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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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棚是在一個影視城裡,兩個人走出了攝影棚,宋離墨戲服都還沒換,一身玄黑色的厚重戲服格外惹眼,寒冷的北風呼嘯著從身邊穿梭而過,曲億玲一出來就冷得打了個哆嗦,往圍巾里縮了縮,幾乎要把整張臉給縮進圍巾里。


  出來的著急,也忘了帶手套,曲億玲搓了搓幾乎快要凍僵的手指,不著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宋離墨。


  兩個人安靜地走在頗有古風的街道上,旁邊有著一些小攤販,擺著一些零嘴食物,在鍋裡面冒著熱氣,看起來暖烘烘的。也沒有人在旁邊守著,當地的居民生起了炭火取暖,火炭盆裡面噼里啪啦地燃燒,人們三三兩兩地圍著,用讓人完全聽不懂的江南吳語交談。這裡雖然是作為全國規模還算比較大的影視城,但是這裡的居民卻意外地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格外保留著一些淳樸的生活習慣。


  快過年了,影視城裡面的遊客也不多,更多的還是加班加點趕進度的各劇組們,影視城裡面也住著一些人,他們大多數以群演和給各劇組們準備道具為生,他們這些人常年四季見慣了大明星大導演,對於穿著戲服四處遊盪的演員們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便低下頭繼續干自己的活。


  而拍攝用的各大宮殿,遠遠看過去,更是一片熱鬧,無數攝影機和演員們穿梭來穿梭去,看起來格外忙碌的樣子。


  宋離墨和曲億玲肩並肩走著,肩膀不時碰著肩膀,靠得很近,曲億玲搓了搓雙手,對著指尖呼了一口熱氣,沾染上了空氣,立刻顯出了一片白蒙蒙的霧來。而人隔著霧看起來,便有些霧蒙蒙的,呼吸之間氤氳的水汽猶存,叫人看不真切,連那遠處的熱鬧都被隔開了,只覺得四周靜謐,除了她們兩個人,便沒有別的什麼人存在了。


  曲億玲剛在攝影棚裡面被宋離墨的演技給騙到了,還有點惱怒,此刻不過在街上走了片刻,剛剛那點子惱怒就散了個一乾二淨,莫名的還生出了一點現世安好的念頭,突然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肩頭,片刻之間便化成了一小滴雨/露。


  又下雪了。


  h市的雪多,這場雪並不大,落在地上都不會積雪,在曲億玲準備再搓搓手暖和一下,有一雙溫暖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手,然後悄無聲息地一帶,原本都快凍僵的手指就到了一個頗為暖和的地方,那凍得僵硬的指關節舒展開來。


  宋離墨握著她冰涼的手,連同自己的手一起塞進了厚重戲服的口袋裡,曲億玲的手指最開始還有點僵硬,後來慢慢地染上了一點熱度,似乎是覺得舒服,便也就順從地被牽著。


  曲億玲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宋離墨,宋離墨抿著唇,唇角勾勒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


  也許是現在的氣氛太過曖昧,讓曲億玲頗有點不自在。


  曲億玲手指蜷縮了一下,說道:「先說好,你以後不準演戲來糊弄我。」


  「那是因為你不理我,再說——」宋離墨道,「我也沒糊弄你。」


  這簡直就像是情侶之間的吵架,更貼切地來說,更像是一種撒嬌般的埋怨。


  曲億玲覺得她們兩個人就像是最親密的朋友,她以前也不是沒有跟女性朋友這麼親密過,按理來說一直到剛剛為止,她們之間的相處都很正常。


  互相照顧,偶爾詢問著彼此的狀態,參與彼此的生活,還有鼓勵的親吻,睡前的交談……


  可是現在她被宋離墨塞進口袋裡的那隻手滾燙,皮膚相接的地方就像是兩頭相接的正負極,激起了一陣猛烈的火花之後直接短路。


  而且她已經會為了她靠近別人而不開心了。


  莫名其妙的佔有慾。


  曲億玲想要抽回自己的那隻手來,卻被宋離墨牢牢地按住了,那雙深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又深邃地叫人看不清眼睛里的任何東西。


