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三個字,卻如爆竹聲炸響,直擊林靈兒的心。
她默然瞪大了一圈眼睛,震驚地抬頭與他對視。
林靈兒才及他的胸膛,這麼近的距離,仰頭都難以與他對視,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壓抑地喘不上氣。
但她聞到了他身上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非常柔和,像是某種花香。
與他本身氣質全然不符的清香。
屏障內,二人的所在,萬籟俱寂。
屏障外,巨大的黑鳳凰覆蓋在屏障上,遮天蔽日,它的咆哮聲如陣陣雷鳴,響徹平原,雙翅扑打,黑色的鳳凰火如天火墜下,一片塗炭。
屏障在碎裂,雷帝依舊漠不關心。
「有興趣嗎?」他眼角上翹,眸若清泉,似笑非笑地與她商量。
他的神情好無破綻,無法令林靈兒看破,她想問未念澈,可此時那傢伙生死不明,血契沒有了感應。
「你不用擔心他,那傢伙命很硬,除非我殺了你,否則他死不了。」雷帝笑道。
林靈兒一怔,她沒看出他的破綻,卻被他看懂了自己的顧慮,「那你為什麼不殺我?你們不是很想他死嗎?」
「若是劍主換了別人,那我早殺了。」雷帝嘖嘖了兩聲。
林靈兒眼觀屏障已經碎了一半,黑鳳凰即將要衝進來了,她定了定心,暗暗催動仙氣,嘗試衝破自身束縛,順便再拖一拖時間,「我沒有興趣認識那個人。」
「你和我走,我讓禁月皇朝罷兵,如何?」雷帝道。
「怎麼看,都覺得你們很虧啊這樣,金山銀山就在眼前不拿了,想殺的人也不殺了?」雷帝越是如此,林靈兒越加不敢冒險。
「事有輕重。」雷帝輕輕勾起她的下巴,「你值得我這麼做。」
轟——
雷帝身後屏障碎裂,猶如天穹裂開,散落了漫天的碎片。
「別聽他的!!!!」黑鳳凰脖子一伸,鳳冠一揚,猛地雙翅朝前一攏,巨大的鳳凰身體反衝一退,鳳凰火凝成了火球撞向雷帝。
雷帝跳遠了出去。
就算如何囂張,他也不敢直接抵擋鳳凰火,那一燒便是成灰。
他右臂一舉,戰雲炮出現,炮口的片甲展開呼啦啦地轉動起來,靈氣漩渦急聚在炮口前,他身子一轉,對準了雲川上的冰月國大軍!
「哎,別別……」林靈兒急忙叫道,「我去!」
雷帝沒收手,只轉頭對她一笑,「不急,先拿下冰月國,再帶你走。」
「那……那我就死在你面前!」林靈兒急道。
雷帝失笑,戰雲炮從他手臂上消失,他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下一刻,二人消失在了原地。
***
眼前場景一變,出現在了一山洞前。
山洞周圍陽光明媚,雖是冬季,但樹木已開始抽芽,隱隱有生長之勢,完全不是冰月國的氣候。
「這是哪?」林靈兒忍不住問道。
雷帝沒有說話,直徑進了洞內,她連忙跟了進去。
沿著狹窄的道走了十幾步,眼前便豁然開朗,別有洞天。
中央是一片靜謐湖。
湖心生長著一棵巨大而茂盛的樹,樹底盤根錯節延伸進水底,巨大的樹根每一條都有一個人合抱那麼寬,而樹冠直至洞頂,生長到了洞外。
散開的分枝開滿了雪白的花,將整個洞頂都裝飾地極其瑰麗。
上方有風吹來,樹枝輕顫,落英繽紛,仿若下了一場明亮的大雪,雪光照亮了整個山洞,而湖水倒映著雪光,一陣波光瀲灧,美得宛若夢境。
雷帝帶著她,沿著湖邊走,最終停在了一處,他抬起手指向了那棵樹。
從這方向可見,樹根交錯緊抱著一個矩形的晶瑩物體。
踏水而過,站在了樹根上,林靈兒才看清,那是一口水晶棺,而裡面躺著一女子。
