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妖還是鬼
龍夜炎目送明月走到羅琳身旁，才轉身大步向前，走到屍體旁撩起衣擺，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起屍體。
除了開膛失心，脖子血脈處還有兩個深深的牙印，身上也有不少划痕，估摸是激烈掙扎反抗時傷的。屍體右手掌心處有乾巴巴的血跡，眼珠驚恐的爆睜著，臉色死灰慘白，地上被染紅了一大片，血液早已滲入泥土之中，也不知受害者身上的血是被妖物吸走的還是傷口流失的。
龍夜炎站起身問道：「都是白天發現的嗎？有沒有相關的目擊者？」
縣官見他相貌堂堂、氣宇不凡，且與郡爺一道前來，定也是國都的達官貴人，遂恭敬有禮的回道：「都是白天發現的，實在慚愧，我等還沒有查到任何線索。至於目擊者，在頭一個受害者出事的深夜，有一位入夜敲更的老人在三更之時曾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樣背影，再後來，也就沒人敢去敲更了。」
龍夜炎聞言，垂首沉思，緩緩問道：「什麼背影？那個背影在做什麼？」
「聽說是個恍恍惚惚的消瘦背影，一眨眼就飛得沒影了。那個夜晚灰濛濛的，老人家視力也不好，可能是看錯了，也可能他看到的僅是會輕功的小毛賊。」
「這些人可有什麼共同的仇家？」
「哪有什麼仇家，都是些平民百姓。死者之中有一位還是我手下的主簿。他們多數都是青竹鎮上的普通男子，還有幾位是鄰鄉村民，也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不義之事。若真要挑什麼毛病，也就是都有些好色，偶爾會去煙花之地飲酒尋歡。」
龍夜炎皺眉，見也問不出什麼其他線索，不由得抬頭朝明月望去。哈！氣煞我也，那妖艷賤貨不知何時已竄到月月身邊，背對著自己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某人頓時火大，大步走到明月身邊，面無表情、語帶嘲諷的問道：「郡爺，你們西楚國出了這麼大的命案你怎麼先溜了，難不成你也暈血噁心？」
鍾離不以為然，淡淡回道：「是有些暈血，勞煩夜炎兄了。」
龍夜炎剛想罵他一句，只聽前方屍體處有人驚恐的大叫起來，圍觀的人群剎那間一陣騷亂。
幾人趕去一看，只見一位身材偏瘦，看上去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像一團爛泥般的癱軟在地，渾身劇烈亂顫，似乎已嚇得魂飛天外。他的嘴裡還連連自語，「鬼！有鬼！是他來了，他報仇來了，下一個就是我，明日躺在這裡的就是我了……」
一陣寒風吹過，竹葉發出沙沙沙的響聲，氣氛更顯陰森詭異。眾人聽了此言，禁不住打了數個冷戰，心中驚駭不已。莫非行兇者真的不是人，也不是妖孽，而是鬼怪，是怨鬼回來索命了？
鍾離冷聲命令道：「將他扶起來回話。」
兩個侍衛連忙走過去一左一右將癱在地上的人架起來。那中年男子的頭無力的低垂著，手腿不聽使喚的顫抖不止，憑他自己根本站不住腳。
鍾離冷冷高喝：「抬起頭來！」
那男子毫無反應，猶自渾身哆嗦、垂頭喃喃自語，顯然嚇得不輕。右邊的侍衛見此趕緊騰出一隻手扯住男子的頭髮，將他的頭強行拽抬起來。
那男子吃痛，被迫抬起了頭。只見他面若土色、嘴唇發白、精神恍惚，似乎已被嚇得魂不附體了。
戶長適時說道：「大人，這是鎮上劉員外家的兒子，平時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照此看來他定是知道些什麼。」
明月皺眉輕聲建議，「大美人，此人受驚過度，怕是一時半會兒都清醒不了，你還是先將他押回去再做審問，這裡人多口雜。」
鍾離嘴角淺揚，欣然同意道，「明月說得有理。」
半個時辰后，沁心客棧大堂，那名男子仍是被兩個侍衛架著，渾身也仍在哆嗦，不過，神色已清醒了不少。
縣官大人厲聲問道：「你知道什麼，速速道清楚，或許還能救你一命！」
男子哆哆嗦嗦、語無倫次的回道：「不是妖，是是鬼，是怨鬼索命來了。」他頓住，目光恍恍惚惚的環顧一周，戰慄道：「就是四年前這所客棧的主人，他那個不男不女的孩子，我們曾多次欺負他、脅迫他……最後一次，那孩子那孩子被我們輪番欺負，最後死了，就死在那個位置，就埋在那顆竹子的下面。一定是他變成厲鬼回來報仇了，他要殺光我們，是他、是他、一定是他，大人要救我，要救救我呀……」
此番言論，大概意思眾人已聽明白了。也就是這些惡人為了一己私慾，強行欺負殺害了一位孩子，著實過分、著實該死！眾人心中俱是怒火高漲、驚憤不已。
明月忍住想上前撕了這名惡人的衝動，眼光下意識的先轉到那位年輕的掌柜身上。他的面容白凈淡雅，目光正直直的落在那惡人身上，眼中閃過了一絲狠厲，一邊的嘴角斜勾，露出一個很淡的可怖的凄冷笑容。
