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叁 焚香·矛盾
顏陽挑了半邊眉看我，唇邊幾絲笑意，忽是輕輕抬手夾了快蒸魚遞至我碗裏。
我皺眉，嘟囔道：“我不愛吃魚。”
顏陽似是沒聽見，又是夾了塊魚腹給我，慢悠悠的道：“吃魚補腦。”
我“……”
阿爹看了我們幾眼，忽是揮了手招退下人，道：“下去吧。”
“是，雲主。”
我嘴裏塞著菜，看了外麵一眼問向阿爹，道：“央聿怎麽不跟我們一起吃飯麽？”
姑姑從外間進來，換上了一件深紅色的百褶群，坐至阿爹左側，道：“不了，有冉梨在照顧他。”
我噢了一聲，視線幽轉落在碗裏，忽是有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以往在卅雲天，雖說都在一起，但如果真的要數起來，阿爹和姑姑是很少能陪我們一起吃飯的，一般都是我和央聿，或者再加上阿汐阿澈他們一起。
但今日這次，阿爹和姑姑居然都一起露麵了，最恐怖的是，姑姑還罕見的換上了件正裝，這般正經的模樣實在是讓我心裏拔涼拔涼的。
果不其然，半響阿爹便是又開了口，道：“小有，今日我與帝君交談了幾番，決定了幾件事，但阿爹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一驚，覺得心底涼颼颼，戰戰兢兢的瞄了顏陽一眼，道：“阿爹您說。”
“當初你與帝君所訂下的婚約日期，為九月初二，與現如今雖還有四月有餘，但這數月來，你與帝君朝夕相處，感情也是培養的差不多了，所以阿爹想著，若是可以的話，下個月就是給這件喜事辦了，你覺得如何？”
我一愣，慌忙轉向顏陽，卻是一口飯嗆在喉嚨裏，猛然咳嗽了起來。
顏陽伸出手給我順背，眸色漆黑，說不出什麽神情。
我抓住他的胳膊，咳的眼淚都快出來了，眼裏卻還是濃濃的質問。
顏陽該不會是答應了吧？那一年之約又算什麽？
阿爹看了我一眼，眼裏探究，道：“小有，你這樣是不願意麽？”
我半響才順了氣下去，轉向阿爹，卻是不知怎麽來答他：“我……”
阿爹看了我和顏陽幾眼，眉間似是無奈，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們二人都不同意這個事情，那就作罷吧。”
二人都不同意？
我心裏一驚，望向顏陽。
他似有若無的勾了嘴角，卻是眉間涼薄，似是連那笑意，都是輕的可以一觸就碎。
我抿了唇，心裏忽是湧上些難以言喻的自責。
剛才聽見阿爹的那番話，我幾乎就是下意識的以為顏陽已然答應了那件事，便是用著那般的目光看著他，也不知道像他這般驕傲的人，心中會怎麽想。
我微微捏緊了衣袖，心裏立即便是冒出了跟他道歉的念頭。
“顏……”
他忽是拂袍起身，淡淡一笑，道：“天宮有些事還是需要處理一番，我便是先回去了。”
阿爹點頭，道：“天宮的事情不能耽擱，帝君直接回去便是。”
他微微頷首，眼神似是淡然的落在了我身上，語氣平淡，道：“有琴，我先回去了。”
我縮著頭不說話，半響才是心虛的嗯了一聲。
外間傳來九嬰熟悉的咆哮聲，瞬間便是揚長了而去。
阿爹目光收回，落在我身上，道：“既然回來了，便是多待些日子。”
我點頭，心裏卻像是有極其沉重的東西壓了下來，悶悶的堵在那裏，很是不舒服。
“阿姐，今日你怎麽哈欠連天的樣子，是昨晚沒睡好麽？”
我一愣，隨即摸摸他的頭，道：“沒有，隻是昨晚整理東西，可能睡的比較晚了一點。”
央聿輕輕一笑，抬筆繼續手下的動作，道：“阿姐，過幾日便是阿爹生辰了，你準備了什麽東西要送給阿爹麽？”
我心裏一驚，居然忘記這件事了，心中一陣懊惱，隨即道：“我記得，是還有三天對麽？”
央聿酒窩無奈，道：“阿姐，你該不會是又忘了吧？”
我訕訕，打著哈哈，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比較忙，比較忙……”
央聿停了筆，外側丫鬟給他換上另一張宣紙，隨即又問道：“阿姐，阿爹生辰那日姐夫會來麽，他回去了那麽些天，怎麽也不見看看你？”
我一愣，垂了眸子，半響才是十分鬱悶的歎了一聲，道：“他可能，比較忙吧……”
央聿點點頭，似是了然的神情，放下筆，拿起宣紙攤開一看，道：“阿姐，如何？”
我抬眼一看，眼神瞬間亮起來，巴巴的搖他手臂，道：“央聿，阿姐跟你商量個事唄……”
