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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剝皮案過後,陸徹就知道了趙學謙的身份,本想找機會把他調離刑部,沒想到自己卻先中了毒。


  陸徹不願意和幾位皇子打交道,眼下唐敏把趙學謙拉進這樁案子,他就怕四皇子找到機會趁虛而入。可唐敏與趙學謙是同年,兩人關係還不錯,反倒他和唐敏的關係……不提也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唐敏會相信誰的話。


  若非自己卧病在床,陸徹一定會想辦法把這案子接過來的,可現在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陸徵身上。


  「大哥你說真的嗎?」陸徵瞪大了眼睛,面露驚喜,「讓我去參與這樁案子?」


  「你現在不就是刑部的人嗎?」陸徹反問。


  陸徵的確是有興趣的,不說這案子牽扯到大哥,光陸家那一個個心懷鬼胎的,讓這案子陷入了迷霧之中,若是能夠破了案,應該會很有成就感。


  陸徹說:「我讓隨風替你把令牌和官服都拿回來了,就放在你房間,你去的時候記得把令牌帶著。」


  「知道了。」不就是個工作證嗎?陸徵秒懂。


  「不準甩開常山常水,我會讓他們寸步不離地跟著你的。」


  「哦。」陸徵頓時蔫了。


  「父親那邊……」陸徹頓了頓,「我會和他說的。」


  「太好了……不,我的意思是,在父親面前,你說話比我管用。」


  「還有。」陸徹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本字帖出來,「家學暫時可以不要去,但你得把字給我練好了!」


  「……」大哥您對我的字還真的很執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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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陸徵就帶著大哥的殷殷期盼去了陸府。此時京兆尹唐敏已經和趙學謙登了陸府,正在詢問陸家眾人。


  待到問過一圈,唐敏才有些煩悶地扯了扯官服領子:「趙兄,你可是看出了些什麼?」


  趙學謙沉吟片刻,對唐敏說道:「若要論起來,這陸家個個都有嫌疑。」


  「哦?願聞其詳。」


  「陸老爺原配所出嫡子早亡,大少奶奶林氏唯一的兒子也死了,陸老爺想要讓林氏將庶子記在名下免得長房嫡脈斷絕,林氏卻不願意,甚至還公然頂撞過陸老爺,與陸老爺繼妻吳氏更是關係不睦,此其一。」


  「其二,老二陸源是庶子,其母只是一個通房丫鬟,可自從長兄去世后,陸家大大小小里裡外外都是他在操持,只可惜陸老爺對他只是淡淡,反而更加寵愛繼妻所生的幺子,而陸源既有能力又如何肯屈居人下?」


  唐敏卻搖搖頭:「我們都見了這陸源,為人老實孝順,不見得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趙學謙卻只是笑笑:「唐兄,在下只是羅列這府中眾人情況和殺人動機,他們性格如何並不重要,只有如此才能不失偏頗。」


  「倒是我誤會了。」唐敏赧然道,「趙兄向來正直,故此我才會在出了案子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可眼下這老三老四暫且不說,老五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他又有什麼動機?」


  「老五是個孩子,可他的母親不是。」趙學謙不慌不忙說道,「吳氏想要儘快將陸老爺下葬,從習俗上說沒錯,可是從情理上來又說不通,她身為陸老爺的妻子,應當比任何人都想要抓到兇手,可她如此表現,實在不像是一個新喪之人。」


  「所以,吳氏的嫌疑是最大的?」


  「不盡然。」趙學謙淡淡道,「在下覺得,三房與四房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這又是為何?」


  「三房四房看似無爭,可他們非長非嫡又不受陸老爺寵愛,且不像陸源一樣打理家中產業,若真等到陸老爺百年之後,他們兩兄弟豈不是只能分得幾畝薄田和幾百兩銀子?」趙學謙話鋒一轉,「而如今陸老爺驟然離世,五房並未分家,嫡出弟弟年紀還小,他們若是能得到陸家大部分族老的支持,分出的家產就可觀了。」


