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江三娘正將手上的豆腐遞出去,餘光看到兩個人影接近,直接道:「您要些什麼,豆腐豆花豆汁……」


  在看到這兩人的臉后,她停住了,輕聲一笑:「陸大人這是來體察民情啊?」


  陸徵並不意外她認得自己,只是沒想到她對自己這麼大怨念,他不由得道:「不知我可否與你單獨談談。」


  江三娘頓了頓,才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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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與江三娘就在先前對面的那家酒館,捧上來的大碗中散發著魚的鮮香,可這三人都沒有心情去吃。


  江三娘抿了抿鬢邊的碎發,淡淡道:「陸大人找奴家有什麼事?」


  陸徵看了一眼一旁的陸循,直接了當地問:「你究竟是誰?」


  江三娘慢慢地笑開:「大人這話奴家可不明白了。」


  陸循說道:「你的輕身功夫不凡,在這青溪縣中只怕是獨一份,大家都是明白人,打這些機鋒可就沒意思了。」


  「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江三娘眨了眨眼,原本並不算多美的一張臉,頓時就彷彿被點亮一般,她微微偏了偏頭,「陸大人,不如你來猜猜吧。」


  陸徵看著她,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出現在腦海之中,他遲疑著開口:「你……難道是紅衣盜?」


  江三娘撐著下巴,懶懶道:「陸大人還算是有些眼力勁的。」


  陸徵猛然站起,瞪著雙眼看著她,然後又慢慢坐回去:「不對,若你是紅衣盜,那你的雙親怎麼會被土匪給殺了?」


  江三娘搖了搖手指:「什麼雙親,不過是家僕罷了。」


  陸徵皺著眉:「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你既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那背在你身上的殺人案子我卻不能坐視不管了。」


  江三娘「撲哧」一笑:「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她的食指輕輕地點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我是紅衣盜,可又不是紅衣盜。」


  陸徵被她的話給弄暈了,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有人冒充你?——他們殺了你未婚夫?!」


  「未婚夫?」江三娘嗤笑一聲,「不過一個貪念富貴的傻小子,我心情好逗來玩玩罷了。不過怎麼說也是我的東西,這做法可就讓我不高興了。」


  「那個冒充你的人,他是誰?」陸徵追問。


  「他?」江三娘意味不明地笑道,「準確說,應該是他們。」


  從江三娘口中,陸徵得知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江三娘的師父才算是第一代紅衣盜,江三娘幼年被師父從拐子手裡救了,後來跟隨師父到青溪縣隱居,直到三年之前師父病逝,她才算是正式接手了這個名號。


  可也就是從三年前,江三娘發現利用這個名號的還有其他人。江三娘別的功夫都稀鬆平常,唯有一身輕身功夫卻是登峰造極,她心中不忿,想要查清楚究竟對方是誰,可不管她怎麼查都毫無頭緒,只是這麼多年查下來,好歹知道了對方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有計劃的組織。


  江三娘惋惜道:「原本我見你敢貼出告示來,定然是有些本事的,還想著助你一臂之力把他們找出來,誰知你居然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那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頭。」


  陸徵被人這麼當面指責,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都是被其他案子耽誤了。」


  江三娘笑眯眯道:「是盧大善人的案子吧?聽說已經破了?這案子我也知道些許,陸大人既然能將這案子破了,想來要查那一伙人的身份也是易如反掌吧!」


  陸徵卻並沒有被這一番恭維給沖昏了頭腦,冷靜地問道:「當時,在盧府給我傳信息的是你?」


  「當然不是。」


  陸徵皺了皺眉,如果不是江三娘,那這一伙人攪和進盧恩光的案子里究竟是為什麼呢?江三娘的行事自有她的邏輯,陸徵相信她沒有說謊,那麼這一伙人的動機就顯得十分可疑了,即便在盧恩光的案子中,對方給了他許多幫助,可想到被扯進這件事情中的人物,陸徵就不得不抱著極大惡意去揣測對方。


  江三娘還在追問:「陸大人還未回答我呢,是不是能抓到那一伙人啊?」


  「也未必。」陸徵誠實地搖搖頭,「你這麼多年都只查到一點點頭緒,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查到。」