央聿抖了幾抖，無奈歎氣，道：“阿姐，你這已經是第五次，在阿爹壽辰前夕跟我說這樣的話了……”
我撇嘴，裝可憐，道：“那誰讓你的書法這麽好呢，還是無師自通各成一派，央聿你就幫幫阿姐吧，送給阿爹的時候就寫上我們二人的名字，好不好……”
央聿無奈，正欲開口，冉梨卻是走上了前來，低了身道：“大小姐，二公子。”
我看了她一眼，輕輕鬆開了央聿，點點頭道：“起來吧。”
冉梨對我一笑，隨即對著央聿道：“二公子，我跟綠姨說過了，她已經同意了。”
央聿笑容幹淨，輕聲道：“謝謝你，冉梨。”
冉梨低了頭，麵上幾絲不言而喻的羞澀。
我一愣，不解看著他們二人，道：“說了什麽？”
央聿向我伸出手來，笑意濃濃，道：“阿姐，今年阿爹壽辰，恐怕我是幫不了你了，因為我想送些不一樣的東西，你可以陪我一起出去卅雲天瞧瞧麽？”
前幾日剛下過一場暴雨，所以雖是五月時節，空氣裏還是存在些不容忽視的寒意。
我係緊了長袍，剛想回過頭去給央聿蓋緊狐裘，卻是見到冉梨早已半屈了膝，笑意盈盈，小心翼翼的給他仔細掖好。
心裏忽是一暖，仿佛對她的戒備，在那一瞬間也是小了幾分。
姑姑站在大殿門口，對著我們道：“早些回來。”
我點頭，隨即轉向了冉梨，道：“我們走吧。”
冉梨手搭在檀木色的輪椅上，對著我靦腆一笑，點點頭。
我緩緩回頭看了眼卅雲天，忽是覺得有些好笑。
人間百姓都惶恐著卅雲天的存在，想著那麽無惡不作的組織，究竟會存在於哪個隱蔽的地方。
可又有誰會知道，卅雲天就是簡簡單單存在於鬧市中的一座府邸，他們每日在前經過，讚歎著這座雲府的偌大，卻殊不知，這裏麵，就是他們避之不及的卅雲天。
“阿姐，你覺得要是送阿爹玉器，如何？”
我百無聊賴的跟在他們身後，搖搖頭，道：“阿爹應該不會喜歡那種東西吧，我覺得，如果是茶器的話，可能會更好一些吧。”
央聿點點頭，笑道：“我也覺得，那我們去茶器坊看看吧。”
我點頭，見到一旁一直帶笑安靜聽著的冉梨，忽是開口，道：“冉梨，你有什麽想買的東西麽？”
冉梨一愣，忽是十分開心的模樣，道：“大小姐，您終於肯跟我說話了……”
我怔了幾怔，心道，我出門前不是還跟你說話了麽。
冉梨繼續笑著，眼裏滿足至極，道：“大小姐您剛回來那日，冉梨沒有認出您來，而你這幾日又一直未跟冉梨說話，冉梨還一直擔心您是不喜歡冉梨呢……”
我一愣，看著她，卻是不知怎麽回答。
央聿酒窩深的似是快要溢出來，道：“冉梨，我都跟你說過了，阿姐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你看，我沒騙你吧？”
冉梨點頭，笑得十分開心。
我看著央聿，無奈也是彎了眉眼，心裏放鬆下來，道：“那是自然了，你阿姐的脾性，可是一直都好的不得了。”
央聿無奈，轉向冉梨道：“冉梨，你幫我看看四周有沒有茶器坊，若是有的話，便是進去瞧瞧吧。”
冉梨點頭，踮起腳尖望了幾眼，道：“前麵左轉有幾家店鋪，要過去麽？”
“嗯，去吧。”
我點點頭，視線掃過四周，忽是一頓，忙忙再掃回去，卻是見到一個不似陌生的身影。
我心中一驚，忙忙低了頭，道：“冉梨，你先帶著央聿過去，我先去辦件事，辦完了就馬上去找你們。”
央聿皺了眉，道：“阿姐，怎麽了？”
“沒什麽，你們先過去就是，如果我一炷香的時間還未去找你們，冉梨你便帶著央聿先回去吧。”
說罷便是轉身欲走，卻是被央聿給扯住了衣袖，道：“阿姐……”
我輕輕一笑，摸摸他的頭，道：“放心，阿姐隻是躲一個不想見的人而已，等我甩掉他，馬上就去找你們，你還不相信阿姐麽？”
央聿皺緊了眉，半響才是緩緩送開了手，道:“阿姐，你要小心。”
我點頭，轉身便是沒入了人海裏。
“老板，這個多少錢？”
我隨手拿起一塊玉佩，微微扣緊了袍子，心不在焉的問道。
“喲，小姐就是比較識貨，這可是近幾日剛進的上好玉佩…誒，小姐您別走啊，你要是真想要我給您便宜點…”
我低身轉過好幾個彎，最後成功閃進一條小巷裏。
靠在牆上喘氣，心道，總算是給你甩掉了。
隨即一個轉身，眼前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熟悉的人臉，驚的我瞬間倒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