  唐敏無奈地搖搖頭:「大家族就是紛爭多,將一個案子也弄得這般複雜。」


  門外的陸徵有些出神,因為簡余的緣故,他對趙學謙非常有偏見,覺得他不過是個欺世盜名之徒,然而趙學謙的分析卻戳破了他這種優越感,讓他正視起這個對手來。


  「陸少爺,你怎麼在這兒站著?」包錚的話打斷了陸徵的沉思。


  房內的兩人也看了過來,陸徵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偷聽別人說話實在不太道德,但還是厚著臉皮和兩人打了招呼。


  唐敏年紀三十幾歲,白白胖胖的,臉上常掛著笑容,看著非常可親。他是當年的狀元,一路官運亨通,前年就當上了京兆府尹,若是沒有意外,他四十幾歲的時候絕對是掌管一方的封疆大吏,運氣好一點日後或許還能當上宰輔,這樣的人自然是各方拉攏的對象,可他為人圓滑,最是滑不溜手,一直都和各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唐敏發現陸徵偷聽也沒生氣,笑眯眯的道:「原來是英國公府小少爺,特意過來幫忙操持葬禮,實在是孝心可嘉。」


  陸徵一梗,唐敏這麼一句話就定了他過來的目的,偏偏他還不能否認,讓他頓時就對這個和藹可親的京兆尹升起了濃濃的警惕。


  唐敏又關心道:「聽說陸大人身體欠佳,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勞您記掛,家兄好多了。」


  「那便好。」唐敏嘆口氣,「陸大人可是刑部的頂樑柱,這案子本官原想請陸大人指教的,卻聽聞他遭遇飛來橫禍,也只能無奈作罷,待到陸大人身體好轉,本官一定登門拜訪。」


  這這這……什麼仇什麼怨啊!陸徵目瞪口呆,想起大哥輕描淡寫的一句「政見有些不合」。可這位京兆尹句句把他架在火上烤的架勢,何止是政見有些不合,大哥你們這梁子結大了吧。


  唐敏又與他說了幾句話,態度雖然客氣卻一直避而不談他來此的目的,擺明了不想讓陸徵參與進這樁案子。


  陸徵心情鬱悶,只能怏怏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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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陸府,陸徵又不想馬上回家,想了想乾脆朝著外城走去,聽了趙學謙的分析,讓他對陸府眾人的關係理清了一些,然而當事人的話並不足以完全取證,陸徵有心想問問陸府下人,但因為現在唐敏他們還在陸府,未免被人明裡暗裡嫌棄,便只能曲線救國。


  市井往往是謠言流傳最快的地方,而同時,市井之中也會有許多有用的信息,只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罷了。陸府烏煙瘴氣的,規矩不好就意味著下人的嘴不嚴,一些無意中透露的信息恐怕別有價值。陸徵沒有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上次外城之行被人碰了瓷,敗興而歸實在是不甘心。


  常山常水沒有意見,只要少爺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就行,兩人已經被折騰的要求越放越低了。


  外城相比內城要熱鬧許多,主道兩旁除了店面,還有不少挑著擔子的小販在沿街叫賣。陸徵一開始還興緻盎然,過一會就蔫了,古代再發達如何又比得過現代呢,以前他總嫌棄現代環境污染霧霾嚴重,可真到了這山清水秀空氣清新的古代,反倒是更加懷念現代的各種方便了。


  陸小少爺突如其來的低落讓常山常水摸不著頭腦,兩人對視一眼,常山拿出阿福給他的錦囊,上面寫著「味源居八寶鴨、得鮮樓蝦仁包、百味居酥雀舌……」林林總總十幾種菜名。


  常山心領神會:「少爺,這快到飯點了,您要不要去吃點東西,這兒離百味居不遠,您不是惦記那酥雀舌許久了嗎?」


  陸徵眼睛一亮:「對啊!酒樓!」若要論八卦集散地,恐怕沒有比酒樓更合適的地方了。


  「走!去百味居!」陸徵立刻就振作了精神。


  常山在弟弟敬佩的眼光中默默地將這張紙條又塞回了荷包里。


  然而,陸徵剛走了一步,就有一個小孩迎面撞上來,被他撞在地上也不吭聲,爬起來又趕緊跑了。


  陸徵還在覺得這情形怎麼有些眼熟,就見常山已經往前一躍捉住了那小孩:「小賊!將偷的荷包拿出來!」


  那小孩比不過他的力氣,被直接拖回了陸徵面前。他看著不過八|九歲大,瘦的皮包骨頭,一雙大眼睛驚恐地看著陸徵,不停地磕頭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人豬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陸徵皺了皺眉頭:「不要磕了,你先站起來。」