她一身華麗的嫁衣,乃雪緞所裁,並用金絲綉了七隻鳳凰。
只是她沒有佩戴冠飾,黑髮如瀑,散在她的兩肩。
正是林雪澈,如她夢中的所見一模一樣,正是她臨死前的妝容。
只是棺中人嘴唇鮮紅水潤,臉蛋白裡透紅,就好像是沉睡了一般,根本不像是一個已經死了一千年多的人。
若要說真有什麼區別,林靈兒覺得眼前的林雪澈似乎長大了。
夢境中死去的那個林雪澈,如凡人十四五歲模樣,整個人都沒長開,而眼前的五官更為清晰,臉型也變尖了,或許是她上了妝的錯覺,但有一點無法否認……
她胸大了。
如果說死了一千年多年的屍骨未腐爛,她還不覺奇怪,畢竟這世上也不是沒有保存屍體的天材異寶,但一個死人還能長大,這就匪夷所思了。
「澈……澈兒……」未念澈的聲音響起,他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水晶棺上。
失去了黑鳳凰的力量,未念澈又只是靈體,他撲了上去,整個人卻穿透了過去。
又站了回來,衣袖仍舊無法觸到一切。
他哭出了聲音,卻落不了一滴眼淚。
只是想抱著林雪澈的屍體大哭一場而已,可不論是抱還是哭,他都無法辦到。
只能飄在那喚著棺里人的名字。
澈兒,澈兒……
一聲,又一聲。
落在湖中,也無法泛起漣漪。
兩個都不屬於這個世間的人,又怎麼能喚得到彼此呢?
「原來你沒事?」林靈兒訝道。
「當然沒事,只不過被我封了。」雷帝說道,「不這樣你們如何脫身,眾目睽睽之下,葉王不戰而逃了不成?」
感情這還是為了未念澈好了?
林靈兒徹底迷糊,雷帝立場不明,難道是從一開始就是沖他們而來?
不,不對。
如果他是沖著未念澈來,情有可原,可他話語中說得不僅僅是未念澈,還有她。
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的屍體會在你這?」未念澈回頭道。
「這很重要嗎?」雷帝反問,「這麼多年,我保存著她的屍體,無非是想復活她。」
「復活?」未念澈驚了,「我並不記得你們認識?」
在他印象中,林雪澈與雷帝也僅僅一面之緣,認識根本談不上。
雷帝這種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面之緣的人費盡心思去復活?
「呵。」雷帝眉毛一挑,諷刺道,「你很愛她么?在你心裡,還是雨流族與冰月國更重要吧?從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什麼意思?」未念澈肅然道。
「我本以為你會哭得死去活來,但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麼傷心。」雷帝雙手背後,嗤笑了一聲,「一個連收屍都不想的人,自然不會想到復活,而如今連哭喪都不會的你,還能滿心還算計著我與她什麼關係?」
未念澈目光黯然,拳頭攥緊,林靈兒叫道:「當初他要是沒被人所害,自然能為林雪澈收屍,哪裡輪得到你?你與她素不相識,懷疑你又有什麼不對?復活?我怎麼知道你說得話是真的,說不准你就是為了日後威脅葉王,才保存得屍骨呢。」
林靈兒同時又用契約傳音與未念澈說:「你別忘了林雪澈在三生石刻下的字,她已經走過了奈何橋,早就入了輪迴,不可能復活的。」
「你說過林家人是無□□回的!」未念澈應道。
「是啊,可她確實走過奈何橋了啊。」林靈兒道。
這是她最納悶的地方,可冥界之事已經無法從樓夙那得知,難道真要指望雷帝?
