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調教你個古人
而慎王府里,卻一派輕鬆景象。
十分難得的,今年慎王爺許久沒有發病了,新歲元日,還和別的府邸一樣,高高興興的發了賀歲錢,雖不多,到底也是個好兆頭。下人們穿上喜色的新衣,一向沉悶清冷的慎王府也有了喜氣。
只是,慎王爺還是和往年一樣,新歲元日並沒有跟隨宗室去太廟祭祖,只有慎王太妃在自己的小佛堂里,給自己的亡夫念了一整日的經。
唐七糖可不管這些事,她自賀歲宴回來便覺得心情好了許多,連衛曦之一路抱著她,也覺得沒有那麼討厭了。
這日就是大年初一呀,又睡了個自然醒,心情舒暢,連一旁低頭伺候的月兒都看著順眼了一點。
月兒見她醒了,趕緊把準備好的衣服捧上來,恭敬的說:「姑娘,王爺特意囑咐針線房做的新衣,請姑娘更衣。」
唐七糖看了眼她手裡的衣服,不禁『嘖』了一聲,還真是華貴啊,細細綾羅,閃閃綢緞,珍珠為扣,寶石鑲嵌,耀眼得都趕上戲服了!這是要幹嗎?隆重得嚇人啊!
唐七糖便皺著眉頭對月兒說道:「我不穿!我又不是唱戲的!這樣金光閃閃,沒得硌人!換一件。」
月兒恭謹小心的行了一禮,人卻不走:「姑娘,王爺吩咐了的,奴婢不敢違抗。」
「行!你別違抗!就這麼捧著站在這。我自己找衣服!」
「姑娘……」
唐七糖光著腳,只披了一件銀紅彈綾小襖,滿屋子翻找起來,月兒苦著臉,既不敢走,也不敢動,不知所措。
衛曦之進來時,便看見唐七糖大半個身子埋在一個巨大的箱子里,不知道在翻找什麼,粉色的撒腳褻褲下,一雙玉白小足努力踮著,十個腳指頭粉嫩可愛的嵌在大紅的羊毛地衣里,如珍珠般圓潤發光。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痒痒的難受極了,皺了皺眉,沖一臉驚嚇之色的月兒揮揮手,月兒如蒙大赦,放下手中衣物,趕緊逃了出去。
衛曦之也不說話,就近坐了,看戲似的看唐七糖一個人掛在箱子口翻東西,細細碎碎的聲音從箱子里傳出來:「這些都是什麼?不是裙子就是襖!拖沓厚重得要死,就沒有簡單一些的?月兒,上次那個褲子呢?就藍色那個褲子呢?快來幫我找,找不到我不穿了!」
衛曦之不禁笑道:「好啊!不穿更好!」
唐七糖身子頓了頓,艱難的從箱子里抬起頭,生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是唱戲的嗎?那什麼衣裙啊,亮得人晃眼睛,我不喜歡!」
衛曦之走過去,一把攬了她抱出箱子,問:「過年么,不是要穿得鮮亮一些?難不成你要穿得和僕婦下人一般?」
「一些?那是叫鮮亮一些!拜託,是鮮亮好多好多些好不好?!年輕無醜婦懂不懂,女人要靠氣質懂不懂?用得著這樣嗎?你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明明答應我的男子衣袍,到如今都不見蹤影。」唐七糖騰空在衛曦之身旁,揮舞著手臂罵人。
衛曦之卻還笑:「糖兒,你知不知道你說話總與人不同,你到底跟誰學的?氣質又是什麼?你沒見人家大家閨秀都是這麼穿的?只有比這更鮮亮呢。哪有人過年穿男子衣袍的?我並不是食言,可你也得給我一些時間啊。」
「好。那銀票呢?銀票難道也需要時間?讓我自己出去買東西難道也要時間?」唐七糖掙扎著剛踮著地,卻又被男人一把抱到膝蓋上抱著。
「過年哪有人開鋪子賣東西的?至少要過了初十,街上才有買賣呢!銀票可以給,你要多少我都給。」
「真的?」
「真的!」
「我要一萬兩行不行?」
「行。」
「……你,說的是真的?」唐七糖有些不敢相信,一萬兩,不是黃斑那樣的狗名吧,隨便叫叫就出來了?