  那小孩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卻仍是死死地抱住那個荷包,被常山用力地扯出來,扔了回來。


  那小孩眼睜睜地看著,眼淚直接就流了下來:「大爺,小人父母雙亡,奶奶病重,家中弟弟妹妹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您行行好……」


  陸徵看得心裡發酸,常山卻眉頭一皺:「少爺,這人手段利落頗似慣犯,您不要被他騙了!」


  那小孩正要跪下來賭咒發誓,忽然旁邊跑過一個人焦急地大喊道:「鐵蛋,你怎麼在這裡,你奶奶不行了!」


  圍觀群眾正是搖擺不定,聽見這人的話,頓時有人大喊道:「百事孝為先,先放這孩子回去吧。」


  常山一怔,那小孩就直接被男人拉了過去,那人還一直朝著圍觀人群大喊:「人命關天,麻煩大家讓一讓。」大家也非常配合地朝兩邊讓開。


  眼看著兩人就要離開人群,陸徵忽然道:「常山常水,把這兩個騙子抓起來!」


  常山常水往常訓練都是按軍中模式來的,雖然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已經搶先沖了過去將兩人給拿下來。


  陸徵走到兩人面前,沖著那瘦小的男人冷笑道。


  「這位大哥,真是好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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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月之內對同一個人碰瓷兩次,居然還被人家抓了個正著,這對於游小五的業務工作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危機。


  可眼下,他愁眉苦臉地坐在那位公子對面,旁邊雇來演戲的鐵蛋正抓這個雞腿吃的正香。


  「公子……」游小五咽了咽口水,「反正您也沒有被騙到,就把小人當個屁,放了吧。」


  陸徵搖搖頭:「就算我沒有被騙到,那其他人呢?」


  「別說了,這兩次小人都是開張第一遭就碰上了您,哪還有其他人啊!」游小五喊冤道,「您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沒事上外城溜達什麼啊?」


  陸徵給他氣笑了:「怎麼?我沒被你騙到反而還有錯了?」


  「不不不……您誤會小人的意思了。」游小五連忙辯解道,「您這是上天派來阻止小人走上歧途的,小人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一旁的鐵蛋咬著雞腿含糊不清道:「拉倒吧,上次你還罵人家是擋你財路的掃把星呢!」


  「閉嘴,吃你的。」游小五瞪了他一眼,又狗腿地對陸徵求饒,「小孩子亂說話,您可不要信他,小人回去就給您立個長生牌位,然後踏踏實實幹活,再也不敢出來招搖撞騙了。」


  「好了,不要拍馬屁了。」陸徵哭笑不得,「我又沒打算把你怎麼樣。」


  游小五眼睛一亮。


  「我只是有一件事讓你幫忙。」


  「您說話,上刀山下油鍋我游小五眼都不眨一下。」


  陸徵默默地忽略掉他的誇張手法,直接道:「在此之前,我想問問你,你在這市井之中,消息可靈通?」


  「那您可找對人了!」游小五頓時就神氣起來,「這燕京城三教九流小人都有過交道,別的不敢說,但論這打聽消息,恐怕還真沒什麼人比得過小人!」


  陸徵便隨機說了幾個最近燕京城中的秘聞,游小五果然說的頭頭是道,而且說完之後居然還會加上自己的分析,這分析的居然和真相也差不離。


  陸徵原本只是打算隨便找個人打聽一下陸府相關的消息,但看到游小五這本事,反倒將那隨便的心態去掉了兩分。


  「那我問你,內城五柳巷陸府近來發生的事情,你可知道什麼內情?」


  游小五眼珠子一轉,謙卑的神色沒有變,但原本弓著的腰直了起來:「您看小人說了這麼多,這是口乾舌燥的,您可否賞杯茶水給小人?」


  陸徵還未說話,一旁的常水已經按捺不住了,殺氣騰騰地瞪著游小五:「混賬,讓你說是看得起你,你還敢討賞?!」


  陸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游小五這是在變相向自己討「信息費」呢,他制止了常水,從包里拿出一把銀錁子。


