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 焚香·桑中
“你哭什麽?”顏陽給我斟了一杯茶,半是好笑的遞給我。
我抽抽噎噎的接過,捧在手心,道:“我隻是有點想我娘親了。我長這麽大,都還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樣子呢。旁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有著娘親和阿爹在身邊陪著,可我和央聿,卻隻有阿爹和姑姑。雖說姑姑平日裏很凶但那也是為了我好,可她再怎麽為了我好,她終究不是娘親。”
顏陽至我身旁坐下,深邃著眸眼看著我:“那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做個選擇。我可以幫你把娘親換回來,但前提,必須是要用別人的命。如何?”
我愣住,心上一震,道:“你別跟我開玩笑,我就是再怎麽思念娘親也不可能用別人的命去換。”
我吸了吸鼻涕,接著道:“娘親早已不在人世,我對她的感情,也不過是個念想。又怎麽能平白拿了他人的性命再換她回來?娘親是人命,別人家的難道就不是性命麽?如若真做了這種事,不僅我心裏不好受,娘親肯定也是不會同意的。”
顏陽看著我,輕輕一笑。眉目明媚的,似初升的朝陽。
“的確。生命中有些人的離去,就是為了讓你更好的記住他們。你看,他們是有多自私,卻又是多麽的讓人無法舍棄。”他淡淡道了句,眼裏有著幾絲莫名的別離。
我抬眼瞧他,見他眉目間仍帶著倦然,不禁問道:“你沒事了吧?芣苢呢?”
顏陽勾了勾嘴角,道:“怎麽,你是吃醋了?”
我被噎的翻了翻白眼:“你是何以見得吃醋二字的?你是不是腦子摔……”
顏陽輕飄飄的掃了我一眼,我立刻噤聲,轉移話題:“咳咳,顏陽,我要同你說件事。”
“你說。”顏陽點了點頭,示意我繼續。
“既然你說了要我陪你一年,那我覺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些你的情況。這次還好是有芣苢,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以後若是你怎麽了,受傷了,一定要同我說,讓我能有個心理準備,那我才不會像剛才那般的束手無策。”
顏陽轉眸看我,眼裏盡是些膩人的柔情。
他篤定的摟我入懷,含了笑意在我耳邊輕輕道:“我就知道你關心我。”
“帝君我……啊打擾了帝君……”小萌突然從外間走進來,看見我們,即刻捂了眼就想退出去。
我窘,急忙忙推開顏陽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隻是腦子抽了一下而已……”
顏陽斜了我一眼,慢悠悠的回過頭去問道:“何事?”
小萌仰著一張小臉走進來,興衝衝的對著顏陽道:“帝君,您吩咐我的事我都辦好了。現在需要我做些什麽?”
顏陽點了點頭,道:“從今日開始,每日都要給我把絕塵宮打掃一遍。但凡有一絲灰塵,我都會拔你一根毛做擺設。後院的花草全部給我拔了種竹子,等到竹子長了竹筍的時候,便拔了再種花草。如此輪回兩三,我便差不多,是會跟帝姬回來了。”
我頭上幾團黑線,看著他在一旁滔滔不絕,怎麽聞到了一股公報私仇的味道?
小萌哭喪著一張臉,委屈的快要掉淚:“帝君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擾你和帝姬的,你就饒了我吧…”
顏陽淺啜一杯茶,笑的無比燦爛:“晚了。”
我心裏抖了抖,果然惹誰都不能惹顏陽。這廝的報複手段,簡直是令人發指。
顏陽回頭看了我一眼,輕描淡寫的問道:“你是想在這裏待著,還是跟我去桑中瞧瞧?”
“桑中?在哪?”
“天外天。”
天外天?那不是阿汐在的地方麽?那是在人界!
“不去。”我即刻搖頭,笑的小心思明顯:“我要待在這裏。”
顏陽揚了揚嘴角,道:“那就跟我去桑中。”
“……”
“我現在是傷者,你得聽我的。”他挑了挑眉,忽捂了胸口做蹙眉狀:“哎呀,我胸口痛,快扶我一把。”
……
——
桑中。
顏陽雖說桑中在天外天,可我到了之後才發現,桑中離天外天,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天外天是我們人界學武之人,最趨之若鶩的地方。每隔五年會向外招選新人。初選很簡單,會有一個小小的測試。隻有你天資聰穎,心術純正,就可以在最初的選拔賽裏留下來。而接下來的選拔就不是那麽容易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那些被天外天拒之門外的人,往往失望頹廢,不願意多說。
當年阿汐說要去天外天,我以為他隻是去瞧瞧而已。沒想到,他真的就在那裏留了下來,還順利的成為天外天的弟子。倒是讓我小小的驚訝了一番。
本想著這次能與他見上一麵,誰料顏陽告訴我到了天外天之後,又徑自帶著我飛了好長時間,轉了好幾個方向,才氣定神閑的說桑中到了。
我扶著牆欲吐還休,被他折騰的胃裏一陣難受。他倒好,挑著眉一臉嫌棄的看著我:“你怎這般沒用?”
我橫了他一眼,半天才緩過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個帝君麽?我是凡人,像我這般體格的人,都算是出眾的了。”
他點點頭,眼裏藏了止不住的笑意:“的確,威武雄壯。”
我氣結,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再加上身上難受,便偏過了頭去,不再理他。
忽然有一個女子迎了過來,看見顏陽,愣了半響,才道:“帝君?…您怎麽來了?”
顏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想來看看,便來了。”
那女子垂下眉,低低哦了一聲,道:“那就快進來吧。桑中,也是好些年,都不曾來過人了。”
我瞄了她幾眼,奇怪她怎麽是這般態度。就仙界其他人見了顏陽,無一不是十分尊敬生怕怠慢了一般,而她,言語間倒是透著一股莫名的疏離,像是想起了什麽傷心的過往。
難不成…我心下一驚,不可置信的看了顏陽一眼。莫非他們曾經有一腿?最後他還甩了她?
我咬唇,顏陽你這浪子!
正這麽想著,忽瞥見一座巨大的石碑。至上而下泛著白玉色的光澤,高聳的姿勢。肅穆莊嚴,上麵卻隻刻著寥寥幾個數字。
我來了興趣,走進一看:浮兮子於歸。
浮兮?我回過頭看顏陽,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浮兮,是誰的名字麽?”
那女子一愣,眼裏光芒猝滅,抿了唇不說話。
我怔了怔,不解的看著顏陽,……我是說錯了什麽麽?
顏陽看了我一眼,眸裏氤氳著幾絲涼薄。良久,才淡淡道:“故人的名字。”
說罷,便淺淺掃了那石碑一眼,拂袖往桑中裏間走去。
我哦了一聲,複又看了那石碑幾眼。
忽有風襲來,帶著幾絲寒意,冷的我一陣哆嗦。也忙不迭的轉過身去跟上顏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