而出乎林靈兒意料的是,出了轉動齒輪的兩人外,其他人也走了進來。
隨即鐵籠猛地晃動了一下,被拉升了起來。
原來這只是做升降用的。
但她抬頭只見那明明是個封死的洞頂,這鐵籠莫非這樣直直撞上去?
眼見要撞上,她不由自主握緊了桿,結果沒聽到巨響,整個籠子速度不減地穿透了過去,原來這有處結界。
待她喘口氣后,再次抬起頭打量眼前的場景,這回是個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任何東西,連張桌椅都沒有,但沒有灰塵,顯然是個有人打掃的閑置房間。
再低頭看看腳底,是結實的地。
那山洞莫不是處在這房間正下方?二者之間用結界傳送。
待他們從這房間走出,竟是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看著宮壁上色彩明麗的蝴蝶圖騰,林靈兒心猛地一跳,這是——
雪嵐國的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