  游小五的眼睛頓時就直了。


  陸徵推過來一個銀錁子:「接著說。」


  游小五咽了咽口水:「您既然問小人,小人便也不敢拿那些別人都知道的東西來敷衍您,就說這陸府大老爺,原先就寵妾滅妻,生生把原配妻子給氣死了,結果沒幾年又瞧上了富商的女兒,巴巴地娶進門來,您道那陸吳氏是好的?」他嘿嘿一笑,「這富商是富商,這女兒卻不是女兒,聽說是打揚州自小養著的瘦馬,本是拿來送人的,卻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勾搭上了陸大老爺,竟被迎進了門做了繼妻,也算是運道好!」


  陸徵瞪大了眼,在游小五渴求的目光下,又推過去一個銀錁子:「繼續。」


  游小五收了銀子,興緻更高:「再說這陸家五房,嫡長子死了就不說了,那老二看著老實,可就這些年他打理陸家家業,還不知吞了多少,那白水巷有個二進的小院子,這裡頭住著的您可知道是誰?」


  「誰?」


  「是他母家的表妹,這院子看著不顯,可這外室穿的戴的可比正房闊氣多了。」游小五面露不屑,「不過那二少奶奶也不是什麼好鳥,兩人也算是王八配綠豆,嘖嘖。」


  隨著游小五的述說,陸徵聽得嘆為觀止,桌上的銀錁子也一個個地挪到了他那頭,直到最後一個銀錁子也被游小五收入囊中,兩人居然不約而同地出了口氣。


  游小五倒是還有些意猶未盡,將銀錁子倒入自己的荷包后,才滿足地對陸徵道:「您如此慷慨,小人也要知恩圖報,免費奉送您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您可知道陸大老爺的親弟弟?」


  「陸七?」


  游小五又是一笑:「這陸七老爺身有殘疾又性子暴虐,若非有個好哥哥養著,恐怕早就被人拖出去打死了,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個情種,您相信嗎?」


  「情種?」陸徵疑惑道,「陸七太太?」


  「怎麼可能?那是一個戲子。當年鴻昌班的台柱子,不過據說陸七老爺死後沒多久,他也跟著不見了,倒不知是不是殉情去了。」游小五有些感慨,「要說那陸七太太可真是個可憐人,攤上這麼個丈夫,成婚不久就迷戀上了個戲子,在家中還動輒打罵她,好不容易熬到他死了吧,居然還得老老實實給他守節。做人到這個份上,也是老實地沒邊了,要是娘家得力些還好,唉!」


  陸徵想起那個軟弱的身影,心底也嘆了口氣。


  「好了,今日就多謝公子您了。」游小五拱了拱手,又把還在胡吃海塞的鐵蛋給拉起來,「吃吃吃,再吃就把你給賣了!」


  鐵蛋不甘心地又把一隻油汪汪的燒雞給塞進懷裡,十分不客氣地對游小五道:「賣就賣,反正跟著你也沒啥好日子過。」


  游小五氣得冒煙,惡狠狠丟下一句:「回去我再收拾你。」


  轉過頭,對著陸徵又是笑容滿面:「那公子,小人們就先告退了,您若還有消息想打聽,小人就住在北城外十里坡。」


  說罷,又拱了拱手,這才拖著鐵蛋罵罵咧咧走了。


  常水滿臉不解:「少爺,您怎麼能聽這小混混說的謠言呢?這……」


  陸徵搖了搖頭:「是不是謠言先不說,至少我們知道了,二堂哥和二堂嫂的關係並不如我們所見的那般好,三堂哥和四堂哥也並非對家業毫無野心,甚至是堂嬸,她至少是娘家不得力的,這些都是線索。」


  常水還有些迷惑,陸徵已經站起來:「走吧,先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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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徵正和常山常水朝內城走去,還未接近內城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幾人回頭一看,卻正好看見兩名騎兵甩著馬鞭在前頭清道。


