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請你劫持我
唐七糖眼睛緊盯著地上的釵子,耳中只聽酈詩音嘴裡哼著不知道什麼小曲,便有人影蹲下來。
唐七糖緊攥了拳,準備著若是她喊起來,便直接給她一拳。
卻在此時,廂房門推開了,一雙黑色挖雲嵌金絲的靴子,輕踢著深藍色錦緞長袍的下擺,就這麼走了進來。
酈詩音趕緊拾起了釵子,眼睛都不捨得從來人身上移開,便已經撲過去,嬌糯的喊道:「行哥哥!你可來了!讓我好等!」
榻下的唐七糖不禁感到一陣惡寒,這古代的女子也太早熟了吧?似乎這個酈詩音才十歲多一點吧,人還沒長成呢,就學人家私會了!哎喲喲,真是早熟啊!
當然,聽她這麼一喊,還有一陣心塞,自己怎麼躲這來了,得!又是個熟人!採花賊也來了!
採花賊的聲音還挺好聽,還有種特意裝出來的隨意,說道:「詩音,我來了,你找我這麼急是何事?」
十歲小姑娘的聲音,還帶著天生的軟糯,酈詩音道:「行哥哥!聽說你前些日子生病了,我擔心死了!你到底怎樣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自然是想看看你好些了沒有?」
「我很好,沒什麼大礙。只是吃壞東西罷了!多謝詩音這般記掛!」
「行哥哥你先坐!」兩人說著話,那酈詩音拉了四皇子衛行之,便一下子坐在了榻上。
兩個人的身體份量突然落下來,榻下的灰塵也跟著紛紛落下來。
唐七糖捂著嘴,眯著眼,心說話:你們可千萬別上演成人片啊,小小年紀,學人家以身相許,會害我打噴嚏的啊!
只見黑色的靴子相互輕勾,衛行之還真在榻上安坐了。
酈詩音便輕快的去拉開門,唐七糖能看見那黑布鞋在外面,趕緊的遞了一個食盒進來,又迅速的關上了門。
酈詩音連聲音里都是甜膩:「行哥哥,你最近也不往我們府里來,你看,我帶了你喜歡吃的東西來呢!來,張嘴!」
「這是什麼?唔……嗚,你怎麼把這些葷腥東西帶進來了?你倒不怕你母親罵你?」
「嘻嘻,我怕什麼?只要行哥哥喜歡,我什麼都不怕!我什麼都願意。」
「嗯,我知道詩音一向有心。」
「哼,行哥哥可是又騙我呢,你哪裡知道我的心!」女子嬌嗔著,粉色繡鞋卻緊靠向黑靴子。
黑靴子只遲疑了一下,便勾住了粉色繡鞋:「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如今還小呢!等你大了……啊!」
「行哥哥!看你說的!我,我不小了!……我,我聽說,皇后姑母開始幫行哥哥選妃了?」
「哪裡會那麼快!你別信沒來由的傳言!」
「行哥哥,那,你真的喜歡我么?」
「喜歡!我自然喜歡!」
「那……行哥哥,你去和皇后姑母說,說,等我長大,長大了再選妃嘛,好不好?」
「詩音,這種事,我怎麼好去開口呢?讓人知道了,又說我品行不端呢!你擔心什麼,不管怎樣,我總給你留著位置就是了!」
「行哥哥!你,你,你是不是不會娶我當正妃?」
「哎喲,詩音,你還小呢!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即便我如今有正妃又怎樣,他日……可不一定的!你明白嗎?」
「行哥哥的意思是,我,我,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如今我就算選妃,也是為了那個位子罷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舅舅幫著我把那個位子定下來,你還愁什麼!」
「嗯!我懂了。可是,行哥哥,那個位子自然是你的,你也不用擔心的。」
「唉!有些事你不明白,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難道,衛方勉會和你爭嗎?他也配!」
「不是他。他哪裡敢!」
「那是誰?……哦,我明白了!難道那些話是真的?」
「什麼真的?什麼話?」
黑靴子忽然警惕的放開了粉色繡鞋,粉色繡鞋卻不捨得又反勾住它。
榻忽然跳了跳,似乎是酈詩音站了站靠近衛行之又坐下了:
「行哥哥,我曾偷聽我娘親有一回和我父親吵架,我娘親說,『別以為你什麼也不用靠我,以後的事誰說得准,到慎王及冠時,還不是要我們金家也表個態』!然後我爹就說,『那又怎樣,你以為就憑你們金家,便能保得了慎王登位?沒有詔書,誰都不成!只要慎王過了及冠,也拿不回詔書,還不是一樣?』行哥哥,你擔心的是不是這個事?」
