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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人生導師是大仇人

  記得剛學幻術的時候,師父還曾提過,有些幻術高手,只要與人面對面,便能通過對方的呼吸,神情,動作,即刻知道別人說的話是否真實,可現在,教科書變成了真實存在,唐七糖再不敢大意。


  她迅速把自己的所有心思沉下心底,才慢慢抬頭說:「夫人,我沒撒謊,我自小便會說話,便聽得見,夫人這麼問,讓我怎麼回答呢?」


  「你今年多大?」


  「我上次說了,我二十三了。我沒撒謊。我就是長的小。」


  車廂里靜默良久,能感覺柳細腰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唐七糖許多遍,話語才從面紗后吐出來:「倒是沒撒謊。不過還真是奇怪,你看起來最多十四五歲,為什麼?吃過什麼葯嗎?」


  「葯?我沒有。我記得是我爸媽,額……我爹娘丟了我的。估摸著家裡窮,快餓死了,養不活。」唐七糖想到八子那小個子,趕緊按著八子的話說。


  「你還記得你爹娘?他們長什麼樣?」柳細腰身子忽然前傾過來,眼睛在面紗后閃了閃。


  「我其實不想想起他們的,但你非要問,我也只好說了,他們長得,嗯……一個像影星,一個像歌星。」


  「影星?是誰?歌星?又是誰?說清楚!」


  「就是,就是影星和歌星啊!哎呀夫人,我那時候最多兩歲多,你叫我怎麼記得清楚,是你非要問,我這不努力想呢嗎?你不知道我恨他們嗎?」唐七糖真生氣啊,可又不敢發作,藉機大聲抗議起來。


  「為人子女,不可說父母不是!你真沒教養!」


  「額……!」


  唐七糖愣住,傻傻的看著眼前看不清面容的女人,這,是自己聽錯了嗎?

  我這穿來的,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世界啊,竟碰上些什麼人呀?衛曦之那樣天天想著吃我的混蛋,常常教導我不可以講粗話,不許問候人家全家;現在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竟然還教導起我不可說父母的不是?


  我的人生導師還真多啊!


  唐七糖心裡吐槽著,覺得都不會說話了。


  可顯然柳細腰已經相信了她的話,又換了一個問題:「那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嗎?」


  唐七糖不敢不答:「你是說我小時候的家嗎?我不記得了,我那麼小怎麼記得。不過我師父的家才是我家,我自然記得。」


  「你師父是誰?」


  「我師父姓聶,名六指。」


  「他教你什麼?」


  「他什麼都教。」


  「很好,沒有撒謊。那你會唱戲嗎?」


  柳細腰這人口調查做的!怎麼還問這個?唐七糖不明白什麼意思:「啊?什麼……戲?」


  「你會不會都不要緊?從今日開始你要學會唱戲。」


  唐七糖覺得自己懵圈了:「什麼意思?」


  「無需問。我會讓你明白的。」


  「……!」


  到底什麼意思?!唐七糖努力壓著自己的心情,卻還是滿臉疑惑。


  然而柳細腰忽然不說話了,手一垂,再一抬,一樣物件從唐七糖眼前閃過,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


  唐七糖只看了一下,便驚詫的心咚咚咚亂跳起來,天哪,自己看見了什麼?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吧?

  還沒等唐七糖驚詫完,柳細腰的聲音從面紗后低低的傳出來,有些沙啞,有些渾厚,如羽毛般輕輕滑過耳際,蠱惑人心:「來,聽我的……從今往後,你不想再說話了,不說話了……」


  柳細腰話語如呢喃,手中的一條銀色鏈子上,墜著一顆黑色的石頭,有節奏的,有規律的晃動在唐七糖的眼前。


  唐七糖一息也沒時間多想,迅速運用起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抵抗著眼前的雙重催眠。


  馬車大力的顛簸著,似乎蠶衣在外面走的路十分不平坦,車裡,那黑色石頭的晃動頻率卻十分精準,一點也不受影響的在唐七糖眼前晃蕩。


  唐七糖心中如遭受著轟炸般的震驚,努力維持著最後的理智與柳細腰的功力抗爭,在她覺得將要維持不住地時刻,柳細腰總算一甩手,那枚黑色寶石驀然不見,唐七糖也乏力的摔倒在車裡。


  太疲憊了,可是不行,死也要撐著,還不知道這女魔頭要做什麼呢!


  柳細腰這個妖!


  想不到,在這異世界里,竟然也有人會催眠之術,還是雙重催眠!

  師父,救我!