  常山立刻把陸徵拉到一邊:「少爺,咱們恐怕要等一會才能入城了。」


  「為什麼?」


  「這甩鞭清道的排場,向來是只有親王才有的待遇,如今接近年關,幾位王爺早已進了京,只除了那一位……」


  陸徵剛想問是哪一位,就聽見旁邊兩個路人高聲道。


  「還有哪個!當然是楚王殿下啊!」


  「你看那騎兵都滿是煞氣的樣子,除了楚王殿下的兵,滿朝還有哪位親王有這等氣勢!」


  「你小聲些,被人聽見就不好了。」


  陸徵默默地轉過了頭,也滿含期望地看著路那一頭。楚王的事迹他曾經聽大哥說過,對於這位軍功卓著的王爺他一直都很好奇。


  這一列隊伍不僅有楚王的儀仗,後頭還有好幾輛囚車,因此楚王特地點了一隊親兵護送。楚王的親兵都是在北疆被一場場戰役磨練出來的,遠不是京城這些沒有見過血的兵士可比。


  這一列軍隊軍容整齊行動劃一,又加上戰場浴血的煞氣,所到之處鴉雀無聲,連負責開門的小兵都有些瑟瑟發抖。


  由此可見楚王治軍之能。


  陸徵覺得自己越來越好奇了。


  隨著前列兵士進入內城,已經能夠看見打著楚王旗幟的儀仗了,楚王坐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馬上,他沒有穿親王服飾,僅僅只是著一身常服,左臂還被繃帶吊在胸前,可當他目光所到,竟讓人覺得腿腳發軟,沒有一人敢和他對視。


  因此,站在人群中,仰著頭滿眼好奇看著他的陸徵頓時就很顯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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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禛百無聊賴地坐在馬上,他本不喜歡如此招搖的方式,然則這是親王進城的程序,他也只能無奈遵守。


  宋之意騎著馬跟在他身邊,嘮嘮叨叨地跟他說自己最近又打聽到什麼消息,他嫌煩,直接讓他閉了嘴。


  容禛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已經神遊太虛了。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束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頓時就警醒過來,順著那目光看過去,卻正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


  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一身做工精緻的錦衣,五官清秀,甚至兩腮還有著沒有褪去的嬰兒肥,他的眸子里沒有敬仰和懼怕,只有純然的好奇。


  容禛回望過去,他也沒有害怕,眼睛眨了眨,然後就好像失去了興緻一般,直接撇過了頭。


  容禛原本的百無聊賴頓時就去了大半,他直接把一旁的宋之意拽過來:「那是誰?」


  「哎哎哎,你鬆手!」宋之意一邊緊緊地抱住馬脖子,一邊還不忘職責,「哪個哪個?!」


  容禛示意了一下。


  宋之意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頓時睜大了眼睛。


  「緣分啊表哥!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說人話。」


  「哎,那個人就是你要找的陸家三少爺,陸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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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徵回到竹覃居,本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正準備叫柳枝來磨墨,就見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女子逆著光影走了進來。


  「汲香?」


  汲香似乎消瘦了不少,似乎錦鹿走後,往日里她那種潑辣熱鬧的性子就被收起來了,見到陸徵也沒了往日的隨意,端端正正地行了禮,就上前去給他磨墨。


  見到她的轉變,陸徵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可並不覺得不好,經過錦鹿一事,他意識到過於現代的思維對這些古人並不合適,至少對於身份不自由的奴僕來說是這樣。


  他仍舊不認同這種等級分明的制度,然而卻不會再對自己沒辦法改變的事情指手畫腳。他想起錦鹿離開前對他說的話,錦鹿懇請他照顧汲香,卻不要過分縱容她。


  「汲香是孩子心性,善惡對錯都是憑著性子來的,您不可能一直護著她,那不如讓她按著規矩活下去。」


  陸徵心有感觸,雖然還是很懷念從前聽汲香嘰嘰喳喳的說話,可他也知道,比起那些,汲香更需要像現在這樣,雖然不自由,可是能夠活下去,只希望她經此一事能懂事起來,也不算辜負錦鹿對她的擔憂。


  正在這時,柳枝端著茶點走了進來,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汲香姐姐回來了?那真是太好了,少爺一直都惦記著你做的點心呢!」


  汲香停下了磨墨的手,勉強對著柳枝一笑:「這些天麻煩妹妹了。」


  「汲香姐姐說的什麼話啊?照顧少爺是我們丫鬟的本職,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是……我口拙了。」


