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冊封禮
藍輿王宮。
天還沒有亮,公主所住的明月宮卻已經是燈火通明,人影穿梭在宮殿的各個角落,無聲有序的忙碌著。
唐七糖半躺在灑滿情人花瓣的大型浴池中,實在不想睜開眼睛,任紅珊輕重適度的幫她按摩著肩膀。
這幾天睡得很不好,每日早早爬上床,可又遲遲睡不著,等睡著了一小會兒,卻總是做夢做的好累,心裡也一團亂麻,今日更甚,似乎自己才睡著,卻被紅珊叫了起來,只因今日便是冊封公主的日子了。
唐七糖泡在浴池,幾乎又要睡著的時候,紅珊又將她叫醒了。
唉,昨日花莫醉和水清過來,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今日不但是公主的大日子,還是藍輿人的大日子,藍輿王室已經很多年沒有喜事了,百姓都很是期盼,到時候一定要精精神神的,漂漂亮亮的接受民眾的祝賀。
好吧,什麼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麼父寵母愛的日子,自己總要做點什麼才是。
唐七糖揉著眼,任幾個侍女圍著自己,細細的,幾乎是幾根幾根的擦拭頭髮,在她全身塗上保護皮膚的一種天然脂膏,再慢慢的按摩吸收,直至皮膚髮亮光滑,才一層一層的,穿上定製的公主禮服。
禮服十分隆重,從最貼身的圍兜,到最外面的長衣,不下十件。
還好,如今的天氣已經不算太熱,可這麼多衣服也實在很累贅,儘管這些衣物看起來已經是最精良最薄的了,可還是感覺一層一層的,繁雜而隆重。
然而,衣服只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首飾。
藍輿人的首飾看重銀器和珊瑚,可藍輿人更看重女兒,只要家裡有女兒的,做父母的必然會想法設法給女兒從小積攢,逐年累加,到成年的時候,那便是銀光閃閃了。
平常百姓尚且如此,如今藍輿唯一的公主,還是冊封大禮,那這渾身的銀飾真是可想而知了。
它們有的小到是固定住髮絲的一個夾子,大到如盛開蓮花似的一個巨大銀冠,每一樣都被按照梳妝的順序,一盤一盤由侍女們托著,排成很長的一排。
銀飾上還裝飾上紅色的珊瑚,一點一點地如紅梅盛開在積了白雪的枝頭,華貴而鮮艷,純潔而熱烈。
梳頭髮的是一位已經年逾七十的老阿娘,滿頭銀絲,卻腰背挺直,行止有度。
她恭敬的給唐七糖行禮,又虔誠的在每一樣頭飾前祈福,最後走近唐七糖,站得筆直,接受唐七糖的行禮,才請唐七糖坐下來,幫她梳發。
唐七糖知道這位是宮中最老的阿娘,是幾代王后的教導阿娘,是有品階的女官,花莫醉都要禮讓三分的人,但也是極忠心耿耿的老宮人,因此也很是認真的行了禮,乖乖的坐在鏡子前面,看著老阿娘一絲不苟,神情專註的幫她梳理頭髮。
一晃來到這個異世界已經四年了,從剛來時,這身子一頭黃乎乎、缺乏營養的軟發,到現在,已經長發及腰,雖然唐七糖自認從來都不是個受禮教束縛的人,此時卻也覺得,這樣一個老者,帶著虔誠,帶著祝福,一點一點地幫她梳發,配飾,實在是個很有意義的事情。
她認真地看著,腦子裡倒也不再胡思亂想,心也漸漸的靜了下來,就這麼看著,自己的一頭清湯長發,被束起,編成繁複的辮子,插上各種各樣的釵子,最後,戴上那巨大的蓮花銀冠。
鏡子里,不再是一個小小女孩,已經是一個高貴無比的公主,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將福澤萬民,唐七糖禁不住被自己的變化有些驚到,卻也看見鏡子里,花莫醉站在她身後,眼含著淚花微笑。
頭飾太重,唐七糖只能慢慢的轉身,輕輕地喚:「阿娘……」
花莫醉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趕緊上前按住她說:「別動,阿娘是來給你上妝的呢!還沒好呢!來,閉上眼。」
感覺著花莫醉的手輕揉的撫在臉上,鼻端是各種花卉的清香,夾雜在花莫醉身上特有的情人花味道里,一下一下的撫慰著唐七糖的心靈,直到花莫醉愉悅的聲音傳來:「我的公主,睜開眼,看一看,阿娘畫的眉好不好?」
