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情深莫問誰(一)
酒光交錯,一縷幽紅身影避開眾人隱在了外頭濃烈的月色裏。
尚毓正與人笑談,眼神卻微不可微地瞟向了宮殿的大門,隨即又恢複常色,對麵與尚毓交談的人絲毫沒有發現尚毓方才的一心二用。
然而,坐在高位上的綿暖公主卻心細地觀察到了這一幕,不,或許說她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尚毓身上,是那樣的熱切。
“暖兒,怎麽?”瑜夫人眼尖心巧,笑覷了眼綿暖,轉而意有所指地瞄向了尚毓那兒。
綿暖羞澀一笑,果真麗色天成,“母親,您多心了。”一句嬌嗔倒辨不清此話真假了,瑜夫人但笑不語,隻是又不經意地打量了尚毓幾眼,唇角笑意漸濃。
話說文種,此時正在宮門外駐足,似乎在尋找些什麽。
“爺。”一個黑衣人跳入文種的視線裏。
“嗯,哪兒去了?”文種輕道。
黑衣人抬手一指,正是不遠處的一顆高聳入雲的大樹上,文種哼哼幾聲,揮手讓黑衣人先下去。
文種獨自來到大樹底下,隱約聽到了一個綿柔的聲音哼著小調兒,雖然沒有蕩氣回腸的氣勢,卻有著悠遠流長的韻味。
抬頭一看,果然,正在哼吟的就是施翦。
“臭丫頭,有你這麽當丫鬟的麽?不伺候我反倒跑樹上去了。”
久久不聞回應,施翦依舊輕吟,成了這靜謐夜晚獨特的光華。
文種蹙眉望著施翦,似乎不滿這樣壓抑的氣氛,是的,就算施翦看上去再怎麽輕鬆,這種摸不清看不透的東西在文種眼裏可謂是原形畢露。
“誒,你說……”施翦坐在粗壯的樹枝上,雙手擺開支撐著自己後仰的身體。
“我要是就這樣鬆手掉下來,會不會有人接著我?”說罷,施翦垂首,看著文種低低笑著。
文種抿唇相對,漂亮的眉擰在一起。
“我是一棵小草,一顆,別人看不見的小草,生長在偏僻的角落,眼巴巴地看著花兒被人采走……”疲憊厭倦的聲音悄悄從施翦嘴裏道出,不同尋常。
文種攥緊拳頭,凝神瞬間,風沙聲動,千層萬綠間有一隻藍蝶仿若垂死飄搖般墮落人間,那象征著自由的翅膀軟軟收起,被風吹得就要消散,文種怔神,心驟然一緊,一種恐懼襲擊全身,有什麽就要嘶吼著衝破自己的心房,千鈞一發間下意識地就飛身接過這虛弱的生命,不管不顧自己實力的隱瞞,隻渴求能夠保護這拉扯他心弦的人兒。
文種抱著施翦就要大吼,責問為什麽要輕賤自己的生命!可是,當望見施翦那麵無血色且眼睛緊閉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泛疼,大手顫抖地撫上施翦的麵龐,就怕施翦連微弱的呼吸也沒了。
良久,放在施翦鼻尖下的手指才緩緩垂下,文種頹喪著坐倒在地,眼睛狠狠地剜著施翦。
讓你睡!我讓你睡!該死的……
文種舍不得吵醒這安穩入睡的人兒,隻得心裏怨罵,倏地,想到自己的怪責,覺得好像個小媳婦兒一般,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後咬唇憋著,不願施翦醒來,就算……這樣抱著也好。
還是不泄氣!文種狠眯著眼死命盯著施翦,夢中的施翦似乎感覺到炙熱的視線,不耐地皺皺鼻,使得清秀可人的樣子愈發可愛起來,文種勾唇挑眉,看著施翦入睡的樣子漸漸入神,入啊入的就越來越近了……
到最後,文種雙手攬腰的動作成了一手抬著施翦腦袋一手輕挑起施翦下頜的姿勢,沒有月光,誰能看得清文種臉上的酡紅?誰能看見文種眼神的深情與執著?
輕輕地輕輕地啄了下去,柔情繾綣,對待心愛的女子便如對待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嗬嗬,亦或是做賊心虛?
懷裏人兒微動,卻驚著了素日裏從容應對他人心機的文種,深知輕舉妄動的後果,於是乎文種的唇不離,嘖嘖,亦或是流連忘返?
唇上微微的摩擦觸動了文種的心窩,施翦這丫頭渾不知情地嗅嗅,帶起了四片唇瓣的親密接觸,隻因施翦聞到了文種嘴邊那殘餘的珍饈香氣。
貪吃呀,總會壞了自己的大事,成就了他人的好事,隻是這道理施翦尚不知曉。
文種麵覷著施翦,毫無間隙,唇角柔柔地向上彎起,在確定了施翦已然睡死之後合上了風情萬種的美眸,盡情享受著難得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在情場萬千種打滾的男子,終有一天會栽倒在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子手裏,那樣的結局,是悲是喜?
文種太貪心,良久後才離開施翦被淺嚐溫啄後水潤的雙唇,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唇角及頰上的粉嫩,要不是擔心施翦在夜裏受涼,他才不會輕易放棄這除卻他以外無人知曉的甜蜜時分。
文種小心得抱起施翦,走出草叢時,卻見一人正在不遠處,定睛細看,正是尚毓,顯然的,尚毓也見到了文種,於是走來。
“子禽,原來你在此處。”
文種避而不答,卻問:“少伯何事?”
尚毓微笑,“為兄見你許久還未回殿裏,便出來找你,順便透透氣。
“是子禽失禮了。”
尚毓望了眼文種手中的施翦,文種毫不介意,還抱得更加緊實,擁護意味頗濃。
“這是你家的小丫鬟?”
“是的,貼身丫鬟。”文種笑答,似強調且意有所指,隻是尚毓並不知其內情,俊美的容顏上透露出了然的神色。
文種挑挑眉,心道:沒意思。
“看來你是真疼這丫鬟了。”尚毓就事論事,何處見過主子抱著下人的?若有,定是關係不淺。想到這兒,尚毓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是不屑,心想這恐怕這女子又是一個貪圖享樂、利欲攻心的人。
施翦好可憐,就這樣給尚毓誤會了,隻是中間隔著一層身份的薄膜,尚毓還不知道罷了。
文種存有私心,即便他知道尚毓不曉得自己懷中是施翦,可是他那莫名的占有令他不想讓施翦繼續停留在尚毓的麵前。
“少伯兄,子禽還有要事,勞煩代我向王說一聲告辭,公主回朝是喜事,子禽下次再領罪。”
“去罷,為兄給你頂著。”尚毓頷首。
文種點頭示意,然後抱著施翦離開了。
即便是兄弟,也不能在愛人這事兒上開玩笑罷?文種低頭看了眼施翦,唉,都是你個臭丫頭害的呢。
隻是身後,尚毓將目光停留在文種懷裏橫躺著的人身上,心裏有些怪異,卻說不上來,平複心中波瀾,複而轉身向燈火通明的回禾宮走去。
兩人背地而行,兩人同向相惜,這一場追逐,注定有人付出有人回應有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