  宋離墨道:「外面冷,你沒帶手套容易凍傷。」


  完美的理由。


  對,現在h市都已經零下了,何況現在還在下雪,手指在外面久了確實容易凍傷。


  曲億玲妥協地不再掙脫,任由著兩隻手手指交纏,彼此傳遞著妥帖的溫暖。


  ……算了,就這樣吧。


  兩個人往前走,再轉過一個彎,一座雄偉的宮殿映入眼帘。


  宮殿似乎像是從地平面拔地而起,瓊玉樓台似的高高在上,從地平面上到宮殿門口,一眼望去,台階一曲三折,通往那幽密的盡頭。


  在第二段台階上有一大塊平地,單獨畫出了一片圓形舞台,正中間立著一塊巨大的鼓。


  宋離墨和曲億玲離得近,邊能清楚得看到大紅色的鼓面上站著一個人,而她周圍無數攝影機跟著她打圈圈的轉,地上還趴著一個攝影師,從下往上地拍她飄揚的大紅裙擺。


  站在紅色鼓面上的小姑娘介於女孩和少女之間,在同齡人之間絕對是屬於鶴立雞群的那種,有著一種青澀的妖嬈,格外地勾人,而最讓人心動的,卻是她唇邊那一抹倨高的傲慢。


  她抬腕,皓白的手指輕點,玉袖生風,一身大紅色的裙擺彷彿是世間最妖艷的花,裙擺飛揚,腳歩一圈圈地轉,踏出了鼓點聲,合著她的舞,起初是慢的,接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裙擺飄揚,面若桃花。


  一曲舞方歇,立刻有人拿著衣服匆匆走上台,趕緊給少女披上,端茶倒水地伺候,少女唇邊的倨傲似乎是與生俱來,頗為不耐煩地任由著助理給她披上衣服,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取之而來的是一陣不滿的嘀咕,把衣服裹緊,回了化妝間。


  也難怪,這天寒地凍的,她就穿著一身輕薄的紅裙,冷得能透進人心窩裡。


  宋離墨和曲億玲就站在下面看她跳舞,一直到她匆匆從台上下來,那邊的劇組又開始忙忙碌碌起來,一場接著一場拍下去,那個小姑娘雖然面有不耐,但還算是任勞任怨地一場一場拍下去。


  「那是卓越傳媒的新人,叫冷湘。」曲億玲道,「現在好像還不到十四歲,卓越傳媒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現在演技還不怎麼好,不過是個好苗子。」


  十四歲,已經有了這樣大的排場,這樣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宋離墨道:「她演的什麼?」


  曲億玲道:「一部叫《美人輕》的宮斗電視劇,她演女主角的小時候,貫穿著整部劇的前十集。」


  一般的童星要不是是從小開始就活躍在娛樂圈,一直慢慢演戲演到大,便會有著豐富的演藝經歷和人脈,可是像冷湘這樣年紀的新人,入行第一部戲不是炮灰而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配角——要知道女主角後期的性格就是根據前十集的經歷慢慢表現出來的。


  這樣的新人實屬不多。


  一個入行的新人,除非是在玲瓏影視這種對新人專門有著比如每年年底的賀歲檔給新人露臉的機會之外,都是非常難出頭的。


  新人入行難,入行之後往上爬更難,多少人從入行出演炮灰一直演炮灰演了那麼多年,而就算能再上一步得以出演配角或者主角,越往上走越會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年「金鹿獎」的影后寶座就那麼一個,多少進入演藝圈的人搶破了頭去爭搶那個位置,多年也無疾而終。


  而冷湘看起來小小年紀已經突破了第一道坎,這部《美人輕》也是卓越傳媒明年著重宣傳的電視劇,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從配角開始,再等她慢慢大一點的時候,就會開始出演主角。


  她的起點線天生就比別人划的遠得多。


  冷湘在這個年紀,自然有她倨傲的資本。


  宋離墨看了冷湘一眼,沒有再去注意她。


  那邊的劇組中途暫停了一下休息,給工作人員分發盒飯。


  三三兩兩的群眾演員還穿著宮廷侍衛的戲服,坐在台階上談笑著,似乎都是老熟人,在各大電視劇裡面也算是老面孔,雖然沒有人注意過他們,但是他們卻依舊盡心儘力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他們拿著主角和配角們幾十萬分之一甚至幾百萬分之一的收入,沒有合同,沒有固定的工作時間,一個電話打過來,不管是人在那裡在做什麼,都要趕過來拍戲。有的天天充當屍體,一躺就是小半天,一動不能動,連呼吸都是輕微的;有的充當著皇帝眾怒的時候兢兢業業跪著的侍從,小半天下來膝蓋都將近麻木。


  他們甚至都不能算入行,僅僅只是混口飯吃。


  很多群演都是本地人,吃完了劇組的盒飯還能回家一趟。


  宋離墨在口袋裡捏了捏她的手心,說道:「我們快回家了。」


  「嗯……回家?」曲億玲以為她要回劇組了,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回家,「你還沒拍完吧?」


  宋離墨說道:「快了,最後一點點,還剩三場戲,明天能拍完。」


  曲億玲道:「這麼快?」


  「不快,」宋離墨道,「過三天就是除夕了。」


  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曲億玲才恍然發現影視城零零落落的門戶屋檐上都掛上了紅燈籠,隨著風雪飄搖,家家戶戶都傳來了熱鬧的吃飯的聲音,而牆壁上,則串著一掛掛的紅辣椒,鮮紅鮮紅的,看起來喜慶的很。


  原來年味已經這麼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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