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伍拾 焚香
“姑姑,司雨天尊求見。”
浮兮點了頭,便是示意。
那人便得了話出去,沒一會兒,便是見到一個白發須須的老者急忙忙的進了來,見到浮兮便是撲通一聲跪下,道:“還請尊神恕罪……”
浮兮這才是將手中書放下,淡淡道:“起來說罷。”
那人卻不敢起來,胡須顫顫,道:“小仙昨日才接管司雨一事,本是該竭盡全力做好本分,奈何近日事務實在是太多,還有那魔尊離世留下的亂子,小仙……”
浮兮拿起茶淺啜一口,道:“我並不準備責罰於你,日後記著便是了。”
那司雨一愣,似是從未想過尊神會是這麽個反應,倒一時竟不知再該說什麽。
浮兮又是拿起了書,道:“回去罷。”
於是那司雨,便愣愣起了身,行了禮又出了去。
殿內便又是恢複了平靜,隻聽見偶爾翻書的聲音,倒還是她身旁的女子忍不住開口,道:“姑姑,這司雨天尊擺明就是許多托辭,怎麽不將他罰上一罰?”
浮兮眸色平淡,道:“不過一件小事,既然他來請罪了,日後便不會再犯了。”
靈紋道:“隻是魔尊是姑姑親手解決,這司雨居然將此作為借口,難道是要將過錯推到姑姑身上?”
浮兮道:“外間並不知曉是我殺了魔尊,他何罪之有。”
“可姑姑……”
浮兮抬眼看她,道:“好了。”
靈紋一怔,低了頭,不再說了。
浮兮道:“你來我身邊都多長時間了,怎到了如今,還是這般急躁?”
她輕輕將書放下,擺手將它放回原位,這才接著道:“我說的話你都得放在心上,日後,總會明白其中道理的,知道麽?”
靈紋低著頭,半響才道:“靈紋知道了。”
浮兮複再看了她一眼,一抬頭,卻看見那陪伴自己多年的九頭獸趴在地上,殃殃無生氣的模樣。
難免心疼,合了手在一起,將自己的靈氣傳了一半去它身上。
一抬眼,見到桑中上空,便一揮手,又支撐了結界出來,於是到了最後,自己竟是腳步虛浮,連眼前都有些看不清。
靈紋忙是過來扶住她,著急著道:“姑姑!”
浮兮搖搖頭,心中似明鏡,隻是沒料到,靈力消耗竟是這麽快。
她緩緩站定,淡淡道:“近來,別讓人進桑中了,我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北域。
“你站住!”
那稚氣未退的少年聞聲站定,卻又是抬步向前。
後麵那人幾步追上來,擋住他的去路,道:“你還嫌現在不夠亂?”
他道:“兄長若是不去便莫要攔路,我自己去便是。”
那稍年長的男子氣極,道:“胡鬧。”
他指著那少年道:“你說,你現在去桑中有何益處?那邊還不知道這出了事,先不說擅離職守,那尊神都不知閉關多少年了,誰也不見,你一個小小的北域武將去了,她便能見你一麵了?”
那少年倔強,反駁道:“那我也得試一試,好歹是個機會,難道兄長守在這裏便能解決一切了?什麽都不做帝君便能醒過來了?”
說罷竟是紅了眼眶,卻依舊是不服輸的模樣,道:“兄長莫要忘了,當年將我們救回來,給我們一席之地生存的,可是誰。”
他兄長聽著這話,氣結抬手,卻還是停在了半空中。
看著自家傻弟弟要哭又不哭的模樣,終還是緩緩放下,低聲罵道:“你知道什麽!”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一片真心可貴,可怎卻一點腦子都沒?”
那少年瞪著紅通通的眼,想反駁卻不知該如何說。
他搖搖頭,道:“你以為,我就沒想過去找尊神麽,隻是…”
“那你為何……”
他兄長不客氣的給他一巴掌,道:“聽我說完。”
那少年捂住腦袋,抹抹眼淚不插嘴了。
他兄長又是搖搖頭,道:“當年,初妝娘娘被凶獸圍困,無意中破了尊神封印,故而尊神重新步入塵世。尊神出來後首先便斬殺了那頭凶獸,救下了初妝娘娘,也救下了娘娘腹中才幾個月大的帝君。”
“自那以後,尊神定居桑中,外間都知她性情冷漠,鮮少與人來往,可這六界也知,尊神與初妝娘娘彼此是十分交好。”
那少年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尊神與娘娘交情這般之深,兄長為何還攔著我不讓我去桑中?”
