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柒 焚香·雲汐
我低著頭,心裏沉悶,似是壓了快巨大的磐石。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麽當初歸殊百般不同意讓花染走上仙路。
若最後是這麽個結局,我也寧願她還是當初那個簡簡單單的花染。
沒有那些難以承受的痛楚,也就沒有了看破世事的蒼涼。
就無憂無慮的待在歸殊身邊,什麽也不顧的喜歡他,那該有多好。
可是這樣對寧暖,卻又未免太過殘忍了一點。
她想放手,她想過的更快樂一些,若是她真的願意放下,那我是不是,也就應該尊重她的決定?
忽是一抬頭,瞥見前方的錦衣男子。
眉清目秀,璀璨如華,眸裏含著淺淺的笑意,耀眼的不像話。
我一愣,忽是莫名有點心酸。
顏陽嘴角微揚,慢慢向我走來,看著我微微挑了挑眉,道:“怎麽臉垮成了這樣?”
他伸出手,捏上我的臉,笑得眼眸深邃,道:“本來就不是很好看了,現在這樣,就更醜了。”
我翻白眼,瞬間情緒就高昂了起來,瞪著他道:“你才醜,你六界最醜!”
他嘴角輕揚,拂了拂我的鬢發,道:“出來了這麽久,想回卅雲天看看麽?”
我一愣,抬眼看他,欣喜著道:“可以麽?”
顏陽眼角微挑,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我氣結,怒道:“那你說個毛線啊?!”
他輕輕一笑,伸出手拂掉我肩上的桃花瓣,道:“會讓你回去的,隻是不是現在。”
我無奈,心中歎氣,幽幽點了點頭,愣了一會,瞄他幾眼試探性的道:“你怎麽一點都不好奇,寧暖跟我說了些什麽?”
他嘴角浮起不易察覺的笑,看了我幾眼道:“你們女子的事情,我過多好奇做什麽?”
我暗自驚訝,上下打量他,看不出來啊,他居然這麽正人君子?
顏陽眼裏劃過幾絲無奈,從我手中拿過九嬰,道:“耽誤了這麽久,是時候走了,你想去哪?”
我想了想,道:“我得去趟七爻鎮,有件事,還得幫寧暖個忙。”
七爻鎮。
我揮開白紙,卷起了袖子開始磨墨。
顏陽在一旁靜靜看著我,忽道:“寧暖讓你寫告示,關了藥店麽?”
我驚訝,咬著狼毫愣愣看著他,道:“你怎麽知道?!”
顏陽似是無奈的斜了我一眼,半挑了眉道:“你會寫麽?”
我點頭,信誓旦旦的道:“當然!你給我仔細瞧好了,我練的書法,可是連秀才都讚不絕口呢。”
顏陽笑而不語,伸出手帶過另一張白紙。
我咬著狼毫,想了半響,才終於整理好思路,大筆揮揮灑灑落下,便是拿了告示給顏陽看,得意著道:“看看……”
不經意一個低頭,卻是瞥見他筆下如行如流水般的字體,飄若浮雲,離而不絕,俊逸的似是直接由山水畫鋪開一般,不帶一絲牽掛。
我瞪大了眼睛,忙是把自己的告示揉成一團,道:“我不想寫了,你來吧。”
顏陽微停了筆,側眼看我,道:“怎麽了?”
我裝的淡定,道:“沒什麽,隻是覺得這太簡單了,還是交由你來做比較好。”
顏陽輕笑,繼續了手上的動作,道:“那好吧。”
隨即便是洋洋灑灑,一紙數字,就是貼了出去。
我看著他往外去的背影,垂了眸子有些鬱悶。
還以為能在他麵前秀一手好字,露個臉麵,誰知竟然如此輕易的便是被他給比了下去,果然活的時間長,就是比較老謀深算。
顏陽拂了袖子進來,道:“好了。”
我點頭,再次看了眼四周,道:“那走吧。”
顏陽召了九嬰過來,抱我上去。
我回頭,再看了眼那緊閉的幽紫色大門,終還是轉了過去。
【“那告示上,要寫些什麽?”】
【“就說,花染遇上了喜歡的人,嫁在了外地,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坐在九嬰身上,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顏陽看了我一眼,眼眸含笑,道:“累了麽?”
我點頭,迷迷糊糊的道:“有點。”
顏陽輕笑,伸出手讓我靠在他肩上,道:“那就休息一下吧,到了我會叫你。”
我沒了力氣回他,正準備小憩一會,下方卻是傳來了轟隆隆的巨響,瞬間震的我睡意全無。
“怎麽了”,我愣愣的看向顏陽。
顏陽微低了眼,望向下方,道:“沒什麽,隻是天外天出了些亂子。”
我心裏一驚,道:“天外天?阿汐在那裏,我們快去看看。”
顏陽微蹙了眉,轉了目光看我,道:“阿汐?”
“對對對,”我心裏著急,拍了九嬰便道:“九嬰,快往下去。”
九嬰吼了一聲,便是轉了方向往下。
天外天人潮混雜,熙熙攘攘,混亂成了一片,好幾處都有猛烈的濃煙冒出,味道嗆人的厲害,依稀像是著火了的樣子。
我匆忙忙從九嬰身上下來,隨手扯過一個天外天弟子,道:“發生什麽事了?”