房間里忽然靜下來,黑靴子明顯頓住了,旋即把粉色繡鞋抱到膝蓋上,聲音里都是緊張「你真聽見了?還有呢?還有什麼?」
「別的……想不起來了!」
「想想,再想想,還有什麼?快告訴我!」
「這個很重要?行哥哥,我,我真想不起來了。」
黑靴子忽然一把抱了人,地上四條腿不見了。
榻又沉了沉,聲音從榻上傳下來,有些不真實:「好音音,好好想想,快告訴我,還有什麼……」
「嗯……行哥哥,你若是想知道,我想辦法幫你去打聽就是。」
「真的?好音音,你真是我的好音音,唔……唔……」
「嗯……行哥哥,唔……」
榻上一翻滾,榻下煙塵四起,唐七糖無處可躲,還好衣服大,她乾脆把衣服拉上來,整個臉埋到衣服里,才好受一點,心中不斷吐槽:「和尚們太懶惰,怎麼不把這下面好好打掃呢?!唔!我要透不過氣來了。」
「啊!」
忽然,榻上傳來一聲男人的叫聲,榻不動了,榻下的唐七糖也嚇了一跳。
「行哥哥,怎麼了?你這胸口怎麼了?」
「沒事!」
「快給我看看!」
「沒事!……你放手!酈詩音!你以為你是誰!」榻震了一下,黑靴子突然跳下來,衣袍抖了抖,便快步往門外走去。
粉色繡鞋也一下子跳下來追上去,緊抱住男人:「行哥哥,別走!我不看了,不看就是!」
黑靴子垂著的手雙拳緊握,聲音沉悶的傳過來:「衛曦之!我一定一定要殺了你!」
「……行哥哥,你怎麼了?衛曦之做了什麼?」
「詩音,你別管!我……剛才是我不對,我身上有一些傷痕,是衛曦之傷的我,我不想讓人知道!詩音,你一定要打聽到你剛才說的那件事!知道嗎?」
「他,他竟然敢傷害你?!為什麼?皇上不管嗎?行哥哥……好,我不問!我幫你去打聽!」
黑靴子這才轉過來,和粉色鞋子腳尖對著腳尖:「這就好!我會記得你幫我做的事的……」
衛行之話還沒有說完,外面卻響起了不合時宜的、有些急切的敲門聲。
黑鞋子婢女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小姐,小姐!聽說寺里進了刺客!小姐?」
房間里的兩人明顯嚇了一小跳,不自禁的分開了些。
榻底下的唐七糖卻嚇了一大跳,吶尼!這個刺客,不會說的是我吧?
她原本還在想著呢,這衛行之的傷口已經一個多月了,怎麼還會痛的么?剛才兩人在幹什麼呢?此時卻警惕的細細聽起來。
她哪裡知道,衛行之不敢給人知道自己的傷口,每每自己擦藥,卻又沒有耐心等傷口長好,只要有點恢復就去揭掉疤痕,反而加重了病情,有些地方潰爛起來,周而復始,傷口越發難好了。
卻說酈詩音一邊開門,一邊問著婢女:「青天白日的,怎麼會有刺客?」
衛行之卻不等回答就一閃身出了門,才回頭說:「父皇難得出巡,怎麼不可能?!這種時候,最好都呆在自己屋子裡別動!我得趕緊去看我父皇!」
「可是……行哥哥!行哥哥!」酈詩音還想說什麼,衛行之卻飛快的跑了。
酈詩音嘆著氣,忿忿的回來,一屁股坐在榻上,繡花鞋子踢著大方磚地,腳後跟揚起好些土屑,拿那個婢女出起氣來:「你喊什麼?喊什麼?刺客便讓他刺客好了,好不容易行哥哥……哼!都是你,沒用的東西!先去把喜鵲叫回來,既然有刺客,也不用裝作聽經文了!就說我們在這休息!快去!」
黑鞋子婢女趕緊出去了。
酈詩音卻不斷拍打著榻,連榻旁的一盤食物,都震動起來。
她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又坐下去,或者在房間走來走去的,最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在榻上躺下來,自言自語:「行哥哥,親親我,唔……唔……」
唐七糖無聲的笑得在榻下翻滾,樂不可支,可惜,得意忘形,頭磕在榻腳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唐七糖捂著頭皮兀自擠眉弄眼的難受,榻上的人卻把頭掛下來探看,正好對上一臉灰塵又擠著眼睛,看不清形容的一個黑影。
唐七糖嚇了一跳,正要出手,卻見酈詩音『啊』了一聲,白眼一翻,自己從榻上滾了下來,竟是嚇暈過去了!
唐七糖樂了,嘿嘿笑著,趕緊從榻下鑽出來。
她迅速的去把門閂了,把酈詩音衣服脫下來,穿在自己身上,拿腰帶把酈詩音捆了,嘴也堵了,塞到床下。
轉身看著一旁的一盤點心,再看看自己黑乎乎的手,向屋角的面架走去。
面架上,按了一面極小的鏡子,唐七糖一邊洗手,一邊照了照鏡子,不禁咧嘴笑了,嗬!怪不得能把酈詩音嚇暈了!