  「您何必妄自菲薄啊。」江三娘連忙道,「您與我坐在這裡就說明您與這案子的緣分,不然我原本都死了心的,哪想到居然被您發現了身份,哎呀呀……」


  陸循冷笑一聲打斷她:「你若真打算隱藏身份,隔了這麼遠,我也未必看得出來。」


  江三娘臉上卻半點沒有被揭穿的心虛感:「我這也是心急嘛,好啦,該說的事情我也說了,那就先告辭了。」


  她話音剛落,身子卻已經朝著包廂門飄去了,誰知從身後直直地射過來一根筷子,直接釘在了門框之上。


  陸循手裡拿著另外一支筷子,慢條斯理道:「我三弟,好像還沒說讓你走吧。」


  江三娘轉過身子看向陸循,笑眯眯道:「這位大俠不僅眼力好,這一身功夫也不弱,若是未曾婚配,小女子自薦枕席可好?」


  「咳咳咳——」陸徵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


  陸循的臉直接黑了,手上的另外一支筷子就直接沖著江三娘飛了過去,也不知江三娘是怎麼躲的,身子一扭,這筷子就射偏了。


  江三娘插著腰正準備懟陸循,就看到陸循手上那一把筷子,頓時花容失色:「好漢饒命!」


  陸徵也連忙道:「二哥你先息怒,我還有事要問她呢。」


  陸循這才將這一把筷子插回筷筒里,有了這一層威懾之後,江三娘也不敢造次,問道:「陸大人還有什麼事就直接問吧。」


  陸徵頓了頓,才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要用紅衣盜這個稱號?」


  江三娘一愣:「為什麼?」


  陸徵不得不說得更明白一點:「這紅衣盜是你師父闖出來的名號,而且你對對方一無所知,可相比之下,對方對你卻十分了解,你就從不曾懷疑些什麼嗎?」


  江三娘皺起眉頭,不確定道:「你的意思是,我師父認識這一伙人?」


  「不如說,這一伙人根本就是你師父培養出來的。」陸徵頓了頓,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師父病逝的很突然吧?」


  江三娘一驚:「你怎麼知道?!」


  「或許你師父原本的打算是讓你處在明面,讓那一伙人在暗中輔助,誰知因為他的突然離世,他的打算也被擱置了。不過從這一伙人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們還是按照你師父的意願在行事的。」


  江三娘呆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們是……自己人?」


  「我只能說有這種可能。」陸徵也有些不確定,但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江三娘雖然行事有些出格,可她的確不曾害過人性命,還幫助過不少人。從律法上來說,陸徵應該要把她捉拿歸案,可他卻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開始對這個時代的律法產生了一絲動搖,或許這種做法不對,但有這樣的義警存在,多少能震懾到一些宵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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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徵回到縣衙,剛剛坐下,就見馬縣令謙卑地引著一個官員走進來。


  陸徵皺眉,不知道他又在鬧哪一出。


  那官員見了陸徵,連忙快步走了過來:「這便是陸縣尉了吧,果真是年少有為啊!」


  陸徵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一旁的馬縣令更是臉色難看到不行。


  一番解釋之後,陸徵才知道眼前這人是吏部官員,先前馬縣令將他官印丟失一事報了上去,吏部這才派了官員下來核實,如果官印真的丟了,就會當場擼去陸徵的官服,還會將此事稟報上去,依律進行處罰。


  馬縣令本想著藉此機會狠狠地羞辱陸徵一把,卻沒想到這吏部官員居然對陸徵如此禮遇,心中氣憤的同時也十分疑惑。


  那官員也是無可奈何,這陸縣尉年紀輕輕就已經入了陛下的眼,兩次得到陛下的誇獎,這日後只怕前途無量,自己就算擼掉他的官身,只要陛下一句話他又能重新起複,那又何必去得罪他呢?

  陸徵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一茬,他是早就忘記自己先前演的這一齣戲了,無奈地對一旁的包錚道:「去把我的官印拿出來吧!」說著又解釋了一遍自己的行為。


  那官員心中大呼慶幸,畢竟這官印要是真的拿不出來,他也不得不按照律法行事,到時候可就進退兩難了。


  他連忙道:「這權宜之計,本官明白的。」


  「多謝大人包涵。」


  兩人就這麼相談甚歡了,在一旁的馬縣令氣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保持面無表情。


  過了許久,包錚才滿頭大汗地跑出來。


  陸徵也有些招架不住那官員的熱情,連忙迎了過去:「東西拿來了嗎?」


  包錚臉色難看地附在他耳邊道:「大人,官印真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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