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仇人相見一顆葯
聽完黑蛟的稟報,衛曦之沉默著不出聲,眼眸卻深沉如海,好久,才沙啞著開口:「那大夫呢?怎麼說?」
「那些民間大夫,幾乎沒有一個有用的,只給了一些外用的葯,可大的創口都看不到,卻這麼渾身細細碎碎的流血,怎麼用?」
黑蛟低低的說著,看一眼榻上的人,嘆氣道:「屬下想,大概這世間,能比東方師父他自己更好的大夫,也就一個傳說中的玉面神醫了,可這神醫十多年前就沒了蹤跡,即便現下就讓鷹木旗去找,也不知道幾時能找到。」
衛曦之疲憊的閉了閉眼,白晰的皮膚更顯病容,再睜開,卻忽然苦笑了一聲:「呵!神醫!不提也罷。黑蛟,讓人好好布防,你該知道,東方師父他傳承古怪,如今,只怕只能我給師父儘力運功療傷了。」
「爺!不可!您自己的身體都……」
黑蛟著急起來,抬起布滿紅絲的眼睛看向衛曦之,幾乎是喊道:「是屬下該死!沒看護好唐姑娘,王爺如今自己又犯病初愈,兩日未曾合眼,再運功給人療傷,身子怎麼受得住!王爺且等一等,屬下即刻便讓鷹木旗去找那玉面神醫!」
衛曦之閉了閉眼,很是疲憊的再睜開,卻突兀的伸出一根手指,沖黑蛟擺了擺,指指榻上死了一般的小身影,說道:「玉面神醫?在那呢!他就是玉面神醫。你覺得,他如今能自己救自己么?」
「……這,這怎麼可能?」黑蛟不可置信的看著那熟悉又可怖的人形,瞪圓了眼睛,回頭努力在衛曦之臉上尋求答案。
「十幾年前,他的確是玉面神醫,丰神俊朗,洒脫不羈,那時我父王尚在,我尚幼,記得並不清晰,但我母妃也說過,那時的他,並不負那玉面神醫的盛名。至於為何會變成這樣,他從不肯說,我也不便多問。如今,只能我儘力幫他療傷,至少讓他能醒了,才好給自己治病了。去吧,別多說了,鷹木旗尋找他,動靜已經鬧得夠大,我們能在此處停留的時辰有限。」
「可是王爺,您自己都……那樣,屬下,屬下……」
「我知道,黑蛟,我若是……一時不醒來,你們也別亂了陣腳,更不許自作主張將我送回去!可記住了?」
「王爺!唐姑娘訊息全無,一時不能找到,您再滯留在外,實在不妥當,太妃一定急壞了!王爺!」
「……住嘴!快去吧。救命要緊,救他,就是救我自己。」
「王爺!唉!」黑蛟看著衛曦之越來越凌厲的眼神,只好跺著腳,忽然轉身,讓外跑去。
衛曦之站起來,快速的脫了外衣,躍身上榻,一把拎起東方無忌的小身子,運掌於其背,極力幫他療傷起來。
室內一股血腥味道,隨著衛曦之掌上升騰的絲絲白霧瀰漫開來,衛曦之白晰的臉更見慘然。
室外,黑蛟幾乎貼門而立,凝神聽著室內動靜。
約摸一個時辰后,卻聽見突兀的「咕嘟」一聲,黑蛟再顧不上什麼,猛然推門而入:「王爺!」
榻上,東方無忌小小身影兀自盤坐,身後,衛曦之白色中衣,橫卧東方無忌那血跡斑駁的榻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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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七糖初醒來時,只覺得眼皮千斤重,儘力睜開,眼前也是一團白霧似的看不清楚,最終眼皮又疲憊的耷拉上了,喉嚨處疼痛難忍,手腳也很是無力,意識卻清晰起來。
耳中聽得人聲,朦朧著,就是那蠶衣的聲音:「夫人!人都沒跑出來!蝠衣也下落不明!」
「別的倒也罷了,蝠衣怎麼會不見?那日是我讓她也扮成我,若是有人來,便引開了去的,按理,她早該回來的,除非……就是她將東方無忌引了來?唉!這次真是損失慘重!東方無忌!我真該讓你死了!」果然是那個美若天仙,毒如蛇蠍的柳細腰!