鏡中,高貴的公主黛眉彎彎,襯得一雙大眼愈發清亮,額上珊瑚珠的鮮紅,使整張臉白晰中帶上了明麗。
唐七糖菱形紅唇輕勾,嬌聲道:「多謝阿娘,女兒很喜歡!」
「嗯!阿娘等著我的依依能成親的一天,那阿娘便可以親手給依依插上一朵珊瑚花了!」花莫醉扶了唐七糖的肩,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夠。
唐七糖看著鏡中的自己,也驚訝於這身體的改變,身上的長衣潔白如雪,還拖下長長的后擺,只有腰帶是紅珊瑚珠串起來的,更加束的她纖腰盈盈一握,蓮花頭冠上也垂下無數珊瑚珠,夾雜在銀色的裝飾銀鈴里,頭微微晃動,便是淅淅簌簌的聲響,俏麗好看,唐七糖慢慢站起來,整個人就是白雪紅梅的景緻。
花莫醉從紅珊手中接過一條長長的白色頭紗,輕輕蓋在唐七糖頭上,親手在四周墜上壓角流蘇,握著唐七糖的手囑咐:「等冊封禮后,見過了藍輿的各族長老,依依就是我們藍輿最高貴的公主了,人民會像愛戴阿爹阿娘一樣愛戴你,天神保佑你!」
「是,女兒記住了!多謝阿娘!」頂著巨大的頭飾,唐七糖緩慢端正的行了個禮。
花莫醉憐愛的親手扶起她,一起往宮外走去,吉時將到,不能讓長老們久等。
今日的宮中,處處瀰漫著歡樂的氣息,從唐七糖的明月宮直到藍輿王主理政事的勤政宮,一路上都掛了紅色的彩帶,連接送的攆轎也掛滿了紅珊瑚和銀珠子串成的花朵,喜氣洋洋的。
到了舉行冊封禮的宮殿,更是奏起了藍輿古老而歡快的樂曲,迎接著公主的到來。
花莫醉也是一身華貴的白色長衣,戴著十二支鮮紅的珊瑚長簪,紅色的披帛如熱烈的火,拉著女兒的手,慢慢往宮殿的最高席走去。那裡,藍輿王一身白色的長袍,滿綉了銀色的山林湖泊,鳥獸魚蟲,英姿勃發如少年,正對著她們母女,目光殷殷的望。
四周的長老,官員,來使,僕從都已經站了起來,樂聲飄飄里,兩個白色的身影真如仙女下凡般好看。
未近最高的那一席,藍輿王水清便迫不及待的從玉階上迎了下來,情意綿綿的看向花莫醉,又滿懷慈愛的拉了唐七糖的手,一起走向了最高的席案。
宮殿里響起敲擊玉磐的聲音,來賓們才紛紛坐下來。
藍輿王滿意的看著白紗下的唐七糖,輕抬手,司禮的官員便開始了冊封禮的儀式。
儀式並不複雜,卻很隆重虔誠,要用代表藍輿河流的水輕灑,要用代表藍輿樹木花草的植物輕輕的擊打,要接受藍輿貴族世家長老們的祝福,也要敬奉先祖神明。
面紗朦朧,頭飾繁重,花莫醉的叮嚀響在耳際,水清的殷殷期望還在眼前,唐七糖不敢亂動亂看,努力讓自己集中心思在這儀式上,不要辜負了藍輿王夫婦的一片心意,就如前世,每次面對比賽,自己總要告訴自己,一定要為師父爭光一樣,現在,也要給藍輿王夫婦爭光。
可是,心底的某一處,卻始終如春日岸邊的柳枝,在微風吹拂下,在水面上輕輕地攪動著,攪動著,盪起一圈一圈的漣漪,讓她無法專註。
是他嗎?
他會來嗎?
他既然懷疑我的身份,不顧兩國不同禮節大膽探看,會不會不死心呢?
今日我將掀起我的面紗,他會不會跟著衛方勉來看一看呢?
他若真的來,他會怎樣呢?
台上年邁的藍輿宗祠長老不知道在說著什麼,沉悶冗長的祝禱詞讓唐七糖垂著的頭又重又酸,心裡的紛雜終於使她微偏了頭,偷偷往台下望去。
可是,額上的紅珊瑚珠髮飾,眼前的面紗,層層的人群,無法尋找那心中的身影,她只好作罷,回頭又努力的去當她的乖乖公主。
衛方勉坐在台下,看看左手邊的祿宗九王子特穆爾,再看看右手邊的泰清世子鄭人鳳,抿了抿嘴,眼神又回到台上那美麗動人的身影上,心裡卻開始冒各種泡泡。
我還是有機會的吧?
原本還以為,曦之那日的魯莽行為是闖了大禍了!連曦之自己,也做好了面對藍輿王責難的準備,說什麼他會拿出一個白水的銀礦作為自己魯莽行事的代價。
曦之可真行!怪不得他總能護著我,原來他還有那麼多人,那麼多銀子!
唉!隨他去吧!也只有他,能跟那個人斗一斗!我……只想簡簡單單的過日子。
可是,三天來,什麼事都沒有!
不但沒有,昨日,藍輿王宮還照常送來了今日冊封禮的入宮帖子,還有一個精美的葯囊,言明是入宮時必戴在身上的,想必這葯囊就是為了妨那蟲侍衛了。
這……還真是讓人費解了!