  唐七糖匍匐在車裡,壓在身下的手緊緊攥著,掐著自己的掌心,努力維持最後的清明,耳中聽見柳細腰在低聲吩咐蠶衣:「先找一處妥當的地方住下,等我處理了這小丫頭再說。」卻再也支撐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等再醒來,唐七糖微張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一張青布帳子里,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她警惕的微微動了動手腳,還好,零件都在,不痛不癢。


  可是,這安靜,卻讓她皺起眉,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頭。


  在那耳後,以往插金針的地方,硬硬的,長長的,隱隱的疼痛在手的摸索下出現,唐七糖心中的滔天恨意,也瞬間出現。


  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果然是她!竟然就是她!


  我要殺了她!

  當柳細腰問著聾不聾的事情時,唐七糖便隱約覺得,可能自己幫小聾女找到仇人了,而這麼快,便被證實了。


  同樣的手法,同樣的地方,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另外的人!


  柳細腰,你便是死了的小聾女,活著的我唐七糖的頭號大仇人!

  唐七糖看了看身邊的床鋪,估計是在什麼客棧裡面,她慢慢的躺好,努力讓自己調整心緒。也不知道自己這次睡了多久,想不到柳細腰竟然還有這一手,若不是自己來自異世,會些幻術,那自己是不是便被她徹底控制了呢?


  所幸如今自己神智清醒,記憶清晰,那,便先和她唱唱戲吧。


  唐七糖不敢大意,蓋好被子,眼睛緊盯著帳子口,手一點一點地摸索著,將一邊耳後的金針慢慢捻上來,陣陣刺痛下,當耳邊傳來些微人聲時,唐七糖鬆了老大一口氣。


  帳外果然有人,蠶衣的聲音傳來:「……黑衣人救走了,他們說好些黑衣人,行蹤隱秘,到底救去哪裡了,他們也說不清。」


  「哼!幾個農人能知道什麼!該死的丑東西,將我最後的好地方毀了,連個使喚人都沒留給我!真該殺了他!」柳細腰的聲音一起,唐七糖便緊緊的攥住被子角,牙齒咬得幾乎發出聲音。


  蠶衣又說道:「夫人,與我看,他就算不死也活不久了吧?」


  沉默了好一會兒,柳細腰說:「誰知道呢!他就是個千年禍害,火燒也沒死,幽冥蟲咬或許也咬不死他。」


  「夫人,夫人終究,夫人終究留了他性命。」


  「不許再提他!最好他已經死了!去看看那小丫頭醒了沒有,睡了那麼久,竟然還沒醒?難道是我的幻術太深了些?」


  「是。」


  聽著話音,唐七糖趕緊躺好裝睡,床前腳步聲很快來到,帳子動了動,一個身影湊過來,很快又出去。


  「夫人,還沒醒。」


  「奇怪!有一日夜了,早該醒了,難道她聾了,所以才睡這麼久?你先去準備下東西,等一個時辰她還不醒,便弄醒她,警醒著些,按理我已經迷幻她了,她該只知道自己是個不會說話的。她要是開口,便殺了她。」


  「是。夫人。我們真的要回藍輿了嗎?」


  「回?蠶衣,連你也覺得,我們該是藍輿人吧?」


  「夫人……」


  「可惜,他不這麼想,從不這麼想……他怎麼就不這麼想呢?他若是這麼想,我也不至於要那麼做。」


  「夫人……」


  「下去吧。我一個人坐一會兒。」


  唐七糖聽著兩人的對話,努力收集著信息,卻見帳子輕動,一隻帶著白色衣袖的手伸進來撩開帳子,趕緊又閉上眼。


  柳細腰!帶著一股清冷氣息,站在床前。


  唐七糖心中糾結著,戒備,仇恨,怒意交織著起伏,卻最終讓理智努力將那些都壓下。


  這是個強大的敵人,氣息變化,她都能知道。


  她不是衛曦之,天天腹黑又毒舌,處處要調戲她,可自己知道,一直知道,他一定不會傷害自己。


  唐七糖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刻,自己還會想到衛曦之,還使勁想,拚命想,努力用他的身影來遮蓋心中的恐懼。


  身影動了動,床沉了沉,一隻手輕輕覆上唐七糖的臉。


  若不是前世學幻術練就的小本事,只怕早就被柳細腰發現了裝睡。


  柳細腰的手指很涼,即便她此刻似乎很溫柔,唐七糖還是覺得,自己像被蛇碰到一般難受。


  她動用起剛恢復一些的精神力,努力控制自己的心跳。


  卻聽見柳細腰喃喃自語:「清,她長得真像你啊!怎麼看,怎麼像呵!清,你的眉毛,你的眼,清……」


  她的手一下一下爬上唐七糖的眉,指尖輕觸了觸唐七糖的眼,長長的指甲讓人很不舒服,可這不舒服,很快蔓延到了唐七糖的嘴唇上。


  「清,我不恨你,可卻無法不恨她!看,這嘴巴就像她!」


  柳細腰說著話,手指便在唐七糖的嘴唇用上了力,那長指甲帶來的壓迫感,讓唐七糖連牙齒都感覺到了重量,她正在考慮要不要睜眼睛的時候,柳細腰倒放開了她。


  「所以,我忍著,我等著你看見這丫頭的一天!呵呵呵呵呵!水依依,水依依……清,你對她可真是柔情啊,只想著與她相依么?她就那麼好?你就這麼喜歡她?我哪裡不好,我哪裡比不上她呢?你要這麼對我?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柳細腰的情緒,不斷從聲音里傳出來,又通過指尖,傳遞到唐七糖臉上,她時而輕緩,時而跳躍,時而帶著股子惡狠狠,時而又似乎情意綿綿。


