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蟲殺
黑暗中,柳細腰的聲音如來自地獄:「不要說廢話,最後問你一次,你是誰?」
「咳咳咳,我是朱檀。」
「朱檀?又是什麼東西?」
「我不是東西,我不是好人,我身負重任,卻貪生怕死東躲西藏,你殺了我也無妨,只是,在我死之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要是沒人知道,我這一世人活得便太冤枉了……咳咳,我沒騙你,沒騙你……」
「秘密?哈哈哈哈!秘密!我自己的秘密都多得講不完,我要聽你什麼秘密!我只問你,你為什麼要剃我頭髮,毀我容顏?說一個好理由,一個我相信的理由!我便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唐七糖聽著這問話,黑暗裡眼睛緊緊閉了閉,完蛋!以朱檀的為人,為了個包子都能把我賣了,生死關頭,肯定會說不是他!
唐七糖咬了咬牙,緊繃起身子,做好了柳細腰過來,便與她以死相拼的打算。
然而,「我,我,對,是我乾的!我嫉妒!我嫉妒你的美貌!就是嫉妒!」朱檀的聲音在黑夜裡有些尖利,著急的解釋道。
「你以為我會相信?去死吧!」柳細腰咬牙切齒的說著,似乎能看見她扭曲的臉。
朱檀頓時痛苦的咳了起來,車廂搖晃起來,能感覺他在奮力掙扎:「咳咳咳,不……我說,放開我,我說,咳咳,我是太監,我痛恨女人,我痛恨一切漂亮的女人!那個小丫頭是個聾的,我喜歡,我才救了她……咳咳咳,放,開……」
車廂里靜默,黑暗,壓抑。
唐七糖手緊緊摳著車墊子,心中卻涌動著無法言喻的情緒,為什麼?他不是應該說出我的嗎?這樣的時候,他說出我他才有生機,不是嗎?是我看錯他了,還是他一直都這樣?太監?真的嗎?還是他為了救下我才這麼說?
柳細腰卻似乎相信了,或者她另有打算,只聽見車廂里「嘭」的一聲,唐七糖感覺朱檀被推開來,撞在車廂壁上,又摔到唐七糖附近。
朱檀迅速的爬動著,感覺他努力的擋在唐七糖身前,又說道:「姑娘別生氣,我並沒有毀你容顏,你臉上的東西,過幾日便沒有的!真的!放過我們吧!我就是個沒有腳的可憐人,才想救這孩子啊,真的!」
黑暗裡的視線實在不清楚,每個人都只是影影綽綽的一團,唐七糖能看見朱檀的身子有規律的晃動著,車廂板有沉悶的聲音傳來,估計是在給柳細腰磕頭。
「住嘴!老東西!你倒會撒謊!可不管你說的實話還是謊話,都是死!拿命來!」
白色的身影晃動著過來的剎那,唐七糖正想飛撲過去和柳細腰拚命,可朱檀在她身前,卻比她先一步撲了過去。
唐七糖腦海中剛轉著自己也要撲過去的念頭,耳邊卻聽得柳細腰尖利痛苦的叫聲:「啊!什麼東西?老東西你放了什麼東西?啊……啊……啊!」
車廂里充滿了柳細腰的喊叫,一切發生得太快又在黑暗中,唐七糖來不及分辨到底怎麼回事,卻只見一團黑影撲向白影,白影掉出了車外。
朱檀急切地喊著:「快!快去駕車!快跑!」
唐七糖醒悟過來,猛然躍出馬車,跳上車轅,來不及辨別方向,駕了馬車便跑。
馬似乎也驚嚇了,在唐七糖揮了幾鞭以後,長嘶了一聲,人立起來,才似乎明白過來要跑。
身後,柳細腰的慘叫還在繼續,卻聽見她喊道:「我要殺了你,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啊!」
旋即,有唐七糖曾和東方無忌在那古怪農莊和柳細腰搏鬥時,聽見過的古怪笛聲飄過來,但感覺這次要比上次急切響亮的多。
只幾息功夫,唐七糖揮著馬鞭正趕馬,那馬卻忽然發狂似的,揚著頭嘶鳴著,先是不管不顧的跑起來,沒跑一段又渾身顫抖著跳動,旋即便轟然倒地。
馬一倒,整架車也倒在一邊,唐七糖慌張著跳開,卻在馬車倒地的轟鳴中,亦聽見朱檀也在痛苦的尖叫:「啊……!」
周遭一片黑暗,卻有一股難聞的、腥腥的味道縈繞。
周遭也一片嘈雜,人的尖叫混合著馬的嘶鳴,驚起林中無數鳥雀,拍打著翅膀,盤旋在林上,而不知道身在哪裡的柳細腰,那笛音卻如幽靈一般,穿越在林子里。
唐七糖努力的爬進車廂中,抱住一團翻滾的朱檀急問:「老朱?怎麼了?傷了哪裡?」
