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伊消得人憔悴(三)
輕風呼啦,寂靜的林蔭小道上隻聞得馬蹄踏踏聲與車輪的轆轆聲。
一絲怪音入耳,雲嵐撫緊了茶杯,施翦倏地抬頭掀簾望向窗外,神色警惕。
“哼哼……”那微弱的哼唧聲讓施翦想起了自己的師父,隻是這分明是個女子的聲音,所以自己要找的人還沒有下落。
“雲嵐,你在車裏呆著,我到外邊兒看看。”現在不同往日,車內有個行動不便的人,施翦自然是小心了許多。
施翦下了馬車,望了眼濃密參天的古木,不由得放下心來。隻見一女子斜倚在粗壯的枝丫上,那高度得需人仰望,還真是個膽兒大的人呢。一截雪白的小腿從紅豔的裙裾中探了出來,優哉遊哉地晃蕩著,在一片碧綠中很是搶眼。施翦凝神,隱隱聽出了那女子口中低低吟唱的小曲兒,正是自己小時候喜歡哼的調兒,不由得有幾分親切感。女子手裏拿著的酒壺更是占據了施翦的視線,還有幾壺掛在了樹梢上,一條繩子兩個口,排列得異常誘人,施翦忍不住舔舔嘴。
施翦輕歎,是個失意的女子罷?不知是為何而失。情或義?
細看那女子,卻被發絲遮住了麵,但那沉寂的悲傷卻揮散不去。施翦定了定,一躍飛上了枝頭,腳尖輕踮,又是穩當地坐在了女子的另一頭。隻是那女子自顧自地飲酒,對於施翦的來訪絲毫不在意,連眼珠子也未曾動過,無焦距地看著一片葉子。
“這位姐姐生得真漂亮。”施翦笑眯眯地開口。的確,女子麵賽芙蓉,難得的是眉目間還有著一股子桀驁的英氣。若是笑,便該是不羈,若是靜,便該是含煞。
“嗯,這位妹妹生得倒也夠醜的。”女子掃了眼施翦,毫無表情地回著,這讓施翦隻抽嘴角,這,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情傷?”施翦厚著臉皮繼續說道,隻是那份肯定的語氣讓女子轉眼看向了她,女子眼角的暗光也掩飾不了什麽。
“哦?如何得知?”女子勾笑啟唇,來了興致。
“隻有為情所苦之人才會選擇這樣後勁兒十足的酒。”說罷,施翦拎起一壺酒嗅了嗅,滿意地眯了眯眸子,嗯,果然是純正的渡仙橋。施翦其實老早就問道了一陣清洌的酒香,心裏也早就按捺不住,於是順了心意,也未經女子的同意就暢飲幾口。
“好酒!”施翦豎起大拇指,小臉上盡是滿足的神色。
女子仰頭大笑幾聲,毫不做作,有江湖兒女豪情的味道。
“這酒你也嚐了,該把話說完給說全嘍。”女子點點施翦的鼻尖,也不介意施翦對她心情的揣測,反而比施翦更為之期待。
施翦煞有介事地晃晃腦袋,這才緩緩道來:“渡仙橋,初飲隻覺甘醇味香,百裏便誘人饞,隻是這份濃鬱卻是容易勾人回憶,愈喝便愈是感懷情傷,心裏也就愈發痛苦折磨。這渡仙橋有個特點,就是後勁兒大得很,醉到方時,能忘卻心事,斂去消愁,是所謂先苦後甜的自我麻醉方式。”
“好!所得好極!”女子微微挺身,鼓起掌來,那樹枝也隨之小幅擺動。
“經驗?”女子似笑非笑地望著施翦,施翦那高深莫測的模樣頓時瓦解,隻餘幹笑數聲,女子也了然地笑笑。
“姐姐與我說說是什麽樣的男兒奪去了姐姐的赤子芳心罷。”施翦支頤,轉移了話題。
施翦很喜歡與心性真誠的人打交道,因為那樣不累,隨心所欲的。隻是這樣的人難尋,就連雲嵐,施翦也覺得他們見隔著隱形的鴻溝,不過這還沒有重要到會妨礙他們的交往,畢竟還不深。
“哼,他膽小,他懦弱,他不分主次,不分青紅皂白,逃避現實,安逸享樂!就那,樣子還算過得去……”縱然那樣憤恨的語氣也掩蓋不了女子眼內的深情。施翦心道:看來這位漂亮姐姐是愛慘了那個男子了,要不是,按她這樣說,這樣刁鑽矛盾的男子哪個敢愛?
