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已石化,饒是這爆竹般的響聲,也沒喚回誰的魂。
那漫天碎裂的青光,似一群被驚飛的流螢,在火光中散開。
下一刻,那四處飛的青光,朝著林靈兒方向而來。
輝夜最先回過神,當即身影一晃,從那二人中脫戰而出,追了下來。
可他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不知如何對付,動作只稍微遲緩了一刻,那青光便將本就開裂的結界撞得個粉碎!
這一次的響聲終於將呆若木雞的林靈兒給驚醒了,她哎呀一聲往後退。
而未念澈衝到了她的面前,卻毫無作用,青光直接穿透了他的身影。
風,將林靈兒的頭髮往後吹,她踉蹌了幾步后,迅速催動靈氣,引動仙氣,用劍格擋,卻抵擋不住這看似柔和卻極為蠻橫的青光。
那一道道青光,瘋狂地朝她身體里鑽了進去。
一聲痛苦的慘叫,飛仙落在了地上,她雙腳便離了地,整個身體被青光托起。
那落地的劍,彷彿砸得未念澈胸口一疼,他要去拉她的手穿透了光芒,根本觸摸不到她。
這才回過神來的白天凡,正要朝那青光揮劍,輝夜阻止道。
「別動。」
冷夜二旗的那男人眼角一揚,急道:「快,快阻止她!碧影要被她融合了!」
「什麼?」七夜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何況這種事情怎麼開得了玩笑。
二人急急衝上去,而輝夜攔在了他們面前。
「你為何不去阻止她?」那男人不可思議道,「碧影被她所奪,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不管他們怎麼爭奪,碧影總歸是冷夜自己的聖物,他就不信輝夜會看著那女人吸納了碧影。
然而,輝夜絲毫沒有猶豫與退讓之色,不僅如此——
他握劍的手腕輕輕一轉,劍光一亮,赤色狂瀾卷向那二人。
手中的劍已經替他給出了答案。
「你瘋了?!」那男人幾近咆哮道。
這一頭,林靈兒正在忍受著碧影的折磨,她疼得雙眼翻出眼白,幾乎要背過氣。
他們的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隆隆作響,卻是一句聽不清。
忽然,眼前狂風大作,吹散了那滔天的火海。
她身體一松,疼痛感煙消雲散。
雙腳才落地,就被人推推搡搡地擠,險些又要摔到地上。
「快跑!快跑啊!」
「救命!魔界攻打過來了!」
……
摩肩擦踵的人群朝著一處涌動,林靈兒艱難地撥開人,硬是擠到了旁邊摔爛的小攤上,才看清這裡是一條擁堵的街道,她抬頭見前方紅色的酒旗在風中嘩啦啦飄動,上面寫著一個「金」字。
這不是千秋城的金滿堂酒樓嗎?
而且還是四百年前的金滿堂,還沒成為千秋城最大酒樓,此時只是個不起眼的酒肆,連個門匾都沒有,只有一面招攬客人的酒旗。
林靈兒心中納悶,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時換了。
這身衣裳是她阿姊給她縫製的。
當然,也是四百年前。
如果說金滿堂只是個巧合,那這身上的衣服就不可能是偶然了。
她怎麼會回到了四百年前,而且這像極了那天。
毫無預料的一道火光從天而降,落地后炸出一圈熱浪。
登時,火海連片,吞沒了四處逃散人群。
哀嚎聲起,處處焚屍。
再次重溫慘絕人寰的景象,林靈兒心口發疼,一口氣憋在胸口提不起來。
她突然撞開了身邊的人。
「啊,姑娘你幹什麼去!你又不是修士,快回來!」
「姑娘跑錯方向了!」
……
林靈兒撥開層層人群,逆流而上,跌跌撞撞地朝著她記憶中的那個地方去。
如果真的是那日,那人是不是還在千秋城門口?
「楊大哥!楊大哥!」她一路擠,一路喊。
沿途只見千秋城處在火海中,魔獸橫行,一道道修士的身影被碾碎在它們爪牙下。
千秋城處在了火海之中。
尖叫聲、打鬥聲夾在烈火燃燒的嗤嗤聲中。
林靈兒終於跑到了城門口,只見那男人半跪在地,用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血染在了他雪白的衣襟上。
「楊大哥!楊大哥!」
她要衝上去,卻被一道罡風給擋了回來。
那男人似聽到她的慘叫聲,猛地起身替她擋劍,然而力量不夠,被罡風撞退了數米。
「楊大哥!」林靈兒連忙爬到他身邊,扶住他顫抖的肩。
那是一張與楊興極為相似的容顏,但比之更加成熟與內斂。
「小靈兒,你怎麼會來?」楊雲靖口中含著血,咬字不清,「快回去,和你的族人離開。」
若是之前還懷疑這是幻境,那此時聽他一聲叫喚,林靈兒已完全淪陷。
那身體相觸的感覺,是那樣的真實。那來自他身上的氣味,即使是在這烈火焦味中,她亦能準確無誤地識別。
這人是真真實實地在自己身邊!