他兄長頓了頓,又接著道:“後來,帝君出世,幾百歲時跟著初妝娘娘拜訪桑中,卻自此黏上了尊神,不過幾百歲的孩子,卻時不時往桑中跑,直到他後來從大陽七宿回來,都從未改變,仿佛將桑中,當成第二個絕塵殿了一般。”
“眾仙都看的分明,那幾萬年裏,桑中與絕塵殿之間的關係,是何等緊密,仿佛有著無形的線,將他們緊緊拴在一起,如此的讓人豔羨,讓人讚歎,以至於後來,初妝娘娘離去之後,才會生出那麽多的唏噓。”
他心底歎氣,看向自家弟弟,道:“你可知,當年初妝娘娘離去時候,那尊神,可從未去過一次絕塵殿?”
那少年啞口,半響道:“或許,或許,尊神她……”
他摸摸自家弟弟的腦袋,歎了口氣,道:“不止你在想,眾仙也在想,初妝娘娘在世,與尊神關係那般親密,而為何她一走,尊神卻是連最後一程都不願送她,並再不曾踏入絕塵殿一步?”
“帝君在殿內跪那麽多天,她未來,帝君再回北域,她也未來,到現在七百年,她更是一次都未來過,而在這七百年,你又可曾見帝君回過仙界一次?又可曾聽他提起那尊神一次?他年少時與尊神那般親近,可這些年,又還有幾分當初的影子?”
那少年嗓音帶著哭腔,道:“那,那我們總得試試不是麽……帝君他……”
他兄長歎氣,外間都說浮兮尊神也許隻是為了還個恩情罷了,她是上古之女,那般孤傲清高,定是欠不下一點點情分,於是這麽多年和絕塵殿往來,現在卻居於桑中誰也不見,便隻能是這個原因了。
他看向自己弟弟,道:“都幾百歲了還哭什麽哭,這些話外麵都不知傳了多少年了,你哭又有什麽用。”
那少年卻是哽咽,低著頭流淚,一句話不說。
他兄長搖搖頭,無可奈何,半響才道:“罷了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不管如何,我們還是要試一試的。倘若明日千秋還不回來,那我便去桑中走一次罷。”
話音未落,卻見遠處傳來異獸嘶哄的聲音。
他一愣,上前幾步抬頭望向遠方,神情震驚。
隻見不遠處有一九頭異獸,張牙舞爪的嘶哄。
背上有一纖細人影,一身淡漠的衣衫都快融入了清冷的天色裏。
不是尊神還能是誰?!
九嬰落到了地麵,浮兮緩緩向他們二人走來。
這是他初次見到浮兮,早就聽聞人說浮兮性子比較冷淡,沒想到今日一見,卻是這般的令人感覺遙不可及。
該怎樣來形容?
她雖不是絕色,可那雙眼睛,那雙碧玉色的眼睛,清清淡淡的一眼,竟是如此清冷。
好似藏在萬年冰峰下的皚皚白雪,好似沉於幽綠海底的碧色清水。
她步伐緩緩,北域是六界最冷的地方,可她卻是一身素衣,單薄的模樣,襯著蒼白的膚色,更顯得幾絲淩人的孤傲。
那人神色複雜,不懂浮兮為何而來,等到她都走到跟前才想起了禮數,拉著自家愣住的弟弟,忙忙行了個禮。
浮兮點頭,抬眸看向他們身後。
青黑色的府邸,寂靜無聲,透露出一片蕭條離索的氣息。裏麵看不見任何一個人影,周邊也是空無一物,仿佛是六界的邊緣,地獄的臨界,沒有任何的鮮活之氣。
偶時有風刮來,輕輕緩緩的,卻如刀刻一般寒冷刺骨。
這便是北域。
浮兮靜靜的看著,耳邊卻好似聽見許多熟悉的歡聲笑語,忽急忽緩,忽遠忽近,終是消散在刺骨的風裏。
“尊神,”說話人稍有遲疑,道:“尊神今日怎麽有空來了北域?”
浮兮收回視線,淡淡道:“顏陽呢?”
那人一愣,半響才遲疑著道:“尊神,知曉了?”
浮兮不語,錯過他們往裏間去,道:“帶我過去罷。”
那兄弟倆你看我我看我,終是跟了上去,道:“尊神這邊請。”
幾個轉彎,便是停了腳步,麵前是緊閉的房門。
浮兮抬步,道:“別讓外人進來。”
說罷便是推開房門,進了去,揮手,門在身後關閉。
屋內昏暗如深夜,外間的光亮竟是絲毫未透入進來。
她揚起,手心燃起幾些光亮。
靜靜的往前走了幾步,光亮觸及之處,終是見到那人。
這是那夜過後,她第一次見他。
她開口,一如往昔,道:“顏陽。”
他雙眼緊閉,未答,似是沉睡。
她靜默了一會兒,手心捏出一個訣打出去,刹那間光芒四射,卻是看見許多魂物纏繞在顏陽四周,朝著她肆意挑釁。
微一轉身,整間屋子都是充滿了肮髒血腥的魂物,低聲嘶哄,占據了各個角落。
浮兮看向他,許久,輕聲似是低歎:“顏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