  唐七糖努力控制著呼吸,卻在柳細腰的手摸到她脖子的時候,忍不住張開了眼。


  柳細腰一身白衣,沒帶面紗的臉清晰的印在唐七糖眼裡。


  這樣躺著看她,比上次看躺著的她,更讓人驚艷,她的五官簡直是黃金比例的分佈排列,三停五眼的標準布局啊,皮膚姣好,都看不清他的實際年紀。


  她的眼睛大而媚,鼻子直而挺,嘴唇有些厚,卻極性感,尖楚的下巴帶著秀麗,左側那顆小小的、俏皮的黑痣無端讓人憐惜。


  可是,這張臉的主人,卻長著一副隨時要置人於死地的歹毒心肝!


  相由心生這話,唐七糖忽然覺得不可信了。


  柳細腰被唐七糖的忽然睜眼,似乎也嚇了一跳,她微皺起眉看著唐七糖,手還停在唐七糖的喉嚨口。


  唐七糖不敢動,不敢說話,努力裝作無辜剛醒的樣子。


  好一陣子,柳細腰拿開了手,眼睛定定的看她,忽然問:「你叫什麼?」


  唐七糖腦子裡迅速的轉著,直覺自己不能出聲。


  柳細腰沒得到答案,卻似乎一點也不奇怪,她抬起手,重重的拍了下掌,聲音在帳子里很響很突兀,唐七糖卻只眨了眨眼睛。


  柳細腰又細細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綻放出一個笑容,她似乎很滿意,手又輕撫上唐七糖的臉,嘴裡輕輕的,緩慢的吐出一句話:「娘……!叫娘。」


  唐七糖心中千迴百轉,眼睛卻定定的看她,不動不說話。


  「哈哈哈哈!清,花莫醉,你們等著。」終於,柳細腰滿意的嘟囔了一句,便大笑起來,震得整個床都有些晃動。


  笑了好久,笑得唐七糖都覺得這女人瘋了,柳細腰才停下來,拿她帶著長指甲的手指輕輕擦著自己的眼角。


  等她再看向唐七糖的時候,便忽然伸手,一把拉住唐七糖的衣襟,將她從床上拖起來靠近自己,臉幾乎湊到唐七糖臉上,啞聲說著:「從此,你便是我的女兒,水依依!看好我的嘴,水,依,依,就是叫你!你,是,水,依,依!」


  唐七糖努力握緊著自己那想要狠狠打她臉的手,也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瞪大眼睛,木然的看著柳細腰。


  柳細腰沒有得到迴音有些不耐,緊盯著唐七糖的眼慢慢眯起來,瞳孔不斷變幻著,但最終,她放開了唐七糖,自言自語:「真好!就該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是我多擔心了。」


  她忽然放開唐七糖,如忽然抓起她一樣,任唐七糖重重摔在床上,自己卻轉身而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帳子滑落,蓋住了帳外的情景,也遮下了帳里的情景。


  唐七糖拿被子塞在自己嘴裡,狠狠咬著,咬得咯吱咯吱響,卻緊緊握著拳,沒在敢動。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外面又響起了蠶衣的聲音:「夫人,東西都準備好了,要我去弄醒那個死丫頭嗎?」


  「不用了,她已經醒了。等走的時候直接帶上她便好。」


  「哦,醒了?那夫人,……怎麼樣了?」


  「哼!還用說嘛?自然是什麼都聽不見了,有些痴傻,若是那一個還在的話,約莫也該是這樣的,真不知道孫苦棠怎麼做的事,竟然沒有迴音了,按理,他不會被發現的,可這麼久不出現,八成是死了。」


  「夫人,那,那一個會不會也死了?」


  「死不死的,如今也沒要緊了。如今我有這一個便罷了,想不到還能撿到這麼一個東西,世上還有長相這麼相像的人,真真是上天憐我,哈哈哈哈!」


  「恭喜夫人。」


  「恭喜?蠶衣,你說恭喜?你覺得我找到她是喜事?」


  「……夫人,我,我,不敢。」


  「蠶衣,你說,他若是知道是我抱走了孩子,他會怎麼對我?再驅趕我?還是再讓我被人追殺?我很好奇,我真好奇,我想知道,我想馬上知道,我想知道他會怎麼樣!走,即刻便走!把人帶好,去藍輿!」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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