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肆陸 焚香
她撫了撫額，看向兩個兒子，道：“誰來說說？”
顏塵道：“母親，我覺得這個禮，理應由顏陽來送。”
那正在喝茶的人手一抖，看向了自家兄長，眼神幽幽。
他兄長接著道：“一來，顏陽已經六萬歲多歲，理應承擔起家族事務；二來，顏陽位極帝君，無論戰績還是功績都高於我這個兄長。故而由顏陽送禮，更能代表我絕塵殿的心意。”
顏帝君不樂意，顏帝君想拒絕。
初妝娘娘卻是咳嗽了起來，聲量雖小，像是刻意壓抑。
半響，終是緩緩停了下來，她揉了揉胸口，一抬眼，卻是不由笑了：“都看著作什麽？”
顏塵倒了杯熱水遞過去，道：“母親可吃了藥？”
初妝娘娘接過，點頭，笑道：“吃過了。”
又是看向顏陽，道：“顏顏可願意？”
顏陽笑了起來，道：“有什麽不願的？娘親放心便是了，我會辦好的。”
初妝娘娘笑著點點頭，道：“若是有什麽拿不定的，問你兄長便是。”
顏陽深深看了他兄長一眼，點頭，道：“會的。”
顏塵便道：“母親，那我們出去了，您好好休息。”
“嗯，去吧。”
兩人便行了禮，一前一後出了門。
顏陽跟在顏塵身後，轉了轉，又轉回了書房。
顏塵剛坐下，顏陽便靠在了門上，拖長了音調：“哥。”
顏塵未回頭，嘴角卻是揚了幾揚。
他從書架上層抽出一本奏折，翻開看了一眼，便是合上遞給了顏陽，道：“這是近年來送往各個仙府的禮物清單，你自己好好看看，琢磨一下到底該送什麽。”
顏陽隨手接過，卻是道：“你最近怎麽瘦了這麽多？”
顏塵手指一滯，繼而緩緩笑道：“近來有些事，忙了一些。等過些日子便好了。”
顏陽看他幾眼，不說話。
顏塵笑，想像小時一樣摸摸他的頭，卻發現顏陽早已比他還高了一些了。
便是無奈，道：“別多想了，我自有分寸。”
顏陽沒說話，翻了幾番奏折，忽是道：“想做什麽便去做罷。”
他目光落在琳琅滿目的清單上，不去看他兄長，道：“你是戰神長子，天帝同族，是絕塵殿未來的主人，是仙界尊貴不可及的人物，”
“所以想做什麽，便去做罷，往後的路，隨心便是。”
桑中。
“那就這麽定了，就送這個了，姑姑？”
浮兮點了頭，道：“就這個罷，我覺得不錯。”
靈紋笑著將畫卷收了起來，道：“其實在靈紋看來，姑姑肯答允去了便是最好的一份禮了。”
浮兮淡淡道：“天帝數萬年才歸來，禮數定不能少。”
靈紋點頭，笑道：“靈紋知曉。”
又是想到了什麽接著道：“姑姑，聽說這次眾仙都會來呢，這還是仙界第一次這麽大的宴席，靈紋隻在心中想想便覺得當時場麵定會壯觀極了。”
浮兮見她歡欣鼓舞的樣子，不覺輕笑，道：“到時你便知道了。”
靈紋一愣，麵上欣喜，“姑姑要帶靈紋同去？”
浮兮點頭，手中書籍翻了一頁。
靈紋笑了又笑，正欲開口卻是聽見有著幾陣聲響傳了過來。
那敲桌的人懶懶靠著椅座，抬著張好看的臉提醒道：“這裏還有個人呢。”
浮兮眼眸微蕩，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靈紋噗嗤一笑，道：“帝君平日裏不是說個不停麽，今日怎麽一句都不說了？”
顏陽歎歎氣，道：“夜明珠這東西，我真的是不喜歡。”
靈紋愣了愣，笑道：“這是什麽話？”
顏陽也笑，輕描淡寫的道：“昨日有人給我送了一箱子夜明珠，所以我到現在都在想著，該怎樣也給他回個禮。”
靈紋擰眉，半響才是搖了搖頭，笑道：“姑姑，你聽聽這是什麽話，莫不是故意說了笑話在騙靈紋吧？”
浮兮嘴角微翹，緩緩又是翻了一頁，道：“別聽他的，不然什麽時候被繞進去了，你都不知道。”
顏陽聞言揚了唇角，七分笑意蕩漾。
靈紋無奈，笑了會又道：“對了帝君，靈紋聽人說叢嘉上神今日去了荒虛界？”
顏陽神色慵懶，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浮兮倒是輕輕放了書下來，道：“去那做什麽？”
靈紋搖搖頭，道：“也不知去做什麽，不過就近日看來，可能是去捕些禮物之類的吧……”
浮兮道：“荒虛界過於凶險，那元靈家的孩子怕沒那麽容易脫身。”
靈紋聞言，愣了一愣，道：“姑姑這麽一說，那上神不會出事吧？”