“可是,最笨最傻的人卻是我自己……明知道他心中無我,我還這樣卑微地去討好,我可是堂堂一寨之主,這樣的低聲下氣也不能感動他麽?”說著說著,女子眸子黯淡下來,真個人也頹喪了許多,果然為情所困的人都是這樣得可憐呢。
“你們,是發生了什麽麽?”施翦試探性地開口。
女子抬頭苦笑,“我本是告訴他想與他成親的,誰知他毫不領情,還讓我滾……我發火,頭腦一熱便說要去再找個相公,讓我心神俱滅的是,我看見他擁著一個女子……”
施翦怔神,這分明就是另一個翦兒與尚毓,她不禁要質問老天,這樣的劇情到底還要發生在多少人身上?!
“我幫你。”施翦淡笑開口,她能體會女子的這份癡情,也許她們的興致不一樣,但是那份熱誠是一般無二的,而且,她不願讓老天得逞,也就算是成全另一個自己。更何況,那女子言語間表明了身份,那事情便更好辦了。
施翦勾勾手指,示意女子附耳聽來,二人好一陣的商議嘀咕,良久,二人相視一笑,別有默契。
“若事成,姐姐必定以大禮來好好感謝妹妹。”女子抱拳笑道,現如今陰霾全掃而光,又是一片朝霞生機。
“大禮就不必了……”
“妹妹,你先別急著拒絕,說不定到時對你幫助良多。”女子說罷眼珠子望著樹底下,細聲說:“誒,那是你相好麽?”
施翦順著女子的目光下移,正對上挑簾望來的溫潤美目,微微一笑,見施翦無恙,雲嵐放心許多。
“模樣不錯,妹妹你有福氣了。”女子嬉笑道。
“不是不是的。”施翦急著辯解。
“好了好了,莫辯解莫辯解!他看著你許久,還一直瞪著我呢,該是怕我對你不利。他,對你很用心罷?若那混蛋對我如那位公子對你的一丁點兒關注,那我便要偷著樂了,那還像你這般著急否認的。”女子說著很是羨慕,又感歎著施翦的不爭氣。
施翦聽候瞠目,這雲嵐什麽時候能雙眼看二人了?還一邊注意我,一邊瞪著你?而且,雲嵐會瞪人?自己可不信呢。
女子不知施翦所想,反倒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長臂搭在了施翦的小肩膀上,一副討好商量的樣子,“好妹妹,到時再借你男人用上一用,先行告辭。”說罷,女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施翦在樹杈上發呆。
“男人?借?”施翦呢喃,一頭霧水,一個起跳,又回到了地麵。
“喝酒了?”雲嵐的話止住了施翦掀簾入內的身子,定在那兒不進不退的。
“嗯。”施翦唯有老實得輕應,忽然又正色道:“隻喝了幾口而已,不多!”
雲嵐無奈地撫撫施翦的頭發,不再追究。
施翦就這樣看著雲嵐,忽然覺得有些暈,也不知是被雲嵐這美色給迷的還是那酒勁兒上來了。
“想睡?”
“嗯。”
“我們路線臨時更改,過了一天才去高山,現在地點你隨意。”吩咐完要事兒,施翦這才沉沉睡去……
紅花兒開開,小鳥兒鳴。
山頂翠綠,小溪清。
小娃兒披著小蓑衣,光著腳丫踩泥地。
手裏攥著同心鎖,一心一意隻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