衛曦之卻看著她瞪大的眼睛,笑得魅惑而寵溺:「糖兒為什麼會覺得是假的呢?不過,你要那麼多銀票做什麼,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你拿再多銀票,都還是我的。」
可這人就該是個雕像,看看就好,一開口說話,就讓人生氣。
唐七糖抗議:「我,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
「嗯……你可以那麼說,但是,話可不是你說了算。是我,我說了算。」
「你,你,你!古人!小人!我不和你說話!我不和古人說話!」
「糖兒,究竟什麼是古人?你說說,你說清楚了,我便先給你一千兩。」
「我,哼,是我忘記了,賭品不好的,果然人品不好!我才不信你呢!說好了的事,現在又變成這樣。」唐七糖偏過了頭,不想再看見眼前的男人。太鬱悶了,昨天眼見著他肯幫自己治那個賤人四皇子,還以為他變好了呢!
衛曦之低下頭笑,卻看見她兩隻粉嫩小腳低垂在粉色的褲腳下,有些冷得泛紅,便一把將腳拎上來,愛憐的握在手裡,把她側抱著說:「好了好了,天涼,今日新歲初始,你先穿上這新衣,我馬上給你銀票。」
「不要。我不相信你,你說的話都是假的。」
「你真的不相信我了,認定我說的話都是假的?」
「是。小人!騙子!」
「嗯,既然這樣,那我說的暫時放過你,也該改過來才是……」男人一把抱過唐七糖,直奔床前,突然放下她,自己站在一旁開始寬衣解帶……
「你幹什麼?」唐七糖趕緊爬起來,滿臉緊張的看著他,身子緊繃起來,混蛋,不是來真的吧!
「你說我該幹什麼?」男人手不停,掛著荷包玉佩的鑲金腰帶已經解了下來,身上那一件深紅色厚緞織錦袍子頓時松垮起來。
眼看著他手伸向頸下的那顆精緻金扣子,唐七糖急得大叫:「哎哎哎!別過來啊!衛曦之,小心我刺你一百個窟窿啊!打住啊!別過來!」
男子手按在扣子上,挑眉問道:「你覺得我會怕嗎?你既然不相信我,我自然要擔了這罪名的,小人是吧?不守信是吧?」
床,對於衛曦之這樣功夫的人來說,實在只是方寸之間,他要是撲過來,太太太容易了!
好女不吃眼前虧啊!
眼看著男人前襟敞開一半,露出裡面緊身的絲綿中衣,唐七糖再是傲驕,也只好貼在床角落裡示弱:「別別別,我不說你!行了吧!你是好漢!好漢饒命!你不是小人!衛曦之,把衣服穿好!」
「曦。」
「好好好,曦!」唐七糖狠狠咬著牙,從牙縫裡蹦出個字。
「溫柔些!」男人已經靠近過來了。
「%%%%」
「別低頭罵人!叫曦!」
「……曦。」
「過來!」
「我不!」
「嗯?那,我過去?」衛曦之強忍著笑,努力板起臉,對縮在床角落裡的小人兒威脅。
唐七糖抬起低聲罵人的臉,審勢度勢,只好皺眉從床角落裡爬出來,只是還保持著自以為的安全距離,不情願的問道:「……幹嗎?」
「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說,我是怎樣的人?」
「呃……小人!當然不是的。混蛋!當然也不是的!……好好好,我說,我好好說!」
唐七糖見男人又開始解扣子,只好扯開兩邊嘴角,說道:「王爺您玉樹臨風賽潘安,一支梨花壓海棠,你額頭有朝天骨,眼裡有靈光,仙人轉世,神仙下凡,蓋世英雄。我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啊!夠了吧?啊?好了,快把衣服扣好!」
「噗!你這都是說的什麼?都是那裡學來的!」男人實在忍不住了,這小丫頭到底是什麼人教出來的,這說的都是什麼?好不容易硬板起的臉還是笑了出來,手卻還在繼續解著第二個扣子。
唐七糖可不幹了,急道:「哎哎哎,我都誇你了,好好誇你了,你還想幹什麼?你你你……」
只見衛曦之手伸進懷裡,在唐七糖急得瞪眼睛,不知道又要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前,卻掏出了一疊銀票來,在唐七糖面前晃了晃,說道:「我一般用不上銀票,只好放得貼身一些。如此你信了吧?」
唐七糖眼睛瞪得更大了,氣得張大了嘴。敢情!這男人脫了半天衣服,原來是掏銀票?混蛋!騙子!
衛曦之看著她那鬱悶得無法釋懷的樣子,手裡捏著銀票還問:「怎麼了?莫不是糖兒還是喜歡我脫衣裳?那我繼續脫?」
唐七糖咬著牙,喘著氣,最終牙縫裡迸出兩個字:「拿來!一萬兩!」
「嘶!可不是這樣。來,你先告訴我。什麼是古人?一千兩。」
唐七糖看著那張銀票,心裡恨得要死!死男人,若是你放我出去,別說一萬里,我十萬兩也輕鬆贏了的!如今倒好,還要受你脅迫!
