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只要他
崖底的風有些大,兩邊的山,擋成了巨大的陰影,唐七糖抬頭往崖頂望,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連飛過的鳥,看起來都十分渺小。
不知道要在這崖底呆多久,崖上的人即便要來救他們,估計也要幾個時辰后了吧?唐七糖這樣想著,摸了摸衛曦之的手,冰冷徹骨。
唐七糖趕緊去找了很多枯枝和雜草過來,給衛曦之搭了個簡易的擋風棚,還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輕輕蓋在衛曦之身上,輕聲呢喃:
「曦,醒來吧,我知道你的心了,我也知道我自己的心了,我們可以好好的談一場戀愛,你要是再跟我擺王爺的架子,我便拿出我公主的架式來,所以,我們會過得很熱鬧的。你醒來吧,我不逃了,我,願意試著來愛你。」
四周安靜得讓人心慌,當崖底的陰影越來越重,天色有些暗下來的時候,總算,崖底迎來了第一位救兵——鄭人鳳。
他腰裡系了根粗壯的藤條,看見唐七糖的剎那竟然先是臉紅,愣了一會兒,才別轉開頭,解開身上的藤條,脫下自己的外衣,遞給唐七糖:「殿下,先穿上衣服吧,等下侍衛們會來幫忙的。」
唐七糖看了看自己身上類似於前世中袖的小短褂,無聲接了他的衣服,卻蓋在了衛曦之身上,自己還穿回自己那紅色的騎馬裝,小聲道:「多謝鄭世子。」
鄭人鳳此時才有些驚訝有些激動地說道:「真是萬幸!公主竟然毫髮無傷!多虧了這位侍衛!」
「他不是侍衛!對,多虧了他!可我現在,寧願躺著的人是我。」唐七糖眼睛沒離開過衛曦之,卻回答著鄭人鳳。
「他不是侍衛?那他是……我好像沒有見過這位使者……」
「他,是慎王爺!龍澤國的慎王爺!」
「慎王爺?!他怎麼會在這裡?沒聽說龍澤國派他來啊?聽說他是個瘋顛之人!」
「是呢!瘋癲之人,才會行這麼瘋癲的事,才會寧可自己傷成這樣,也讓我毫髮無傷。」
正因為唐七糖神情太過專註,鄭人鳳便也十分認真地看向地上的衛曦之,可看了小半天,卻疑惑的問道:「……殿下,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經死了?」
唐七糖忽然轉頭,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怒瞪向鄭人鳳:「不會的!你胡說什麼!他絕不會死的!」
「可是,公主,他的臉色……怎麼看起來……」
鄭人鳳看著唐七糖盛怒的臉,最終把話咽了下去。
他解下隨身帶著的一個水囊,遞給唐七糖:「殿下,先喝點水吧!這處懸崖又長又窄,實在找不到下來的地方,沒有些功夫的人,只怕一時半會下不來,要等人來救,只怕要明日了!」
「不行!他這個樣子,怎麼能撐到明日?我阿爹呢?阿娘呢?請鄭世子幫我聯繫他們,馬上讓人來把他救上去!」
「你先喝點水。藍輿王后暈倒了,藍輿王一時走不開,是我自作主張下來找你的。」
唐七糖看著鄭人鳳磨破的褲腳,和他亂糟糟的頭髮,這才接了水囊,輕聲道了句:「謝謝。」轉身卻拔開水囊,輕輕放到衛曦之的嘴邊,想將水灌進衛曦之的嘴裡。
可衛曦之毫無反應,任水從唇邊流下去,滑到頸項。
唐七糖手忙腳亂的幫他擦著水,急得眼圈都紅了。
她轉身對鄭人鳳說道:「請鄭世子幫我!看怎樣給崖上我阿爹阿娘傳個信,就說我快死了,快來人將我救上去!」
「這……殿下,藍輿王后就是因為看見殿下你墜入山崖才急到暈倒的,殿下要我這樣說,只怕不太妥當吧?」
「這……那好!你便幫我和他們說,我,我的情郎!對,你就說是我的情郎!他為了救我,快要死了!他若是死了,我也會傷心死的!就這麼說!行嗎?」
眼前的女子抬著一張瓷白小臉,眼睛中霧蒙蒙一片,長睫上都掛上了淚水,一片哀求。
鄭人鳳再看看躺著一動不動的人,心中糾結著,卻說道:「殿下,若是早知道你能這樣,還不如我也跳下來呢!」
唐七糖生氣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到底幫不幫我,你若是不願意,你將那藤條給我綁上,我自己爬上去喊人!」
「好,我幫你去!唉,想不到公主還是這般至情至性之人,倒是我意想不到,公主在這裡小心著些,我上去試試。」
