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從義莊出來后,陸徵就催著常山常水趕緊回去,總算趕在了陸徹回來之前到了家,陸徵坐在竹覃居里還覺得心在砰砰跳。
他稍稍坐了一會,就想起包錚說的水妙庵的案卷,頓時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飛鴻院去,卻在進門就跟心事重重的汲香撞了個正著。
「你這著急忙慌地幹什麼呢?」陸徵揉了揉被撞到的腦門,把汲香從地上拉起來。
汲香懵懵懂懂地被拉起來,看到是陸徵,眼睛一亮想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陸徵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吩咐了一句就趕緊出門了。
汲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叫住他。
竹覃居和飛鴻院的距離並不遠,再加上最近陸徵常常在陸徹的書房看書習字,護衛也習慣了他的出入,甚至那膽子大的還跟他開個玩笑:「三少爺今兒的功課還沒做完啊?」
這大多都是當年跟著英國公鎮守一方的親兵,行伍出身的人沒有那麼多尊卑講究,陸徵向來也愛跟他們一起說話,只是今天心裡有事,只是敷衍幾句,就踏進了陸徹的書房。
書桌上面一如既往地擺滿了案卷,陸徵一份一份地翻著,好不容易找到水妙庵的那一卷。
打開來,前面寫的是案發現場的情況,中段是一些分析,最後寫著:
「故死者縊殺,明其犯力甚大且凶,而是夜之時有足,能作此兇殘之事,唯簡氏。」
底下署名趙學謙。
陸徵皺起眉頭,仔細地回想和簡余的那一次巧遇,他總有種強烈的直覺,覺得這件事不是簡余做的,還未仔細想清楚,卻見書房門突然被推開。
「勞陸大人久等,學生告罪。」
趙學謙說完,發覺不對連忙抬起頭,正好和一臉莫名的陸徵面面相覷。
「你是何人?!」
陸徵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門外的護衛也聞聲沖了進來,領頭之人看了看陸徵又看了看趙學謙,才小聲解釋道:「趙先生,這位是鄙府三少爺,並非什麼宵小。」
趙學謙一臉正氣:「便是府上的小少爺,可有功名?可有官職?這案卷是為公文,區區一個白身翻閱公文,按律當處以笞刑。」
陸徵一臉懵逼,旁邊的護衛皺起了眉頭:「趙先生,三少爺是大人的親弟弟,便是有些貪玩也何至於您給扣上這麼大的帽子?您是不是太過於危言聳聽了?」
趙學謙彷彿沒有聽到他話語里的警告,臉色十分淡然:「是不是危言聳聽,陸大人自有決斷,您說是嗎?」
護衛這才發現陸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臉色陰沉的難看。看到眾人的目光都看過來,他慢慢地走了進來。
「趙先生的金玉良言,本官銘記肺腑。」他掃了一眼幾名護衛,「你們可知罪?」
「大人恕罪。」幾名護衛紛紛跪了下去。
「一人領三十板子,再有下次,便不要留在飛鴻院了。」
幾名護院一聲不吭地就下去領罰,倒是陸徵忍不住了,連忙道:「跟他們沒關係,我每日都在這裡練字,他們只是以為我來拿自己的東西。」
「你當你能逃得掉?」
陸徵還想再辯解,陸徹冰冷的眼風掃過來,頓時叫他閉了嘴。
在這種氛圍之下,趙學謙依然態度平靜,他拱手向陸徹行了個禮:「不敢打擾大人處理家事,學生告退。」
陸徹不辨喜怒:「本官家教不嚴,叫先生看笑話了,待到有空再請先生喝上一杯。」
「大人折煞學生了。」趙學謙直起身子。
陸徹又派人送客,這才將目光轉向陸徵:「跟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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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動了動左腿,將重心慢慢轉移到了右腿上,然後又苦著臉看了一眼陸徹,陸徹坐在書桌前看書,彷彿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一般。
陸徵不敢抱怨,只能小幅度地動了動酸痛的腿。
「可知錯了?」
陸徹的聲音突然響起,把陸徵嚇了一跳,連忙老老實實認錯:「大哥我錯了。」
「錯在哪?」
「我……我不該偷翻案卷。」
「還有呢?」
「我……」陸徵狠狠心咬咬牙,「我不該偷偷摸摸溜出去。」
陸徹放下手中的書本,「不止如此,你是不是忘記我說過的話了?」他按了按疲憊的眉心,「我說過這樁案子你不要插手。」
「可是大哥……」
「你與這個簡余究竟是何關係,讓你連命都不要了去幫他!」
陸徹突如其來的怒氣讓陸徵都呆了,一時之間竟忘了要解釋。
他的沉默被陸徹誤認為是默認,他失望地搖搖頭:「和韓二的這樁事還未讓你得到教訓嗎?」
陸徵一愣:「我……」
「你傷得那麼重,真當家裡人不會去查?」陸徹說,「韓二不過是與人在背後調笑了幾句簡余,你就看不過去衝上去打了他一拳,結果害的自己身受重傷,家人為你傷心欲絕,值得嗎?」
陸徵呆住,他本以為就是兩個紈絝子弟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引發的爭執,不過是原主比較倒霉,這才喪了命,哪裡知道還有這樣的內情?