  「哪兒啊?汲香姐姐都說口拙,那我不是啞巴了。」柳枝還是笑眯眯的,和她說這話還不耽誤給陸徵倒了茶擺好點心。


  汲香看著她言笑晏晏的樣子,袖子里的手漸漸地握成了拳頭。


  陸徵看了看兩人,雖然她們都是笑著的,可他莫名地覺得冷颼颼的,彷彿這裡一下子變成了修羅場。


  他默默把咬了一口的點心又放回盤子:「你們先聊著……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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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竹覃居的陸徵更加鬱悶,總有種被丫鬟趕出來的錯覺,不回去沒面子,回去吧他又覺得那裡的氛圍實在瘮人。


  陸徵想了想,決定去大哥那裡,反正不逼他練字的大哥還是很好的大哥。


  飛鴻院和竹覃居的距離並不遠,陸徵溜達著就過去了,然而裴氏卻說大哥現在正在書房。


  「大哥不是還在休養嗎?」陸徵嘀咕著,穿過月亮門進了書房,結果就被人攔住了。


  自從上次他溜進書房被趙學謙給抓個正著,大哥就加強了書房的護衛,而他的書房也被挪回了自己院子,加上他後來進了家學,已經很久沒來大哥的書房了。


  「大哥在裡面嗎?」他問。


  護衛對視一眼,為難道:「三少爺,大人在和人談事情,您不如去偏廳先等一會?」


  「談事情?」陸徵愣了一下,「大哥不是跟刑部請了假了嗎?怎麼還會有人來找?」


  話是這樣說,他也不想讓護衛們為難,就準備往偏廳去,正在這時候,書房的門打開了,一名青年扶著陸徹走了出來。


  陸徵看到那青年就是一怔,他怎麼都沒想到對方竟然是簡余。


  簡余大概也沒想到會見到陸徵,腳步微微一頓,陸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就見自家弟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他神色不變:「陸某就送到此處,簡統領慢走。」


  簡余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陸徵,才對陸徹拱了拱手:「陸大人,告辭。」說完便直接和陸徵擦肩而過,跟著引路的僕役離開了。


  自從那一日在酒樓見過之後,陸徵就再也沒見過簡余,那枚赤甲衛的令牌一直被他收在荷包里,他本想著見到簡余就將令牌還給他,可是剛剛卻遲遲沒有將令牌拿出來。


  陸徹慢慢走過來:「你不是要去堂伯府上,怎麼就回來了?」


  陸徵回過神,將在陸府遇到的事情告訴陸徹,陸徹冷笑一聲:「好個唐敏!」


  「大哥,你到底是怎麼和人結的梁子?」陸徵小心翼翼問道,他覺得那位京兆尹脾氣還不錯,怎麼看都感覺是大哥做了什麼。


  陸徹頓了一下,才道:「問這個做什麼,明日我讓人開了調令,你儘管去就是。」


  陸徵汗了一下,本還想著要曲線救國了,結果大哥就簡單粗暴地把他塞進去了,突然就能理解經常要與之共事的唐大人的心情了。


  「唐敏此人狡猾,但最擅權衡,我若表明了態度,他至少不會再明裡阻攔。」陸徹想了想,看傻弟弟一臉單純的模樣,又說道,「算了,再調幾名刑衛跟著你,他不為難你你就別理他,他若是腦子不清楚了,你也別怕。」


  總結起來就六個字:不要怕,就是干!

  「……好吧。」


  陸徵說完才發現自己被帶偏了話題,連忙追上大哥問道:「大哥,你怎麼會認識簡余,他來找你什麼事?」


  「他如今是赤甲衛統領,同僚之間互相拜會一下有什麼不對?」


  直覺告訴陸徵,大哥絕對是在說謊,可不管他怎麼問,大哥都堅決不說,最後直接甩出殺手鐧。


  「你今天的字練了沒?」


  陸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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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余離開陸府就直接去了赤甲衛,自從知道自己不是德城候親子,他就很少再回去了,以前或許還會有怨,現在卻根本不知道對德城候要抱有什麼樣的感情。


  赤甲衛是京城三衛之一,餘下兩者是金甲衛和玄甲衛。


  玄甲衛是其中最神秘的,據說人數並不很多,但各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專門負責保衛皇帝的安全。