鄭人鳳說著,從腰間解下一把匕首,那匕首柄上精雕細刻了兩尾巨大的魚,鑲嵌著金剛石的魚眼睛,很是華貴的樣子。
他將匕首和一小紙包不知道什麼東西,遞給唐七糖說道:「這崖底不知道有些什麼,你拿著這匕首防身,還有這裡一點乾糧,實在作不得數,可誰也想不到會出這樣的事情么,你且拿著,我會儘快回來的。」
唐七糖挺感激,這人啰嗦了些,做事還挺不錯,便說道:「多謝你,鄭世子,我也想不到,你能這樣儘力幫忙。」
「我早說了,我是誠心誠意來藍輿求親的。」
「……多謝你的心意,只如今,我只想能將慎王爺救醒。」
「我知道,我會儘快回來的,你不要害怕。」
「好,我知道了。」
鄭人鳳果然又跑到懸崖邊,用藤條將自己綁好,努力讓自己攀爬上去,崖壁光滑,能著手的地方不多,從遠處看,他爬的並不輕鬆。
天色已經不早,斜陽照著鄭人鳳的身影,看起來越來越小。
唐七糖看了一會兒,估算著鄭人鳳沒有個一個時辰,估計也回不來,這才趕緊轉回身來,緊張的又探了探衛曦之的鼻息,摸了摸他的手,感覺他雖身體很冷,卻終究活著,重重的吐出口氣來。
提起鄭人鳳給的水囊,知道此時這水很是珍貴,不可再隨意浪費,唐七糖看著衛曦之緊閉的雙眼,含了一大口水,輕輕地掰開他的下巴,覆上了自己的唇。
可是,即便如此,那水,還是順著他灰白的唇,一點一點地流了出來。
唐七糖心中的酸楚,迅速蔓延到全身,她只覺得眼睛酸澀的無法張開,含在嘴中的半口水,似乎化作了眼淚,迅速的瀰漫到了雙眼。
她輕輕地,極小心的抬起他的頭,又覆上自己的唇,才感覺那半口水順著衛曦之的喉嚨下去了。
唐七糖喜極,眼淚卻越來越多,眼前朦朧著,都看不太清衛曦之的面容,此時,倒在地上的人那麼安靜,再也不是那個總想著戲弄她的腹黑妖孽,可卻讓人黯然神傷。
唐七糖默默看著他,似乎看見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坐在光影斑駁的牆上,他傻傻跟著自己去荒宅子,他還是那個忽然昏倒在自己腳下的小妖,純凈不惹人世間塵埃的小妖。
唐七糖忍著淚,又餵了幾口水,衛曦之的唇始終涼涼的,讓唐七糖的心也開始如掉進了冰水裡,吐出冰冷的氣泡,沉浮著,一片寒冷。
她又輕覆上自己的唇,輕輕碾轉:「曦,求你,醒來,我願意陪著你,做你的葯,曦,我想我也可以,放棄我自己,只要你歡喜,可是,求你,醒來!」
天色,在那山崖頂端看不見斜陽的時候,迅速的暗了下來,崖底夾在兩山之間,更加的昏暗一些。
沒有了陽光,崖底里漸漸涼了起來,唐七糖不敢多動衛曦之,可又擔心他失血又昏迷,體溫太低更加危險,努力在旁邊撿了些乾柴,燃了一個小火堆。
火堆剛燃了不久,卻聽見了藍輿王焦急的呼喚聲:「依依!依依!阿爹來了!」
隨著喊聲,好幾個人影朝火堆邊跑了過來,很快,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
打頭的,果真是藍輿王焦急的眉眼,緊跟著的,還是鄭人鳳,擔心的上上下下再看她一遍,後面的幾個,應該都是王宮中的侍衛,有些面熟,只不知道名姓,背著許多繩索。
而最後的,竟然是衛方勉,他沒有什麼武功,估計下來的極不容易,衣服上血跡斑斑的,一瘸一拐拉在後面,有些心虛往前張望。
藍輿王一把抱住唐七糖,緊抱在胸口,好一陣撫慰,才哽咽著聲音道:「我的孩子!是阿爹沒顧好你,你受苦了!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阿爹對不住你!」
「阿爹,我沒事!不是你的錯啊!」
「可是,在柳絮飄將你推入山崖的時候,阿爹只顧得到你阿娘,阿爹只覺得自己的心撕成了兩半,痛不可當!依依,請你原宥阿爹!」
「阿爹,您千萬不要這樣想,這是意外。我不是沒事嗎?」
「所幸你沒事!感謝天神!我聽鄭世子說,是這個……龍澤的慎王救了你?他怎麼樣了?他看起來不太好……」藍輿王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感謝著天神,才看向地上躺著的人,神情頓時嚴峻起來。
唐七糖一把抱住了藍輿王,再也顧不得什麼了,大哭道:「阿爹!求您,一定要救他上去,他不能死!他死了,女兒也不活了!」
藍輿王抱著女兒的手頓了頓,眼睛又仔細的看向衛曦之,拍了拍唐七糖說道:「依依,怎麼能跟阿爹說這樣的話?阿爹一定儘力救他!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阿爹怎麼會不救他呢?我們趕緊把他帶上去!」