「我……為了簡余?」
陸徹看著弟弟,忍不住放軟了口氣:「你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本該一世順遂,為何要與那種泥潭爬出的人有牽扯,他身世之複雜,根本不是你能夠想象的。」
陸徵抓了抓頭髮:「大哥你誤會了,我真的不認識他……好吧,我絕對不會再見他了,我發誓。」說真話都沒人信了,陸徵簡直欲哭無淚。
陸徹聽了他的保證,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
陸徵又想起趙學謙,忍不住問道:「大哥,先前那個人就是寫這兩本案卷的人嗎?」
陸徹點點頭:「他在刑律方面頗有研究,在斷案之上也很有能力,只是為人刻板方正,不知變通。」
陸徵哦了一聲,他能看出大哥對這個趙書令還是很有好感的,可他總覺得這個人給他的感覺不舒服。
陸徹瞟了他一眼:「你傷好了之後一直待在家裡,的確有些不妥……」
陸徵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下月初你就回家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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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徵被這個消息打擊的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醒來就一直呵欠連天,看見汲香正在收拾東西,頓時有些好奇:「你在做什麼?」
汲香將東西都打包好交給一旁候著的小丫鬟,這才對陸徵道:「您忘了,夫人說今日要去奉國寺上香的,讓您一同去的。」
陸徵恍然,前幾天雲氏就跟他說過,他想著出去玩玩就答應了,沒想到日子過得挺快的,他看汲香一點沒有要換裝打扮的樣子,忙道:「你還不收拾自己,一會可就晚了。」
汲香勉強笑道:「奴婢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跟您出門了。」
陸徵愣了一下:「你生病了?」
「大約是昨日吹了風,有些頭疼。」
陸徵這才發現汲香臉上敷了粉,但依然透出眼睛下方的青黑色,他囑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又想起什麼一般,「錦鹿也病了這麼多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好些了?」
汲香的臉色立刻變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待我空閑些,再去看望錦鹿姐姐吧。」
陸徵應了,這才朝著主院走去。
雲氏靠坐在一個大大的迎枕上,兩名婢女正在給她輕輕地捏著,她的眼下一片青黑,臉色也有些憔悴,可見昨夜也是沒有睡好的。
陸徵請安的聲音驚醒了她,她揮手讓兩個婢女下去,拉過陸徵看了看,確定他精神飽滿才鬆了口氣。
「你可吃過早餐了?」
陸徵搖搖頭。
不等雲氏再吩咐,余嬤嬤已經叫了一溜小丫鬟,迅速地將早點擺了上來。
陸徵有些吃驚:「我們不等父親了?」
雲氏冷笑一聲:「偌大英國公府,難道還能讓堂堂國公爺給餓到?你吃你的,別管他!」
陸徵摸了摸鼻子,默默地為老爹點了一排蠟。
待到飯食用完,陸徵扶著雲氏慢慢朝外面走去,剛走出主院就碰到了英國公陸擎。
「哎,夫人可是要去奉國寺?」
在外人面前雲氏多少還是會給他一些面子的,也沒拒絕他的示好,只是冷冷淡淡道:「徵兒今年一直都不順,我想著是不是犯太歲了,去廟裡求一求,讓了塵大師給他看一看。」
陸徵先前都沒聽雲氏這麼說,以為上了香就回來,忙道:「不用了吧,我覺得我還好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擎瞪了一眼:「當然要去看看,我陪著你們一起去。」
一家之主發了話,陸徵也毫無辦法,雲氏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
陸徵有點心塞,他一個鳩佔鵲巢的幽魂,去廟裡就算了,了塵大師一聽就很高級啊,難道不會直接發現他這個遊魂然後給燒了嗎?
雲氏誤會了他的表情,只以為他不喜歡廟裡的清苦,便苦口婆心地勸道:「雖說苦了點,但也是為了你自己著想,娘親陪著你,啊?」
陸擎則充分扮演了一個嚴父:「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夠怕吃苦!都是你們太嬌慣了……」
兩人差點就這個問題又吵起來,陸徵看著他們表情有些茫然。他的父母是大學教授,他家裡也是嚴父慈母的組合,爸爸的研究比較忙,常年不在家,他從小就是媽媽帶大的,和媽媽的感情也最好,現在他的靈魂流落到了這個未知的時空,那他現代的身體會怎麼樣?父母就他一個兒子,媽媽看到他生死不明的身體,會不會直接崩潰?
陸徵不敢去想,他穿越后一直就小心翼翼地融入原主的軀殼,用各種事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這不代表他就不想回去,哪怕腦子裡有陸家三少全部的記憶,他也始終認為自己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那個陸徵。
不管是不是有可能被當成妖怪,他也要去試一試,或許真有得道高僧,能指點他回去的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