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逆流（3）
但女孩怎麼能同意讓客人打地鋪。林家雖窮，但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在小姑娘樸素的價值觀里，最好的東西要讓給客人，對客人的招待要竭盡全力。
沈臨跟林曉楠僵持了一陣，見女孩如此倔強，沈臨忍不住長嘆一聲：「曉楠啊，你要信得過叔叔，我們就一起在床上擠一擠。讓志勇在中間，你在最裡頭。你的年紀這麼小，睡地上不行，壞了身子還要看病花錢的，是不是？」
女孩紅了紅臉。
她雖然不認為沈臨是一個壞人，但她畢竟是十四五歲的青春期女孩了，無論是羞怯還是潛意識對男性的提防，都讓她不敢跟沈臨一張床上睡。能同處一室，對她而言，已經算是破天荒的了。
沈臨笑了笑：「或者，讓叔叔打地鋪。叔叔是大人了，這不礙事的。」
沈臨說著，就主動走過去，在地上鋪了一層乾草，又鋪上一張破舊骯髒的涼席，然後就笑著躺了下去。
林曉楠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望著沈臨：「叔叔，你身子還沒有養好，怎麼能睡地上，還是我來吧。」
沈臨擺擺手：「不怕，叔叔習慣了。曉楠，趕緊休息吧，叔叔累了，你也還要起早上學。」
林曉楠猶豫半天，還是遲疑著上了床和衣而眠。
黑漆漆的茅草屋中很快就響起姐弟倆輕微的酣睡聲，躺在硬邦邦地面上的沈臨卻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
他枕著自己的胳膊，扭頭望著木板床上並排而睡的姐弟倆，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投射進來，沈臨緩緩坐起身來，心頭感慨萬千，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兒。
如此惡劣的環境，如此匱乏的物質條件，沒有人關愛，他很難想象，林曉楠姐弟倆是如何撐過這些年的。
十四五歲的女孩，已經當爹當娘兩三年，既要照顧年幼的弟弟，還要上學，更要為姐弟倆的生計精打細算……沈臨心頭瀰漫起無言的情愫來。
深夜。京城。潛龍總部。
潛龍大廈21樓會議室里燈火通明，總裁辦公會正在舉行。
辦公會是沈曉華被逼無奈召集的，因為唐凱和孫家偉兩位副總裁聯名強烈要求，說是有重大事項要提報會議研究討論。在當前這個節骨眼上，沈曉華知道自己應該團結所有的高管共同抵禦沈家的反攻，所以也給兩人面子。
可是，開會的結果卻讓沈曉華大失所望。
唐凱和孫家偉竟然已經倒向了沈守一。或者，也不能叫「背叛」，這兩人本來就是沈守一主持潛龍運營時，高薪聘請進來的，算是沈守一的人吧。
唐凱。35歲，男，京大經管學院畢業，英國牛津大學經濟學碩士，曾在英國、日本多家大企業任職，在潛龍集團擔任副總裁3年多。
孫家偉。38歲，男，日本東京大學畢業，在日本某企業任職，從員工、部門經理，一直干到副總裁。前年開始，回國在潛龍任副總裁。
很顯然，唐凱和孫家偉在背後與沈守一和沈家人達成了一致，而今天的會議，就是受沈守一的操控而提議召開的。
唐凱和孫家偉在得知沈臨意外落水生死未卜八成已經遇難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接到了沈守一的聯絡，在沈守一的威逼利誘之下，兩人經過慎重考慮，最終還是為了自保，覺得既然沈臨不在，沈曉華根本扛不住沈家的壓力——事實上，沈家有著足夠的把握重返潛龍，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選擇投向沈家，也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因為跟著沈曉華對抗沈家，擺明了就是以卵擊石。
唐凱向沈曉華提出，要調整集團經營班子成員的工作分工，他甚至還拿出了一個調整方案，具體的方案且不說，說白了就是加強唐凱和孫家偉兩人的權力，而削弱歐陽雪麗和沈曉華的權力。
這肯定不是唐凱的主意，而是出於沈守一的主使。
這倒也罷了。
孫家偉更是提出，要以集團的名義對外發布現任董事長遇難的消息，同時建議立即召開董事會，選舉新一任的董事長。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潛龍是上市公司，集團董事長出現意外，及時進行信息公開是證監會的要求，也是對股民負責任的交代。
實事求是地講，孫家偉這一招，讓沈曉華很難拒絕。
而一旦消息公開，沈守一就會名正言順地進駐潛龍，以副董事長身份主持潛龍，一腳將沈曉華踢出公司。
沈曉華的臉色變得非常陰沉難看。