興許,正如曦之所說,到底,那個侍女要顧及公主顏面和自己性命,沒敢將事情稟報藍輿王吧?不然,這麼大的冒犯,藍輿王豈會不聞不問?
不管了,這於我,便是個機會!
那個特穆爾,一臉陰鳩相,還帶著一個背影看起來像女人的隨從一起來,想必藍輿王不會喜歡他!
而泰清世子,正如曦之所說,他總要回去的!看這藍輿冊封公主的架勢,難不成藍輿王肯那麼隨便遠嫁了這小公主?
至於其他部落的什麼頭領之子,怎麼比得了我,可以忽略不計了!
我要我的小公主!
如今,曦之都不跟我爭了,他自己也覺得認錯人了!連今日冊封禮我可以帶他來,他也毫無興趣,不想來看一看。
他,終究比我專情!說喜歡那個小丫頭就喜歡那個小丫頭!
這一點,我,不及他!
我思念那個小丫頭,卻還是喜歡眼前的小公主,小公主啊,你快掀起你的面紗來,讓我看一看,讓我從此和曦之一樣,只專情與你!再無他顧!
而祿宗王子特穆爾,他所坐的位置,和衛方勉等人一起,都是比較靠近那高高的玉階的,的的確確是貴賓的待遇,可此時他的坐姿,卻和別人完全不一樣。
其他的人,身子都前傾著,專註的看著台上,等待著即將掀起公主面紗的一刻,甚至座位排在比較後面的一些人,都身子高高抬著,恨不得站起來。
只有特穆爾,他微微後退著,頭還有些後仰,靠近坐在他身後易容了的古麗依娜花,努力聽著她的講解,心中不斷打著算盤:
這個女人,還真是這次藍輿之行的意外收穫,她不僅讓我知道了藍輿的事情,還告訴了我許多龍澤國的事情,我徹底相信,她一定能幫我除了大王子,讓我最快的建立我的勢力。
也不知道,這個古麗依娜花怎麼那麼恨大妃,不是說這些古麗依娜花都是大妃調教出來的嗎?怎麼會反戈相向呢?想必一定有解不開的仇恨吧!不過這與我沒有關係,只要她幫我除掉大王子,她就是我的同盟,我一定要將她帶回去。
至於這個公主……她這個年紀,倒是和酈詩音差不多大啊!
唔……酈詩音!龍澤鷹木旗主的女人!神秘的男人的女人!可是怎麼辦呢,我倒還蠻喜歡那個女人的,要是古麗依娜花能幫我除了大王子,或許,我能拿下王帳,成為新一代的祿宗汗王!那,我也可以向龍澤國求親!承恩公府的嫡女,還是可以當我的大妃的!
不管怎麼樣,藍輿混亂些,龍澤可能就疏忽些,龍澤稍有變動,北方便也會有變動,父汗野心勃勃,說不定也有變動,那,便是我的機會!怎麼算,這次與古麗依娜花的買賣都是合算的!那,這藍輿公主是死是活便和我沒關係了。
宮殿里已經響起了樂曲,古老歡快的曲子讓人心生愉悅,藍輿的宮女圍著那公主跳著祝福的舞,舞罷,藍輿王便拉著公主站在了殿里的最高處。
鼓樂聲停了,藍輿王拉著公主面紗上的紅珊瑚流蘇墜角,慈愛驕傲的笑著,正要掀起面紗。
特穆爾背上傳來重重的一下,他回頭看了一眼蒙面的、叫做柳細腰的古麗依娜花,有些生氣她用那麼大力,但還是趕緊站了起來,高聲喊道:「且慢!」
殿中所有的人正全神貫注的等待著最後的**時刻,這忽然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特穆爾。
連唐七糖,微低的頭也偏了偏,巡著聲音望過去。
藍輿王手頓了頓,英俊的臉不禁沉了沉,也看向了特穆爾。
特穆爾已經離開招待他們這些貴賓的酒席,走到了臨近藍輿王高高的座位下面。
他穿著祿宗人特有的褐色緙絲斜襟長袍子,露出深綠色的褲子和高高的棕色厚牛皮靴子,上面鑲嵌的寶石輕磕了磕藍輿王座位下的台階,發出「叮」的一聲。
藍輿王極不滿意的放下了手,將唐七糖拉近一些,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讓她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才自己往寶座上一座,問道:「祿宗九王子,你這樣打斷我們的冊封禮,是非常不妥當的事。你,為什麼這麼做?」
唐七糖透過面紗,看著階下的特穆爾,有些些驚訝,原來是偷毛!他竟然是祿宗的九王子?那他以前潛進梵音寺是做什麼呢?
唉,這與我無關,世事難料,連我都成藍輿公主了,他是祿宗九王子,想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是,連他都冒出來了,衛曦之呢?會不會也隱藏在人群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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