只見鏡子里一張臉沾滿了灰,頭上還掛了稀鬆的蛛網,看起來頭髮都成了灰白色,愈發顯得兩隻黑眼珠滴溜溜轉的嚇人,別說剛才她一身黑衣,躲在榻下,估計看過來簡直像鬼吧!
唐七糖笑的不行,鏡子里的人便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詭異而古怪。
她理了理衣服,酈詩音比她人要小,可古代的衣服都比較寬大,衣服袖口也長,上半身倒也看不出多不合身來,只裙子顯得短了好些,她腳上的那一雙棕色鹿皮小靴子便分外顯眼起來。
唐七糖便把裙子腰帶解開來,半掀了衣服夾在下巴下,理起了裙子,口裡還喃喃自語:「低腰!我低腰!我就是個小腰精!啦啦啦!」
「嘿嘿!」突然,身後傳來一聲笑。
唐七糖拎著裙子猛然回頭,廂房後窗口上,一個蒙面男子手裡提著把形狀古怪的彎刀,和唐七糖幾乎一起驚呼出聲:「啊!」/「媽呀!」
「叮!」/「噗!」
男人掉了刀,唐七糖掉了裙子。
一切定格。
幾乎同時,唐七糖趕緊撿起裙子,可古代的裙子太大,有些地方勾在唐七糖那雙墜著黃金流蘇的靴子上,動作便顯得慢了一拍。
蒙面男人趕緊跳下窗,撿起刀指向唐七糖,唐七糖才堪堪將裙子拎上來。
唐七糖兩手拎著裙,一雙眼珠子從滿麵灰塵中透出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蒙面男子。
這人跟衛曦之差不多高,露出寬而高的小麥色額頭,頭髮綰在腦後,兩側還有幾條細細編過的髮辮痕迹,他的眉毛特別濃,眼眶深陷,深深的雙眼皮下,一雙深沉野性的琥珀色眸子,正像老鷹一樣盯著唐七糖。
他的鼻子似乎特別高,把蒙面的黑布巾撐起老大一片,他持刀的手也是小麥色的,食指上有個特別的刺青,看不太清是什麼圖案,只覺得很有異域風情。
他身材精壯,黑色的勁裝看起來緊繃繃的,腳上一雙黑色靴子,十分特別的在腳尖處包了一層金屬,不知是金的,還是銅的。
唐七糖吸吸鼻子,慢條斯理的系好裙子,緩緩伸出一根雪白粉嫩的手指頭,輕輕推來指在她頸邊的刀,自認為友善的笑了笑,那男人卻皺起了眉,嫌棄似的搖搖頭。
唐七糖從容的問道:「你就是刺客?先把你的刀放下吧!淡定些!我們可以一起想想,怎麼逃出去。」
黑衣人疑惑的看著她,深沉的眸子里滿是不解。
唐七糖不管他,只管踱到榻邊的小桌子上,拿起酈詩音婢女帶進來的點心吃起來。
黑衣人刀還是指著她,問:「你,不害怕?」
就這幾個字,他說得還算流利,但口音很勉強,顯然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唐七糖斜靠在榻上,直吃了好幾塊點心,才拍拍手上的碎屑說:「哎!別問這些個沒用的。還是我來問你吧!你打架厲害嗎?我的意思是,現在外面已經開始找你了吧,那些個人,你能一下子打死幾個?」
黑衣人緊繃繃的胸口動了動,哼了聲說:「你是誰?」
「哎,我問你話呢,你先回答我,我再決定自己是誰!」
「你不怕我殺了你?」
「你殺了我,可逃不出去。哎,肚子餓嗎?吃飽了再說!我跟你說啊,我不問你到底來這做什麼,但是現在外面皇帝有一大群人護著呢!你,死啦死啦滴!不過,你運氣好,碰上我了,我可以幫你逃出去!」
「你?」
「對!我!」
「你膽子不小。」
「嗯!不小,比你大點!」
「哼!我是刺客!你老實點,我真的會殺了你!」
「好吧,那我是人質!請你劫持我吧,然後我們一起出去!」
「……你是瘋子嗎?」
「你才是瘋子呢,你全家都是瘋子!別跟我提瘋子,誰提我跟誰急!你丫的要是再這麼啰嗦,我不幹了!」唐七糖突然站起來,眼睛瞪得老大,灰色的眉毛上灰塵簌簌往下掉,不管不顧的身子傾向著黑衣人,手指恨不得戳到他面門。
黑衣人反而不得不將刀拿開一些,身子竟然也稍稍後退了些。
他琥珀深眸忽然眯起來,將手中那把弧度如滿月的彎刀挽了個刀花,拉過身後的一個有著古老花紋的刀鞘,準確利落的放好刀,雙手抱胸站著,說道:
「都說龍澤國的女子都美得跟花一樣一樣,文弱得跟小雞一樣一樣,你倒好!難看得像灰鼠,兇狠得像鷂鷹嘛!不過我倒有點喜歡你了。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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