「啊!啊!快走!快逃!丫頭,啊,拿著這個快逃。」黑暗裡,朱檀塞過來一隻盒子,手指碰到唐七糖,唐七糖感覺到了他的手指抖動著,還有一股溫熱粘稠。
唐七糖隨手把盒子一丟,喊道:「什麼鬼東西!都什麼時候了,什麼都沒有命重要,快,起來,我扶著你逃!你沒出賣我,我也不會丟下你!」
唐七糖奮力拉著朱檀,想將朱檀架起來逃跑,可外面的笛音如催命符般的吹著,唐七糖只覺得朱檀整個人痛苦的翻滾著,尖叫著,根本無法拉起來。
唐七糖驚訝的看著朱檀翻滾,感覺到他那種讓人恐懼的痛苦,那種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的痛呼,實在無從入手,只好大喊著他:「老朱,你能不動嗎?我背你!我背你!」
然而,朱檀似乎已經痛到無法顧及她的呼喊,只是一邊又一邊的痛苦的喊叫著,讓人毛骨悚然。
忽然,笛音在最後一聲嗚咽之後,像被人掐斷了似的驟然停了。
朱檀慢慢停止了翻滾,可卻似乎沒有什麼力氣的,大力喘著氣。
唐七糖一把拉了他衣服,想將他拉起來,誰知那衣服忽然撕裂,狠狠用力的唐七糖差點掉出車廂外去。
唐七糖只道自己拉錯了地方,她趕緊又拉一下,卻又是一個後退,手中只抓了塊布片。
唐七糖正不明所以,卻聽見朱檀微弱的聲音響起:「丫頭……別碰我……」
唐七糖趕緊爬過去說道:「老朱,你忍著點,你傷了哪裡?能堅持嗎?我背你出去。」
「別碰我……好邪惡的女人,該殺了她的,丫頭……別管我,你快逃……」朱檀的聲音很輕。
「不,老朱,你幫我,我也幫你,我們一起逃。」
「她,被我拿『一掌青』戳到了,我不知道戳到了哪裡,你快逃,我不成了,你只要幫我把東西帶走,就是幫我了……」
「老朱你是好樣的!老朱,會沒事的,別說喪氣話,是不是被馬車壓到哪裡了?你不是沒了一隻腳都活下來了嗎?我帶你走!」
「不是,丫頭,你是個神奇的丫頭,你不但百毒不侵,你一定還有特別的本事,我不知道傷在哪裡,但似乎全身都是傷,有什麼東西在咬我,一直在咬我,我,快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說好了一起走的,朱檀!你說好了陪我的!」唐七糖還是伸出手,拉了朱檀的手臂,想將他拉起來。
可是,她這一下,帶來的卻是朱檀的慘呼:「啊!不要碰我!」
唐七糖驚嚇得趕緊放手,感覺朱檀痛苦的喘息了好一會兒,說道:「丫頭,別碰我,痛!幫我把荷包解下來,快點,把那幾顆骰子拿出來!」
「老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骰子……」
朱檀低聲而堅決的打斷了她:「住嘴,快。」
唐七糖沒有辦法,稍一用力,那荷包便掉了下來,根本不用解:「給你。」
側倒的馬車帘子掀起,暗淡的光線下,唐七糖伸出手,六顆骰子攤開在掌心,朱檀艱難的昂著頭,卻沒有接,忽然說道:「丫頭,幫我一下,你手指細,伸進我嘴巴里……拿一下東西。」
這樣時刻,唐七糖什麼也沒多想,當真先握起那幾顆骰子,伸出個食指放到朱檀嘴巴里說道:「老朱,你要我幫你找什麼……啊……!」
話沒有說完,唐其糖只覺得手指一陣劇痛,大叫出聲,旋即大罵:「老朱你幹什麼?你瘋了嗎?你要咬掉我手指嗎?」
唐七糖捂著自己的手指正氣憤不已,暗道朱檀難道因為幫了自己而心有不甘,要咬下自己手指泄憤?
卻聽朱檀忽然低喝了一聲:「住嘴!聽好我說的話,跟著我說的話做!」
微弱的光線下,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道,朱檀的聲音近在咫尺,卻又帶著一種極遠的威嚴,唐七糖忽然覺得此時的朱檀換了個人一般。
也不知道朱檀有沒有看唐七糖,只聽他只管自己說著話:「握緊骰子,讓每一顆骰子沾上你手指的血!快!」
「現在,把骰子放到我嘴邊,快些!」
「靠近些,再靠近些……」
唐七糖覺得此時的朱檀,帶著股子邪氣,可卻又極認真,認真得讓人不得不按照他說的做。
等唐七糖把染上自己鮮血的骰子放在朱檀嘴邊,能聽見朱檀對著那些骰子喃喃自語了一番,還沒有聽清他到底說的什麼,唐七糖神奇的感覺到,那握在她手裡的骰子在動!
唐七糖驚訝莫名,手都隨著那幾顆骰子抖動起來,若不是自己親身感受,這般神奇的事情,別人就算說一百遍她也不會相信!