「我倒不明白了,他到底何時潛進來的,那一日,也就兩個乞丐進來了!」
「乞丐?是了!定然是那兩個乞丐與他有些瓜葛!」
「啊?想不到他如今連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了,竟然這般陰毒,還對我們的飲食下藥!連馬也不放過!」
「罷罷罷!東方無忌!……如此,我們之間的帳,也算清了!」柳細腰似乎無盡感嘆,聲音低了下去。
「夫人,那如今我們怎麼辦?要……等等蝠衣么?」蠶衣的聲音里,帶著遲疑和一絲絲恐懼。
「不了。我們要趕緊離開。生死有命,如今之際,我可等不了她了。那小丫頭怎麼樣了?」
「……是。」蠶衣有些傷感,遲疑了一聲,便又說道:「也是奇怪,那丫頭竟然一點事都沒有!難道,冥幽蟲不會咬她?」
「哦?竟有此事?帶我去看。」
柳細腰的聲音中十分驚訝,唐七糖便聽得耳中是鞋子的踢踏之聲,很快便停在她耳際,想必,她們是將她扔在了地上。
「咦?是她!果然是東方無忌派來的乞丐!」
柳細腰的聲音氣急敗壞,腳動了動,踩到唐七糖的頭髮,可惜唐七糖只覺得渾身無力。
只聽柳細腰吩咐著蠶衣:「把她衣服脫了,好好看看,怎麼會沒有幽冥蟲傷口?」
一隻手粗魯的伸過來,抓了唐七糖的手臂,「刺啦」一聲,便將她那半舊農家黑衣的一隻袖子給扯了下來。
唐七糖只覺得手臂一涼,心裡也是一涼:「完蛋了!落入這麼狠毒的女魔頭只手,只怕凶多吉少!師父!救我!」
感覺手臂被人翻轉來翻轉去,然後就是蠶衣的聲音:「夫人!還真沒有。」
柳細腰的腳又近了近,唐七糖頭髮都被她碾在腳下,「奇怪!這是何道理?難道是因她離我太近?這些日子,本來我功力又增了幾分,御蠱之氣可能又強了些!若不是東方無忌那個老匹夫,我定然能更上層樓的!氣死我也!」
「夫人莫氣,如今只怕他早死了呢!」
「唉!……日後,再不要提起他。」
「是。夫人,那這丫頭怎麼辦?」
「等我們走時,點了死香便好了。」
「是。」
「等等!這丫頭這麼丑,這麼黑,為什麼她的手臂卻這般白嫩?……蠶衣!拿水來!」
水,幾乎全部潑在唐七糖身上,唐七糖咳嗆了幾聲,眼皮倒微微張開了,卻正好看見蠶衣舉了塊帕子,蓋住她臉,胡亂的擦抹,把唐七糖痛的直想罵娘,喉嚨卻完全發不出聲音。
蠶衣卻已經站了起來,低呼一聲:「易容!倒還真是高明,竟然看不出來。」
唐七糖已經慢慢睜開了眼,看見柳細腰依舊一聲白衣,卻已經蒙了臉,只露出一雙極美的眼睛,居高臨下的打量著自己。
看著看著,柳細腰忽然一把從蠶衣手中搶過帕子,蹲下身來,又給唐七糖擦起臉來。
帕子蒙住唐七糖不斷擦拭,唐七糖無力反抗,也看不清柳細腰的臉,卻感覺她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吹起她的面紗,能聽見撲哧撲哧的聲音。
唐七糖努力抬起手,想拍開她那涼涼的手指,卻在舉到中途就無力的掉了下去。
柳細腰已經停下了動作,愣愣的看著她,那雙露出的極美杏眼裡,是濃濃的疑惑和激動。
她突然出手,一把捏了唐七糖的下巴,問道:「你是誰?快說?你會說話么?」
唐七糖還來不及抗議,卻見她又一把甩了她的下巴,在她的頭髮里摸索起來。
當柳細腰的手準確的摸到她那曾經插金針的地方時,唐七糖眼睛猛然的看住了她,心中的念頭一個接一個:「難道是她?是她害的小聾女?針是她下的?若不然,那麼隱秘的地方,誰會知道?還一個勁的問自己會不會說話,對了,上次在水源客棧時,她也曾問過,『是不是聾的,是不是聽見』這樣的話!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大仇人!」
唐七糖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卻發現柳細腰比她更加緊張。
她抱住了唐七糖頭,摸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心情極其複雜,想確定,又怕確定,又不甘心,又慶幸,唐七糖覺得自己的頭,都成了只待剝皮的大橙子了,被她在那裡轉來轉去。
「放……開……我,我又不是……啞巴,我為什麼……不會說話……放開我……」實在受不了了,唐七糖努力開口,聲音嘶啞的,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明顯的,柳細腰似乎釋然了,她突然放了手,身子有些脫力似的晃了晃,差點倒在地上,連蠶衣都喊了一聲:「夫人,您沒事吧?」
柳細腰沒顧上理她,卻一把拉了唐七糖的衣襟,喝問道:「你是誰?叫什麼名字?有父有母么?快說!」