浮兮道：“運氣好便能安然無恙，但若運氣不好碰上些難纏的東西，”
她微頓了頓，後半句未說出口。
靈紋聞言便是看了眼天色，已經快至黃昏了，忙是道：“姑姑，要派人去通知硯齊元靈麽？”
浮兮淡淡點了頭，道：“去罷。”
靈紋點頭，行禮便是退了出去。
那椅座上的人許久都不說話，良久，才是輕輕看過來：“姑姑怎麽不問我？”
浮兮抬眼看向他，眼眸柔和，道：“和元靈家的孩子生氣了？”
顏陽長眉微揚，不說話。
浮兮微翹嘴角，問道：“你去看看？”
顏陽冷哼，道：“不去。”
浮兮淡淡一笑，隔著數步的距離看向他，道：“大陽七宿時，你和那孩子在一起三千年，曆練不知多少，一雙眼眸還為了他變了顏色，怎麽今日，倒因什麽事鬧這樣的別扭？”
顏陽眼眸微動，薄唇抿了抿，靜默不語。
浮兮見他不說，便隻輕輕笑了笑。
抬眼看了眼外間，道：“天色快黑了，那孩子許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你真的不去？”
顏陽倏地起身，麵色有些不好看，道：“不去。”
隨即便是甩袖，轉身便回了絕塵殿的方向。
浮兮看著他背影逐漸消失，搖搖頭，倒是失笑了出來。
靈紋從外間進來，替浮兮換了杯茶，道：“帝君怎麽氣衝衝便是走了？”
浮兮放下書，閉了閉稍酸的眼睛，道:“去荒虛界了。”
靈紋一愣：“您讓去的？”
浮兮搖頭，唇角卻是微翹，“他自己早就坐不住了。”
靈紋一笑，道：“帝君趕去便好了，剛才那樣子，靈紋心裏還以為他們吵架了，都不敢開口請帝君過去看看。”
浮兮捧茶喝了一口，霧氣溫熱，半響才是輕聲道：“天色不早了，我也乏了，休息罷。”
“是。”
那日眾仙之宴，浮兮來的時辰尚早，零零散散隻來了幾位小仙聚在那裏。
應是從未與她見過，都戰戰兢兢的行了大禮，卑躬卑敬站在了後方一步都不敢靠近。
靈紋掩唇偷笑，像是想起了自己當年初見浮兮，好似也是這般好笑的模樣。
倒有司務的仙君很快迎了過來，行了禮便將浮兮迎到了坐席上。
處於上位，隻微微錯於天帝與天後些，是較於天帝天後之後最尊貴的位席。
靈紋心中滿意，想著這司務倒是周全，這的確是最合適的位置了。
浮兮倒從不計較這些事情，矮身便是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眾仙陸陸續續便是到達了過來，一一過來朝浮兮行禮，她都一一點了頭，算是回應。
靈紋便是倒了茶水過去，輕聲道：“姑姑喝些罷。”
浮兮接過，輕輕吹了口茶氣，又聽見靈紋輕聲道：“初妝娘娘來了。”
略一抬眼，便是見到那如玉的三人進了來。
初妝稍前了幾步，後是白色衣衫的顏塵，最後悠閑走著的是青色衣衫的顏陽。
似是不約而同的，許多讚羨聲便在眾仙中響起，連靈紋都忍不住低聲讚歎：“沒想到娘娘家一齊出現，是這般的畫麵。”
顏陽剛抬步跟在身後進來，便見到浮兮看了過來。
他眼裏的倨傲幾散，揚眉一笑。
浮兮微點了頭，倒是想起了什麽，側了身，不知和靈紋說了一句什麽。
隨著他們幾人便也坐了下來，此時眾仙也都來齊了，接著，便是天後與天帝出現了。
眾仙起身，齊聲道：“見過天帝，天後。”
浮兮也緩緩起了身，臨近之時才淡淡開口，道：“天帝。”
天帝點頭，和天後便是坐到來席位上，笑著和眾仙說了幾句，便抬手一揮，正式開始宴席了。
期間觥籌交錯，歌舞歡笑不絕。
許是知曉浮兮尊神淡漠，並沒人敢向她敬酒，怕惹個不快。
浮兮也樂得清靜，隻靜靜動筷子，偶爾飲幾杯酒水。
顏陽倒是一直不管別人敬不敬酒，喝不喝全憑心情的一位，故而喝了幾杯後，也緩緩放了筷子。
目光轉了幾轉，又回到那淡藍色衣衫上。
湖水淺色的眸子少了淡然，雪白到近似透明的膚色此時稍染了紅暈，像是微微醉了，低垂了睫毛支著下巴恬然安靜，安靜到，近乎美好的一幕。
他忽是不自覺的笑了，眼裏清澈幹淨，溫暖明亮，似是個少年一般的心動。
緩緩收了目光，卻不經意瞥見對麵那人，正在深深在看著自己。
眼眸深邃漆黑，含著風起雲湧，不知看了多久，又看見了什麽。
顏陽亦是看著他，目光坦然直白，毫不閃躲。
緩緩舉杯，敬了那人一杯酒。
【 隨心便是。】
原來這句話，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