可沒辦法啊,人在床上,身不由己啊!
唐七糖輕哼道:「切,古人,就是你這種人咯!思想古舊,只知道之乎者也,腦子不開竅的人。」
「思想古舊?怎麼個古舊法?」衛曦之還從來不知道,有人會這麼說自己,還真是認真起來,微皺眉看著唐七糖。
「先把一千兩給我。」唐七糖可不管,忽然撲過去搶了銀票在手,說:「再問又是一千兩。」
「嗬!還真是貴啊!好,那你說說,我怎麼個古舊法?」
「你還不古舊?你看你,心底里總覺得你有我的身契,我便是你的!可這想法多麼奇怪!人,之所以是萬物之靈,是因為人有思想!有意識!有主觀判斷,有靈魂!一張破紙能管什麼用?」
唐七糖盤腿坐在床上,揮舞著手,想再繼續調教一番,可看著眼前那張銀票,又覺得此時自己說的話都是值錢的,眼睛轉了轉,催起了衛曦之:「唉,算了,這麼高深的學問你不懂!不說這個了,累!先給一千兩。換一個!」
衛曦之皺著眉,深深地看著她一會兒,抽了張銀票又問:「那你剛才那些話,誇我的話,一套一套的,又是哪裡學來的?」
「那個呀,周星馳啊!周星馳說的呀!」
「周星馳?那是誰?」
「一千兩。」唐七糖吸吸鼻子,手一伸,說道。
「好。說。」古人還算爽快,真遞上了。
「周星馳是演員啊!啊,演戲的!就像你們這裡唱戲的那些!藝人!」
「什麼?糖兒,你怎麼能聽一個戲子的話呢?你在哪裡聽的戲?」
「這是問題嗎?要付一千兩讓我回答嗎?」
「你!好。那我再問你,你昨天給衛行之吃的什麼東西?你原本要在宴會上用的?」
「一千兩。」
「給你三千兩,好好講。」
「嗯!謝謝惠顧!那個呀,叫做臭鹵。」
唐七糖想到昨天那個東西,心情瞬間變好,笑得大眼睛亮晶晶,十分高興的和衛曦之分享:「嘿嘿,你和我說的要噁心皇帝皇后時只有一天了,昨天到底匆忙了一些,那個東西呀,要是再放得久一些,發酵一下,那個味道呀……哎呀!曦呀!我可以向你保證,那個賤人採花賊一定好幾日吃不下飯。哈哈哈!就是那麼臭!」
唐七糖幾乎能想象賤人採花賊的樣子,似乎能聞見那味道,揮著手在面前扇著,只覺得過癮。
衛曦之卻微皺起眉,不可置信的問:「你天天在這個院子里,哪裡來的這東西?」
「呀,你別緊張啊!這個東西吧,不是什麼金貴東西,院子里都有!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罷了!又不是毒藥。那,你看,院子里那棵樹下,如今光脫脫的那根草,就是主要原料呀!」
「你是怎麼知道的?」衛曦之看看那窗外不甚清楚的草,再看看床上笑成花的唐七糖,真是滿腹狐疑。
「嗨!我小時候,隔壁人家拿它來做一樣食物的!它其實是樣好東西!聞著臭,但運用好了,可香呢!我隔壁人家可是當秘方傳家的哦,人家還靠這個發家致富呢!其實昨兒個要是我們能放在皇宮裡拿它煮一煮,我保證,整個皇宮能臭上三天!曦啊,要不,我明兒個就重新做一些,放久一些,你試試味道?」唐七糖講到整人,想到這些久遠的事,興奮極了,有些忘乎所以,自動自發的喊起曦來了。
「你小時候?你小時候不是在承恩公府後面雜院的么?」衛曦之看著她如星子般的眼睛,心中的思緒卻一圈一圈的在擴散。
唐七糖揮著的手忽然停下了,趕緊坐到直直:「呃……好了。我說完了。」
「給你五千兩。繼續說。」
「不了。我累了。」
「糖兒,那一萬兩,說說你怎麼把衛行之弄暈倒的。」
「……!」
「怎麼?不夠?好,兩萬兩!」
「……我說,慎王爺,我問你個問題,我沒銀子給你,你能認真回答我嗎?」唐七糖看著眼前厚厚的一疊銀票,忽然抬頭,小臉板著,很認真地問向衛曦之。
「說吧。」衛曦之手還伸著,隨意點頭。
唐七糖放緩了聲音,神秘兮兮的問道:「要是你知道一個關乎生死的大秘密,你能保證保守這秘密,怎麼都不告訴別人,多少銀子都不說嗎?」
衛曦之趕緊點頭:「唔……能。當然能。」
「嗯,我也能!」小人兒沖他點點頭,歪著頭看他。
片刻沉默,衛曦之終於明白她講的什麼,不禁低呼:「……你!」
衛曦之看著此時盤腿坐在床上,抱胸昂頭看向自己,絲毫不示弱,絲毫不遲疑的唐七糖,眼眸深深:小東西,怎麼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了!可是,我必須要知道你的一切,我才能連你的靈魂一起劫了!