「水……」唐七糖嗓子疼得厲害,輕喊出了一句。
柳細腰沖蠶衣擺了擺手,蠶衣很快提了個銅壺來,微抬起唐七糖,胡亂給她灌起來。
唐七糖咳嗆著,推拒著,終究喝下了幾口。
嗓子剛緩減了一下,柳細腰又迫不及待的催促起來:「快說,你有父母家人么?不說我殺了你。」
「你放開,我說。」唐七糖胡亂拍著柳細腰的手,這女魔頭簡直是梅超風轉世,那手指甲長得,一下一下刮著人臉,帶著種無法言喻的陰寒,惹人討厭。
柳細腰瞪著她看了一會,猛然放手,剛坐直的唐七糖差點又摔倒。
唐七糖搖晃著,卻也不敢太過強硬的抵抗,畢竟自己現在太虛弱,連最簡單的催眠也做不了,還是先緩一緩再說。
她便開口道:「你這女人,好生奇怪,我又不認識你,你卻非要知道我家底細,我只有一個師父,他雖沒有師娘,可他似乎不愛女人,你,問來也無用。」
「師父?這麼說你無父無母?」
「我又不是孫猴子,你才無父無母,你全家無父無母!」唐七糖低聲罵著,她嗓子沙啞,這般嘀咕,柳細腰又是一把拎過她催促:「快說,說清楚。」
唐七糖只好忍耐著說:「我說,我當然是有父母的,只是我小時候被我父母丟了,不要了。」
「你……記得你父母?他們長什麼樣?」
「我記得。但我不想說。把自己親生女兒丟了的人,我總惦記他們做什麼?」
「你如今幾歲了?」
「我?我說了你會不會不信啊?我二十有三了呀!」
「胡說八道!你找死么?」
「我真二十三了呀,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唐七糖都覺得太委屈了,該死的,自己還真不能說實話啊,我穿越來三年了,還不是二十有三了,怎麼第一次告訴人家真年紀,人家還要拍死自己。
柳細腰面紗動了動,眼神轉了轉,抬頭看了看外面。
唐七糖也跟著抬頭看,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個地下室樣子的房間,在一面牆壁的頂端,按著一個小窗,有強烈的光線進來,給離她三步遠的一處泥地照下了一個方格子。
只見柳細腰微低了頭,似乎在想什麼,忽然又跑過來捏起唐七糖的臉,左轉右轉的察看,唐七糖瞥見她的眼裡,是濃得揮不去的疑惑。
「那,你認識孫苦棠嗎?」柳細腰又開始問。
「孫哭糖?我該認識他么?因為他哭糖?這是男是女?我說這位夫人,你到底要找誰,說清楚一點,我也好幫你出去問問,你要是沒什麼事了,我這便走了。」唐七糖偷眼看一下那道黑乎乎的門口,開始探口風,萬一她們將她留在這地方,貌似很難逃出去。
「閉嘴!」
柳細腰又忽的放開她,最終和蠶衣說:「把她帶上。」
唐七糖偷偷打量蠶衣,夜晚什麼也看不清,如今看起來,這蠶衣果然就是在水源客棧跟著柳細腰的其中一個婢女,年紀已經不小了,但估計跟著這柳細腰沒有嫁人,還是少女打扮,可一襲飄逸白衣,愣是被她的剛硬國字臉給破壞了。
此時她靠近柳細腰,遲疑著詢問:「夫人?帶上她?」
「嗯。在我沒有查清楚她底細以前,先帶著她。給她一顆『倚柳』。」柳細腰聲音極冷。
蠶衣的國字臉便沉了沉,眼裡有利芒閃過,她自懷裡掏出一個荷包,很快拿出一個黑乎乎的藥丸,過來想要塞在唐七糖嘴巴里。
靠!什麼來的?總不會是酸梅子吧?蘇子都能隨手拿出穿腸毒藥,那這個蠶衣給的,鐵定不是好東西。
唐七糖趕緊死死捂住嘴,眼神驚恐的看著蠶衣,含糊的說著:「別呀!有話好說!美人姐姐別這樣呀!」
本就啞了嗓,這般捂著嘴說的話,誰聽得清?估計就算蠶衣聽得清,也不會理她。
只見蠶衣一把抱住唐七糖的頭,一用力,唐七糖兩手本能的護住脖子,那葯,便已經塞進了她的嘴。
蠶衣冷笑著放開唐七糖,唐七糖拚命的摳著自己的喉嚨,想吐出來。
卻聽蠶衣說道:「你要是吐出來,我就給你塞十顆進去!」
唐七糖一肚子罵人的話,就堵在喉嚨口,可抬頭看到蠶衣那張冰冷嚴肅的國字臉,罵人的話化作了討好的哀求:「美人姐姐,我胃不好,不能空腹吃東西,你讓我吐出來吧?啊?我等會兒再吃好了。」
蠶衣拉長了臉,冷笑道:「別跟我來這一套,只要你乖乖配合,這葯可是大補,只要十個月吃一次我們夫人的解藥,對你可沒啥害處;可你要是給我耍花招,我就給你吃上十顆,讓你每個月都有一天要生要死!你可聽明白了?」
「別呀!美人姐姐,你長得這麼好看,心地一定很好的,你不給我吃藥,我也一定乖乖配合的!讓我吐出來吧!」
「閉嘴!不許再胡說。蠶衣,點了她啞穴,走吧!」柳細腰忽然出聲,唐七糖便被蠶衣拖著,一起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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