藍輿王說完,便要去抱衛曦之,唐七糖卻趕緊制止道:「不!阿爹,不能這樣,要平躺著帶上去!」
「這……為什麼?」
「阿爹,他為了救我,自己重重摔下來,只怕會傷了脊椎和頭部,若是隨意搬動,傷情會更甚!」
「這,可這是崖底,若要找到路搬上去,只怕要十天半個月了!若要從斷崖上下,平躺著,無論如何搬不了啊!」
這是在古代啊!既不可能有升降機,更不可能有直升機,懸崖底部,又是晚上,若是將人背上去,也是要有些功力的壯男才行,可要平平的抬上去,實在是個難題。
唐七糖往已經看不太清楚的懸崖望了望,心裡也覺得,這要一點都不影響衛曦之的身體抬上去,實在是不容易做到的事,即便真能想到一個好方法,架起滑輪什麼的,只怕也要一兩天了,畢竟如今是在山裡,事出突然,誰會備著這些東西,說得現實一點,也就是掉下來的是唐七糖,若是別的什麼人,只怕下不下來找都是兩說呢!
唐七糖吸了吸鼻子,決然的說道:「若是這樣,那我便隨他住在這崖底!煩勞阿爹請個大夫下來,我看護他!」
「依依,不是阿爹讓打擊你,這恩人的情形,我瞧著不好,只怕即便是行宮中的大夫,也幫不了他許多……」
「阿爹!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阿爹,我們藍輿難道連一個能制這樣跌傷的人都沒有嗎?阿爹!」
「依依,可你要知道,藍輿最好的大夫,是聖女娘娘啊!可要請到聖女娘娘下到這崖底,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聖殿很多規矩啊!」
「聖女?您說聖女能治?」
「能不能治,也要聖女說了算,但他這個情形,似乎不是跌傷那麼簡單,若是阿爹沒有看錯的話,他應該還身中奇毒吧?這,就是你阿娘曾告訴我的……那個人?」藍輿王眼神複雜的又看了看昏睡的人,小心翼翼的問女兒。
然而,唐七糖毫不遲疑的回答:「阿爹,是!您既然知道了,就請幫幫女兒,阿爹,我一定要救他!」
「依依,如此,只怕真的不好治啊,聖女娘娘的事,連阿爹都不能隨意下令。我看她很喜歡你,只怕,這事要你自己去求她!」
唐七糖瞪大了眼睛,極認真地看著藍輿王,藍輿王沖她肯定的點了點頭。
唐七糖再轉身看著無聲無息的衛曦之,只覺得心如刀絞,如今墜落已經將近三四個時辰了,若按照前世所知些微資訊,只怕這樣拖下去,會錯過最佳的治療期了,可是,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她實在不願意。
權衡著利弊,唐七糖咬咬牙說道:「阿爹,能不能讓人在這附近先搭一個帳篷,先讓行宮的大夫幫他的皮外傷和那傷腿治一下,不是有內功的人可以運功療傷的么?能不能請什麼內功深厚的高手先救醒他,我,即刻去聖殿!我去求聖女娘娘!」
「依依,皮外傷不是問題,我帶來的人里可以治,可這高手……,阿爹雖不能算高手,但也知道,經脈內力要走背後風門、氣海等大穴,這都要人能坐起來才行,你又不讓我們動他,這要怎麼運功療傷?你到底是聽誰說的,這摔傷了,不能搬動他?」
「我……阿爹,我就是知道,這樣的情況不能隨意搬動!」唐七糖愣住,這非要他坐起來,萬一他真的傷了脊椎,這樣強行將他坐起來,只怕情況更不好,只好堅持道。
「那,依依,只怕阿爹無能為力。天黑了,我且先讓人將周邊清理了,搭出個能安置人的地方吧,你自己且想一想,阿爹……只有你一個孩子,阿爹只想你幸福,你可能明白阿爹的意思?」
藍輿王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唐七糖,青黑的天色里,他的眼神痛苦而擔心,唐七糖一下子讀懂了他的意思,作為父親,他願意感激這個救了女兒一命的人,但正因為是父親,他又不願意女兒對這個看起來情況十分不好的人,太過執著。
唐七糖反而在此時,瞬間做了決定,她的眸光晶亮,同樣痛苦卻倔強的看向藍輿王:「阿爹!我即刻回去聖殿,我一定要治好他,我,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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