林靈兒雙手忍不住顫抖,摟著他雙肩的五指因為用勁而泛白。
這個男人是她最初的悸動,是她遙不可及的追尋,乃至四百年後的她仍舊念念不忘。
楊雲靖從她懷中坐起,一掌靈氣運在傷口上,暫且壓住了流血,他重新站起身,神劍卻邪入手。
神威浩浩,仙氣凌凌。
楊雲靖那浩瀚無邊的力量,如激起的沸水擊打在卻邪的劍身上,發出鏗鏘有力的密集響聲,彷彿要奏出天地間最嘹亮的戰曲。
魔君忌憚卻邪的威力,遠遠站在魔獸群中,不敢輕易靠近,手中卻是不斷凝起妖氣,化為道道風刃殺來,大笑著,「我看你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聽話,快回去。」楊雲靖雙手一攤,卻邪在胸前飛快轉動,仙氣如電流激蕩而出,將蜂擁而至的魔獸擊退,圈出了十丈的空地,無人能近。
「楊大哥,住手!」林靈兒扯住他的衣袍,悲傷的記憶如潮水湧來,想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她的淚珠便在眼眶中打轉,「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再次丟下我了。」
楊雲靖雖是負傷,腰桿卻挺得像把長-槍。他神情決然地注視著魔君,以至於沒注意到林靈兒說了「再」。
「楊大哥,楊大哥!」林靈兒哭得撕心裂肺,「你不可以去死!我們需要你,千秋城需要你!」
火海中飄飛的灰燼,嗆了她一嗓子,喊出的聲音都是乾澀沙啞,而那刺鼻的焦味熏得她眼角發酸,眼淚掉得更厲害,沾著灰花了她的臉。
這大概是她哭得最難看、最難聽的一次。
楊雲靖終於回眸,眸光閃爍出比烈焰還要絢爛的光,不是暖如天上太陽的笑,而是視死如歸的決然,令她心頭為之震。
那修長的手輕輕摸在她的後腦,他嘴唇微微顫動,正要開口,卻被林靈兒厲聲打斷。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那是他對她說得最後一句話,她不要聽,她猛搖著腦袋,「我不答應你,我永遠不會答應你!你要死了,我就把楊興餓死,我才不會幫你帶!」
「乖。」他抬手一道光,落下一道水晶簾幕,將林靈兒擋在了外,不再看她,一步一個腳印朝前走,口中緩緩道:「我是天界之主,亦是千秋城主,只要我身形不死不滅的一天,便沒有你們魔界染指的機會。」
「天地玄黃,證吾神通;三界內外,唯道獨尊……」
他朝著魔君走去,面前萬獸懼怕他手中卻邪,紛紛低頭夾尾讓道。
十丈之內,只有他筆直的身影。
天地之間,只有他高亢的聲音。
「吾有金光,覆映蒼生;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萬象,護吾眾生……」
「不要念,不要念了!」林靈兒撞上簾幕,跌倒在地,看著他的身影在金光中漸漸模糊,她崩潰地大哭。
為什麼這樣的絕望還要再讓她經歷一次?
「萬世山河,唯我千秋不落。」
隨著最後一句定音,那修長的身影也完全化作了金光,為千秋城築起了萬世不滅的金鐘罩。
「楊大哥————!!!!」
林靈兒痛徹心扉地喊出聲,隨後兩眼一黑,無力地倒了下去。
「靈兒,靈兒……」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如清泉擊石,好聽至極。
是誰在叫她?
她很想睜眼看看,可是眼皮很重。
「靈兒,靈兒,這是你的心魔幻象!快醒來!」
那個聲音如一股清流,透過熾熱的火海,冰涼爽身。
「你再不醒來,我就要消失了,真的消失了,你永遠不會再見到我了!我說真的!」
這神叨叨的語氣,她好像很熟悉,可是她想不起來,滿腦子只有楊雲靖消失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