她坐在那裡，冷冷地望著唐凱和孫家偉，良久才沉聲道：「唐總，孫總，董事長雖然出現意外，但他只是失蹤，現在相應的搜救工作還在展開，在這種情況下，倉促公開董事長的死訊，太荒誕了。你們憑什麼就斷定董事長不在人世了？」
唐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沈總，不是我們倆不厚道，期盼著沈臨董事長過世，而是事實證明，董事長生還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為了潛龍的長遠發展，也為了對證監會和股民負責，我們有必要儘快進行信息公開，免得將來不好交代。」
孫家偉也在一旁大聲附和：「沒錯。我們潛龍不是小公司，而是規範運營的大集團。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上市公司，我們必須要有大公司的風範。況且，我們只是建議公開沈臨董事長遇險並失蹤的消息，同時建議由沈守一副董事長回來主持集團工作，這合情合理並不過分。」
沈曉華勃然大怒：「唐凱，孫家偉，沈臨董事長對你們不薄。你們捫心自問，你們當真是本著公心、提出合情合理的建議嗎？」
唐凱和孫家偉對視了一眼，咬了咬牙，同聲道：「當然，我們當然是為了公司著想，而不是出於個人私利考慮。」
沈曉華冷笑了起來，她扭頭望向了坐在那裡一直保持沉默的副總裁楊雪妮。
歐陽雪麗此刻在天北，通過電話參與本次會議，她的態度與沈曉華一致。而面對唐凱和孫家偉的反水，要想否了兩人的提議，楊雪妮的態度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楊雪妮沉吟不語。
唐凱和孫家偉也在凝望著楊雪妮，等待著她的發言。
兩人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楊雪妮也不是傻子，自然有明智而清醒的選擇。
楊雪妮被三人緊盯著，無奈地幽幽一嘆。
她望望神色暴怒的沈曉華，又掃了一臉期待的唐凱和孫家偉一眼，突然輕輕道：「我反對唐總和孫總的建議。不是說你們的建議沒有道理，而是在當前的情況下，我們應該集中精力搜救沈臨董事長，而不是坐在這裡討論他是不是過世了。」
「沈臨董事長對公司的貢獻有目共睹，對我們這些高管的誠意，更是有目共睹。就我個人而言，對他出現意外，我深感痛心。所以，我們不妨暫且擱置爭議，先一邊穩定人心，一邊安排力量展開搜救，若是塵埃落定，確定沈臨董事長不在人世了，我們再對外發布信息也好、迎接沈守一副董事長回來主持大局也罷，都是後續的話了。」
「做人呢，要講究幾分良心。」楊雪妮望著唐凱和孫家偉，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知兩位以為然否？」
唐凱和孫家偉漲紅了臉。
唐凱尷尬道：「楊總，我們也不是那意思，只是……」
沈曉華見得到了楊雪妮的支持，大喜過望，不由沉聲斷然道：「楊總的話非常有道理。就這麼定了，少數服從多數，你們有什麼建議、有什麼意見，過後再說。沈臨董事長出事才不過短短几天，你們這麼迫不及待，不能不讓人懷疑你們的居心！」
沈曉華揮了揮手，拂袖而去。
唐凱和孫家偉徒做惡人，也沒有達到目的完成沈守一的交代，心裡頗不是一個滋味兒。
唐凱起身望著緩緩站起身的楊雪妮，苦笑道：「楊總，我們這樣自欺欺人有意義嗎？請恕我直言，這事能拖多久？頂多一個月，沈守一董事長和沈家的人還是會進來，到時候，我們這些人就裡外不是人了。」
楊雪妮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嫵媚的面龐，淡淡道：「唐總，這不是拖，而是正常的處理方式。不要說沈臨董事長現在只是失蹤而不是死亡，就算是下了死亡的定論，作為我們，表現得過於急迫失態，其實也不好。」
說完，楊雪妮轉身就走。
她之所以作出如此選擇，也是經過了複雜的思想鬥爭。而其實就在剛才，她還沒有拿定主意。只是瞬間的某種第六感或者說女人的直覺，促使她堅定不移地站在了沈曉華一邊。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沈臨或許用不了多久就要「復出江湖」了。
如今是站隊的關鍵時刻，拒絕沈守一和沈家人的招徠，結果無非是離開潛龍從頭再來；可若是背叛了沈臨，以沈臨的手段來判斷，定然不會有好下場。
所以，楊雪妮決定冒著一定的風險來抵消更大的風險。
她與沈曉華和歐陽雪麗不同，她完全有退路，可以選擇投向沈守一。沈守一重返潛龍，還是要用人——有人被清算，如沈曉華和歐陽雪麗，但有人還是要留任，比如唐凱、孫家偉和楊雪妮三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楊雪妮著實一個非常理智和聰明的女人，具有過人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