衛曦之挑挑眉,忽然揚揚手裡剩的銀票,說:「好。那我不問。這樣吧,你穿上今日給你準備的新衣,我給你三千兩。」
唐七糖看著那銀票,再撇一眼那閃亮的衣裙,忽然笑道:「慎王爺,這樣吧,你穿上今日給我準備的新衣,我給你六千兩!」說完,也把手裡所有銀票沖衛曦之揮了揮。
「你!糖兒,這衣服有那麼討厭嗎?我可是讓針線房按照慶京城最時興的樣子做的。你竟然為了不穿這衣服,連銀票都不要了?」
「你懂什麼!你個古人懂什麼!銀票再好,有些東西買不到!」
「什麼意思?」
唐七糖『忽』的從床上站起來,頭頂開帳子,倒比站在床邊的衛曦之高了好些。
她叉了腰說道:「衛曦之,我剛才收你銀子,賣的是我的智慧,智慧!懂?可你呢,竟然為了讓我穿這衣裳給我銀子,那是挑戰我的尊嚴!尊嚴!我不賣我的尊嚴!懂嗎?哼!」
她氣鼓鼓的,彎著頭,尚未梳理的頭髮柔順的散在肩頭,她的臉有些紅,小小的鼻翼微微翕合著,大眼睛里一派認真,倔強和不屈。
衛曦之就這麼微仰著頭看著她,粉色的帳子里,她的臉似乎染上了一層金芒,神采飛揚著,神色動人。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慢很慢,還在中間凹進一片,神奇的跟自己說,得到她,我要她,我空著這裡,只為了安放她……
室內安靜極了,似乎能聽見陽光從一側玻璃窗上照進來的聲音,和熙的,溫暖的聲音。
唐七糖努力讓自己提著股氣,眼睛緊緊盯著衛曦之:輸人不能輸陣!他要敢非讓自己穿那衣服,自己就只好……穿了!有什麼辦法呢?我打不過啊!
衛曦之看著她,就這麼仰頭看了許久,忽然笑了。
男人的眉黑而濃,斜飛入鬢,他的眼眸里,是濃濃的愛憐和寵溺,一絲一毫沒有掩飾的潑出來,恨不得送到唐七糖眼前;他極白皙的臉染了粉色帳子的光影,帶一絲暖暖的淺黃,有如玉石一般的溫潤清芒,勾勒得他那妖孽的容顏愈發的俊美無儔;他還笑,那彎翹的嘴角,薄而紅潤的唇,磁性暗啞的笑……他要幹什麼?!
唐七糖覺得自己十分沒有出息!
他要是對著自己凶,對著自己罵,對著自己強求,那自己就能瞬間開啟刺蝟模式,奮力抵抗,死磕到底!就算最終會慘敗收場,但也一定要咬下他一塊肉來!可現在他幹什麼?這,這,這,我不喜歡你色誘我!
唐七糖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不爭氣的轉了幾轉,努力撇開頭,不再看他。
衛曦之卻笑著在床頭坐下了,一把抱過她,輕輕地,拿自己的額頭蹭了蹭唐七糖的額頭,無限愛憐:「好了,你若實在不喜歡,便不穿了!我沒有要強迫你。唔……尊嚴……,這個詞,有點意思!我明白了!那你喜歡穿什麼?外面涼,趕緊的穿好,我帶你去用膳!」
男人的懷抱溫暖而舒適,他的一隻手還抓著自己的腳,不斷摩挲著,他的手乾燥而暖和,一圈又一圈的摩挲就像摩挲在了自己的心上,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我,我該拒絕嗎?
唐七糖雙手緊握成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衛曦之,忽然從他懷裡跳起來,利落的跳下地,站在五六步開外,乾咳了一聲說道:「你先出去!我換衣服。出去出去。」
衛曦之寵溺的笑著,竟然沒有多說什麼,真的拿起一旁自己的紫貂斗篷走了出去。
唐七糖重重的吐出幾口氣,拿起那套閃亮亮的衣服看了看,自言自語:「也不是那麼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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