年輕的掌柜似是察覺到明月的目光，微微偏頭將視線投在明月臉上，自然的露出了溫和的淡笑，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毫無異樣。
明月禮貌的回以淺笑，收回目光，心中除了憤怒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羅琳性子比較急，火冒三丈之下猛出一腳狠狠踢向那男子的心口。左右的侍衛見勢鬆手，漢子被踢翻在地，發出一聲慘叫，蜷著身子連聲痛呼。
羅琳猶不解氣，又發狠的踹上一腳，咬牙怒罵道：「禽獸不如的東西，好好的孩子被你們侮辱致死、毀屍滅跡，多餘的敗類，活該你們被喝血挖心！」
那人躺在地上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侍衛上前一探，原來已暈了過去。
桌上新沏了一壺茶，青竹鎮的戶長深深的嘆了口氣，緩緩解釋道:「那個苦命的孩子名喚林瑾瑜，一出生便患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隱疾，無法辨別是男是女。他這個病，整個青竹鎮乃至鄰鎮上的人都是知道的。
所幸瑾瑜的父母都是開明純善之人，自小便將他當成正常兒子一般的寵愛、教養。他的父親是鎮上頗有文採的文人，人好氣節高，很受我們尊敬。唉，他到了中年才有了瑾瑜這一根獨苗，很是愛護他的。」
「他的父母如今在哪兒？」羅琳迫不及待的問道。
戶長臉色更顯悲戚，緩緩回道：「小姐莫急，聽我慢慢道來。瑾瑜他是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不僅通文達禮、出口成章，模樣也生得十分俊俏，文文靜靜的很招人喜愛。雖說他有這身難言的隱疾，但鎮上大多也都是心善淳樸之人，過去我是從未聽過有人欺負於他的。
瑾瑜的父母在鎮上開了這家竹屋客棧，生意一直紅火。瑾瑜是個早慧的好孩子，很懂事，從小便在客棧里幫忙。唉，這孩子愛笑，對人很熱心的。
其實在鎮上人看來，瑾瑜一家人過得挺滋味的，好似並沒有受這個隱疾的困擾。
然而噩運又發生了，四年前的一個夜晚，瑾瑜無緣無故的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他的父母心急如焚，處處也尋不見人影，後來夫妻二人便關了客棧外出找尋。三年後，二人再回到鎮上，林父已憂思成疾、奄奄一息，沒多久，林父撒手人寰，林母傷痛欲絕、生無可戀，也自刎於林父的墳頭隨之而去了……
唉……沒想到這麼好的孩子竟是被這些獸性大發的歹人盯上了，這孩子遭此毒手，鬧得如今家毀人亡的慘境，若真是他變成怨鬼回來尋仇，這些惡人也是罪有應得，我這個鎮長也難辭其咎，怨不得他啊。」
桌上茶水已涼，客棧內寒意濃濃，眾人皆沉默不語。
戶長又幽幽的開口，「說起來，如今那孩子也該有十～八～九歲了吧，真是個命苦的孩子。」
明月心想，原來古代也有先天性的雙性之人，在無人之境，他定是受過很多歧視與侮辱。明月又禁不住偏頭側目，環顧一圈，那年輕掌柜不知何時已不在這大堂之中。
明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戶長，如今的掌柜是何許人也？」
「你說葉掌柜吧，他是三個月前從外地來的，聽說是位落榜書生，見咱們青竹鎮景色怡人，很是喜歡，便買下了這間荒廢的客棧，重新修整了一番。唉，萬萬沒想到開張沒多久鎮上就出了這等子凶事，這幾日幾乎沒生意了。」
不知何時，外面已飄起了片片雪花，眾人聽到此等悲戚的難事，心情都很複雜，也就沒人再說話了。
良久，縣官小心翼翼的問道：「郡爺，您看這案子……」
鍾離沉默片刻，認認真真說道：「不管行兇者是人是妖還是鬼，也不管這些人該不該死，先將他捉來再說，免得他積怨成魔，殘害更多無辜之人，況且他的復仇手段也太過殘忍，不可輕饒。」
眾人認認真真的看著他，覺得他說得十分有禮，眼神期盼他接著吩咐。
鍾離輕咳一聲，纖纖玉手指向龍夜炎，「這位夜炎兄武藝高強，行走江湖多年，遇妖無數，有他在妖魔鬼怪自是手到擒來。」
龍夜炎一個激靈，怒聲回道：「好你個妖艷…郡爺，本公子可沒必要聽你的吩咐，替你捉什麼鬼怪。」
明明突然道：「我來捉，我想看看他究竟是誰。」
「月月……」某人不滿的驚呼。
眾人急速轉頭驚訝的盯著明月，她面容秀美絕俗、外披寬大的斗篷、戴著大帽子，頗有些神秘。眾人心想：這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
縣官疑惑的問道：「這位小姐，你一個姑娘家，確定要來捉鬼嗎？」
明面唇角輕揚，淡淡回道：「嗯。不止我，還有你們，一起來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