「若要復活,光有身體可不行。」未念澈果真試探起他。
「你忘了禁月皇朝的血咒師了?」雷帝道,「想要從冥界找回靈魂很難嗎?」
原來如此!所以林雪澈根本就沒有輪迴,她確實曾經去了冥界,又被雷帝召回了魂。
這樣便解釋了所有林靈兒納悶的地方。
「那為何她還沒復活?」未念澈問道。
「血咒是強制將靈魂與身體合二為一,活過來的人並不能真正叫復活,因為他們沒有記憶,沒有意識。」雷帝道,「並且隨著血咒力量的弱化,靈魂與身體還會再分開,復活只是暫時的,就如你們在戰場上所見。」
「那要怎樣才能真正復活?」未念澈道。
「我找了幾百年的辦法,也嘗試了幾百種的辦法,終於讓我找到了一種真正可能。」雷帝仰頭,從樹底下往上看,頭頂茂盛的花連成了一片雪亮的天。
林靈兒才想起雷帝身上那股淡淡清香,正是這花香。
他一定很常來這裡。
「這樹與澈兒本體是同一種植物。」雷帝道。
林靈兒仰頭打量,她叫不出這樹的名字,不是人間的品種。
未念澈聽他這麼自然而然地叫她澈兒,眉頭不由一蹙,卻沒說話打斷,等待他繼續說。
「暗黑帝國曾經有一個世族,修鍊的一種『移花接木』的功法,奪取同類的靈氣,可復活自身。」雷帝道,「這是我費了很大勁才得到了功法,並用了我的修為將其凝成了內丹放入她的體內,即便她沒有活過來,內丹也會不斷吸取樹的靈氣,你看她現在是不是模樣很好?」
他望向林雪澈時,眉眼舒展開,目光溫柔。
林靈兒瞭然,難怪林雪澈會成長。
只是這種非自身的修鍊,速度終歸緩慢,所以她成長得也十分緩慢。
這麼說來,林雪澈有內丹,那便不算是屍體,充其量是個活死人,只要魂魄歸體,便能蘇醒。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一物。」雷帝道,「只要拿到這個世族的法器,便可將魂魄與身體完美融合。」
「是什麼?」
「璧花環。」
「你說得那個暗黑帝國的世族難道就是璧花?」林靈兒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
雷帝點點頭。
套路,都是套路啊!林靈兒暗自嘖嘖了兩聲,聽他繼續說,「我知道你與冷夜有關係,他們在找璧花,而璧花環是璧花族族長所佩戴的指環,你順著冷夜的線索,一定能拿到璧花環。」
根本不用找,璧花環就在輝夜手裡。她心想這事情好辦了,但轉頭又想,她激動個什麼勁?
「說來之前璧花不是還幫你們對付冷夜,我就不信你沒接觸過他們。」未念澈道,這種事彼此都知道,他也懶得兜圈子,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
林靈兒對他的反應確實很意外。
如果是對上其他事情,未念澈這樣反應,她不會覺得奇怪,但她知道每次他遇上與林雪澈有關的事,便極其容易失控,但今日卻異常了。
林雪澈就在眼前,他竟不會因此大喜大悲而失去理智,還能如此深思熟慮,真是太奇怪了。
林靈兒仔細一想,或許他對雷帝很了解,一開始就知道他有所圖謀,所以一直警覺?
這隻不過是在林靈兒看來和平的交談罷了,實則那兩男人早就暗潮洶湧,雷帝無時無刻都在對未念澈使用激將法。
所幸未念澈沒中計,他當然也知道璧花環在冷夜那,這一問無非在試探雷帝。
雷帝收回看著林雪澈的目光,乜斜未念澈,「若不是知道你們與冷夜有來往,你以為我願意找你合作?」
「呵呵,合作?」未念澈微微仰頭,訕笑道,「這話似乎不太適合咱們哦?」
雷帝但笑不語。
未念澈又道,「那你如何保證有了璧花環就一定成功?你也知道冷夜毀我墓,炸我屍骨,這仇擱在那,我也是不願意合作的。」
雷帝轉身,舉起右手,林靈兒感到妖氣便警覺而起,只見他虛空畫咒,驀地伸手,穿透過了水晶棺上的結界,手指點在了林雪澈的眉心處。
他收了手,又放在後背,用眼神示意,「你看。」
棺中的人睫毛輕輕顫動。
未念澈雙眸一縮,呼吸一窒。
林雪澈緩緩地抬起眼皮,渙散的目光掃過三人的臉,漸漸聚焦在了未念澈的臉上,嘴唇動了動,發出了聲音。
「阿葉……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