骰子還在跳動,唐七糖的心也跟著不可遏制的跳動起來,不禁低呼出聲:「朱檀,你做了什麼?為什麼,它們在動,它們在動!」
朱檀沒有迴音,繼續喃喃自語,骰子跳躍的愈發厲害,唐七糖一隻手都覺得握不住了,朱檀才忽然停了下來。
他喘氣聲音很大,聽著讓人心慌,斷續著說道:「收好。這便是……人骨骰子,以我骨為骰,以我血為魂,只聽我號令,只為我征程。……丫頭,如今,它們吸收了你的血,我已經號令了它們,日後,你便是它們的主人!」
「江湖中,不知道多少人要得到,只因,它不僅能讓你逢賭必贏,還因為,傳說,他們能解一種毒。我並不知道能解什麼毒,但我當年沉迷賭道,才犯下大錯,後來,我躲避在外,碰上老千,不服我的賭技,砍了我腳,我自我悔過,按照古法,拿自己的腳骨,制了這些人骨骰子,呼呼……我很少用,即便乞討,我也不用……呼呼……但我和你賭時用了,那時我就想,若是我們投緣,等我死了,我便將它們送給你,想不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我不行了。這女人真歹毒,不知道施的什麼妖術……丫頭,帶上我的那個盒子,裡面兩份東西,一份是號令這些骰子的秘法,一份……呼呼……丫頭,求你,去送給那上面寫著名字的人,去吧,快點逃,只要不死,那個女人還會來找你的……快走!」
「不,朱檀!別胡說了!我去看看馬,能不能起來,我們一起逃!」
「丫頭,不要這般倔強,別傻了,我其實就是個最怕死的人,就是因為怕死,我才犯下大錯,我早就該死了,只是因為身負重任才苟且偷生……快走!我本不想救你的,我是因為有『一掌青』,以為我定然能制住她,才故意引她靠近我的,你不用過意不去,只要你活著,把我的東西帶出去,我便無憾了。」
車廂側著,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慾嘔,朱檀的喘氣聲重的嚇人,外面的馬已經沒有了聲音,唐七糖直覺得知道,朱檀可能真不能活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一個能為了包子而出賣我的老乞丐,卻最終替我死了呢?我不欠人情!我不要!
唐七糖忽然就大哭起來,死命要去拉朱檀,邊哭邊喊:「死老朱,你起來!我不欠你這份情,我也不隨便收人東西,更不幫人當郵差,你起來,你起來自己去送!大不了我唐七糖陪你一起去送好了!你起來!我不要你以命相抵,幾個銀子就買了你的命,你不覺得太便宜了嗎,快起來,起來!」
朱檀不應聲,呼呼的喘氣聲也沒有了,唐七糖還拽著他的一條胳膊,拚命往自己瘦削的肩膀上放,卻忽然的,她失衡的向前一個趔趄,撞在了車廂板上,她驚恐的爬起來,不可置信的抬起自己的手,慘淡月光下,她手裡還拽著朱檀的一條胳膊,可胳膊一端卻並沒有朱檀的身體……
唐七糖尖叫著,舉著那隻胳膊就爬向朱檀,不管不顧的要給朱檀按上去,她哭著,求著,語無倫次:「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是我太用力了,我幫你裝好,你起來,老朱,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的,你本來就很疼了,你不會怪我的,你本來就沒有腳了,我還是背你好了,我不怕,我還帶你走……」
可是,胳膊沒有裝上去,卻因為唐七糖按著他身體太用力,忽然,他的肩膀就掉了下去,唐七糖猝不及防,整個人壓到了朱檀身上,唐七糖驚呼著,碎碎念著「對不起」趕緊爬起來,卻發現,朱檀的頭也離開了身體。
唐七糖驚慌的抱著那頭,使勁給他和身體按上去,可是,車廂側著,那頭滾來滾去,卻怎麼也裝不上去。
「啊……!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弄壞的,老朱,我錯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該招惹那個女魔頭,不不不,我應該殺了她的,嗚嗚,是我太任性了!嗚嗚!你起來!你陪陪我啊!嗚嗚,我不要只有我一個人,師父,糖兒錯了,啊,嗚嗚,我害怕了,我害怕一個人,衛曦之,你個混蛋!都是你!你出來,你說要纏我一輩子的,你出來……!」
寂寂山林,充斥著驚慌無助的哭喊聲,鳥雀驚恐的飛起來,啾啾叫著尋求同伴的安慰。
月亮好遠,悲涼的照著這一切,卻怎麼也明亮不了這側倒馬車裡的昏暗。
風,似乎從很遠的地方來,捲動著,也只是將女子的哭聲轉成了悲傷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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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抱歉好抱歉,這正值新年的,可正好寫到這了,又不想寫廢話湊情節,二列我能怎麼辦呢?
頂著鍋蓋爬走……我發四,真的最低谷轉折處了,後面就上升期了,就當小蝌蚪找媽媽吧,就那中間的波折,輕點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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