  金甲衛和赤甲衛都是拱衛京城的兩股武裝力量,歷代金甲衛統領都是成國公府嫡系,成國公嫡長子去世之後,嫡次子坐上了統領的位置,原本副統領的位置老成國公打算給自己寵愛的庶子,結果反倒讓梁珏鑽了空子,這也是梁珏如今和成國公府關係並不是很好的緣故。


  相比之下赤甲衛統領的人選就激烈很多,最後誰也想不到竟然被簡余這麼個十八歲的小子捷足先登。


  簡余接手赤甲衛后,打了整整三天,才把這支隊伍給打服,也給那些想要看他笑話的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簡余進了營地,就看見自己的副手羅現急匆匆走過來。羅現是赤甲衛中第一個對簡余投誠的,雖然功夫不算特別出彩,但腦子很活,簡余不在的時候,一般都是由他來處理事情。


  「什麼事?」


  「楚王殿下帶回來的那一串囚車還停在街上呢。」羅現發愁道,「現在朱雀街已經是堵得嚴嚴實實的。」


  「犯人不是應該送進大理寺或者刑部嗎?」簡余皺起眉頭。


  「這……不管是交付大理寺或者刑部,都該有交接的。如今楚王殿下直接就進了宮,下面人又推說不敢擅自做主,可不就是只能擺在那裡了?」羅現無奈道,「這朱雀街是咱們的管轄範圍,這要叫那些御史老爺見了,參上一本,只怕會叫金甲衛給笑話死。」


  簡余想了想就明白了,無非是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想攬這個大頭,這可不是什麼普通案子,永寧年間恐怕這也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案子。現在江南那邊來的人還在每日里各個府邸里送禮求情,可沒有誰敢應。畢竟誰都知道三司會審楚王會參加,就他在江南那狠厲的作風,萬一被逮住了,一身官服還是小事,只怕小命都要不保了。


  「走,去朱雀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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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街是內城的幾條主街之一,與皇城的神武門相連,朱雀街兩邊住著的都是高官勛貴,其中最明顯的就是四皇子府。


  聯想到楚王在江南被人行刺,又有隱隱約約的證據指向四皇子,眾人都心照不宣,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四皇子府。


  簡余到的時候,發現大部分人攝於守衛囚車的士兵,所以還只是圍觀,不少府邸都有人溜出來看,唯有四皇子府一直大門緊閉。


  簡餘一到就直接找到站在一旁閑閑搖扇子的宋之意:「宋大人,將囚車放在這裡似乎不妥吧。」


  宋之意扇子一合,笑著道:「哦?原來是簡統領,不知有哪裡不妥?」


  「朱雀街畢竟是主街,囚車停在這裡不僅有礙觀瞻也妨礙通行,若是被御史見了,我赤甲衛倒是無所謂,可楚王殿下只怕也要跟著遭彈劾,楚王殿下畢竟久不歸京,如此怕是不大好。」


  宋之意湊過去:「簡統領,聽說你與大皇子府過從甚密,我們如此做豈不是幫了大皇子一把?」


  「正因為如此,才更不能讓你們將囚車停在這裡。」簡餘一點沒有避諱與大皇子府的關係,宋之意的本事他很清楚,也無謂和他打這些機鋒。


  宋之意感慨簡余的敏銳,他原本對這個外室子並不在意,卻不想那人人爭搶的赤甲衛統領能掉到他的頭上,如今見了他,才知道對方不僅僅是空有一身武力,竟連頭腦也這般清晰。


  「簡統領說的是。」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一個壯漢慢慢地走了過來,他的長相和中原人並不太像,一雙如同翡翠般碧綠的眸子,一頭捲髮被一把綁在了腦後,越發顯得他五官深刻俊美,這是一種不同於中原人審美的英俊。雖說有著如此異族的外表,卻有一個非常詩意的名字,叫做聶止疏,他是楚王從北疆帶回來的,來歷不詳,卻是楚王最信任的下屬。


  宋之意看到他似乎也很吃驚:「你怎麼在這?殿下出宮了?」


  楚王進宮不能帶太多護衛,聶止疏是每一次都會在的,所以在京城只要看見他,幾乎就能看見楚王。


  聶止疏側了側身,穿著親王服飾的楚王容禛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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