那人臉上帶著幾絲黑灰,道:“不知哪個弟子馬虎著弄翻了祁焰爐,現在裏麵已然燒成了一片。”
我愣了愣,又道:“那雲汐麽?你見過他麽?他在哪?”
他略一思索,道:“不知道,可能還在裏麵吧!……”
我一愣,隨即抬腳就是欲往裏麵衝。
顏陽拉住我,神情稍有不悅,道:“你要幹什麽?”
我瞥了眼越來越多的天外天弟子,心裏焦急起來,道:“阿汐還未出來,他要是出事了怎麽辦?!我得進去找他!”
顏陽眉間微蹙,眼裏幾絲涼薄,忽是伸出手,兩指之間卷起幾絲光芒,頃刻而出,便是打在了天外天的正殿之上。
轟隆一聲巨響,便見一吐著熊熊火舌的鼎爐從裏間移了出來,砸在了正殿之前的空地前。
顏陽指間生出銀鞭,微一肆謔,便是毫不留情的打了上去,幾招下去,那鼎爐便是碎成了塊狀,連帶著那蓬勃火舌,都是極其安分的滅了下去。
繼而又是畫出幾個訣,一朝揮出去,連帶著周圍煙氣也是即刻散去。
我驚訝了幾番,也沒來得及誇讚他,便準備急匆匆的往裏間去,沒料肩膀卻是忽被人搭住。
轉身回頭,卻是一張分外熟悉的麵孔。
阿汐臉上掛著特有的溫柔笑意,氣質純樸幹淨,一如往昔。
我愣愣看著他,他好像更長高了一些,眉目更分明,舉手投足間,盡是男子魅力。
他伸出手,寵溺的摸上我的頭,道:“小有,你怎麽來了?”
“我……”
我正欲開口,肩膀卻是被人摟住,退到幾步開外。
顏陽手搭在我鎖骨之上,微微扣緊,低了嗓音在我耳邊道:“你不介紹一下麽,有琴?”
他的嗓音深沉,磁性環繞,卻是依稀帶著幾絲似有若無的寒意。
阿汐愣了幾愣,視線落在盯著顏陽身上,並不說話。
我忽覺氣氛有些尷尬,正欲推開顏陽,他卻是不動聲色的摟的更緊,不得已便道:“咳咳,這個阿汐,他是……”
阿汐不動聲色的淺揚了嘴角,拱了手道:“在下雲汐,見過帝君。”
顏陽眸光幽轉,微微頷首,道了一聲嗯。
我納悶,可隨即又反應過來,但卻是覺得幾絲鬱悶。
連阿汐都知道顏陽的存在,那該不會整個卅雲天隻有我,把千秋子誤會成了他?
“拜見宗主。”
天外天弟子忽是集體半跪,拱了手極其嚴肅的模樣。
半空中緩緩落下一個白衣女子,足尖點地,長袖輕舞。
明明不是極其出眾的麵容,可那輕輕一個回眸,卻是有種傾國傾城的情韻。
像是有種極其舒坦的春風,靜靜的吹入了心裏,溫暖至極。
仿佛萬物在她麵前,都隻能褪去驕傲,情願洗去鉛華。
身後的人似是一滯,我回頭,顏陽卻是慢慢收回了手,眼神越過我,落在那女子身上,如黑菩提一般璀璨的眼眸,氤氳的盡是些複雜的情緒。
九嬰忽是從九霄之上奔轉而下,帶著極其尖銳的吼聲,直直向那女子襲奔而去。
那女子麵色淡然,雙手幽轉,畫出八卦圖,竟然是直接就困住了九嬰。
我震驚的看著她,不過一招之間,九嬰便是被她給降服住,實在是看不出來,她居然這麽厲害。
那女子眼神淡淡掃過來,落在我和顏陽身上,幾步過來,卻是站定在顏陽麵前。
“今日承蒙帝君出手相助,才能免於天外天的大劫,胥鳳在此,謝過帝君。”
顏陽眸子深邃不見底,半響忽道:“胥鳳,華胥氏的胥?”
胥鳳點頭,眼神極其淡然。
顏陽微微蹙眉,麵上盡是我看不懂的神情。
胥鳳對著我們點了點頭,繼而轉過身去道:“天外天弟子聽令,今日一事不可寬恕,所有弟子正殿之外,麵思三日。”
“是。”
極其肅靜的聲音傳來,一絲不苟嚇了我一跳,都說天外天懲罰分明,果然不是虛言。
隨即所有弟子便是跪了下來,連阿汐也是。
他對我微微一笑,眼神示意我快回去,可我卻放心不下,想了想正欲開口問顏陽能不能多留幾天,他卻是徑自開了口,對著胥鳳道:“若是能在天外天多叨擾幾天,宗主應該不會見怪吧?”
胥鳳緩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道:“帝君若是不嫌棄,多留幾日又是何妨?”
顏陽麵上勾起幾絲笑,微微頷首,繼而回了首對著我道:“我們多留幾日。”
我點頭,心底深處忽是有了些莫名的情緒,想了想又似是更加篤定的道了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