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7、三滴血
其實崇尚自我犧牲是一件很傻逼的事情。
李笑非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救世主。
也從未以救世主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他覺得，自己只是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對的環境中，做了他認為對的事情，在這個過程，某一個或者是幾個節點，他的確是做了一個很衝動的事情，從而成為了逆轉乾坤的英雄。
但實際上，如果有人突然對他說，你去犧牲吧，你的犧牲可以換回全世界的和平，那李笑非一定毫不猶豫地吐到他臉上，然後再狠狠地踹一腳。
犧牲尼瑪啊犧牲。
但是，此時此刻，面對西門千雪問出的這句話，回首一路走來的艱辛，李笑非突然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是的。
為了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我願意付出一切。
這一瞬間，他恍然大悟。
原來那些捨己為人的大賢，或許並非一開始就道德無暇崇高偉大。
也許只是一路走來的風景和人，讓他留戀不舍，不願意失去，所以才會做出那個在外人看來非常偉大的決定。
所以，李牧，丁浩，林北辰，葉青羽和孫飛他們，也是如此嗎？
李笑非的腦海之中，閃過無數的念頭。
紛繁複雜。
但最後只匯聚成為了一個答案。
西門千雪點點頭，道：「在兜率宮的頂部，有一根支撐著三十三重天脊樑的天柱，它也是封泳萬牲之母】的最重要一環，需以鮮血和精氣灌溉，才能維持效果，你是新一代的刀劍雙聖體，蘊含著這一代的氣運，如果你願意以丹田血，心頭血，眉間血來滋養這根天柱，再將全部的力量和精神都灌注其中，就可以再封泳萬牲之母】一百年。」
「一百年？」
李笑非不由問道：「那一百年之後呢？」
「之後的事情，交給之後的人來做。」
西門千雪淡淡地道：「我們只需要完成自己一代人的應該做事情，就已經足夠了。人族從來都不是某一個人可以拯救，任何一個種族的興亡，都必須是全部成員的自我救贖。」
李笑非聞言沉默，異常認同。
他深吸一口氣，道：「請前輩轉告二十九層的那幾位，就說我深愛他們，如果可以，永遠忘記我也好。」
說完，他轉身離開。
直接消失在了這個抽屜世界之中。
西門千雪微微嘆息。
「我只不過是一縷殘念，亦時日無多，如何能夠為你帶話？」
她的身形逐漸模糊。
黑暗孤寂的宇宙之中，一個種族想要存活下去，何其艱難。
文明之間的戰爭和毀滅，是永恆的主題。
如果這個宇宙之中，真的存在造物主，那西門千雪想要問一問，既然創造了智慧的人族，創造了萬千生靈，讓生命是如此美麗，那為何又要創造出收割者這種殘忍的物種，來破壞這種美麗？
她曾見過無數意氣奮發的少年，奔赴戰常
見過無數的天驕，血染星河。
那些優秀的人啊，就和剛才那個思考之後堅定地說出『一切』的少年一樣。
人族的大好兒郎埃
希望剛才的少年……好運。
……
……
從第三十三層西門千雪的卧室出來，李笑非頓時又感覺到了整個兜率宮在劇烈地顫抖震蕩。
從窗外傳來的血腥氣息，直衝雲霄。
朝下看去。
無數的異化鶸，猶如五顏六色的潮水，瘋狂地進攻。
兜率宮的一些陣法被激活，釋放出大道磨盤，所過之處，將一頭頭巨鶸直接絞殺成為血肉齏粉……
兜率宮外，已經是屍泥如沼，血水成海。
三十三重天徹底化作了修羅血獄。
在那無盡遙遠處，那隻金色的豎瞳依舊明亮，不斷地發出一道又一道的目光，瘋狂地照射在兜率宮上，將一層層的禁制陣法破壞摧毀。
戰鬥，已經到了最後時刻。
李笑非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一旦兜率宮被攻陷，【萬牲之母】就真的可以脫困而出了。
他沒有絲毫的遲疑，通過頂層的通道，來到了兜率宮之巔。
按照西門千雪的描述，李笑非很快就找到了所謂的『天柱』。
這是一根貫穿了整個兜率宮的白玉穹柱，從宮塔的頂層伸出，裸露在外的是一根長約兩米的白色尖柱，通過雕刻的方式分為三節。
每一節看起來光滑瑩潤，但實則不然。
李笑非湊近了運足目力仔細看，發現看似瑩潤的表面，實際上篆刻著無數密密麻麻的紋絡，以李笑非的實力，看的時間長了，都覺得頭暈目眩，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他還看到，在每一節天柱上，都有一個指頭大小的凹陷。
呈水滴的形狀。
李笑非知道，這就是所謂的『丹田血、心頭血和眉間血』的注入之處。
他沒有過多思考，也沒有人任何的猶豫，直接駢指如刀，斬在了自己的丹田上。
嗤。
鮮血濺出。
丹田破碎。
李笑非感應許久，收回手掌。
右手的中指指尖，挑著一滴微微跳動的鮮血。
晶瑩璀璨。
宛如毫無雜質的完美寶石。
丹田血。
並非是簡單地從丹田之中取出一滴血。
而是將三元之中的丹田內，最精華核心的力量蘊藏集合在同一滴血之中取出，凝聚了李笑非這麼多年修鍊的丹田世界之核。
取出丹田血，則意味著丹田破碎。
三元，毀其一。
李笑非將這一滴血，嵌入最下面一節的天柱凹陷中。
血滴與這處凹陷瞬間融合。
然後就可以看到，血液順著這一節天柱上那細細密密的紋絡，快速地蔓延開來，轉眼之間，小小的一滴血，將這一節天柱徹底染成了鮮紅色。
詭異妖冶的奇特變化！
李笑非並未遲疑，然後又伸手，插入自己的左胸內。
捏碎心臟。
凝聚出那一滴心頭血。
和丹田血一樣，心頭血亦是心臟生命之力和精氣的凝結。
取得這一滴血，李笑非失去了自己的心臟。
三元，毀其二。
將『心頭血』嵌入天柱的第二節。
也不過是呼吸之間，血液順著那細密的紋絡蔓延開來，這第二節天柱就變成了鮮紅色。
李笑非感受到了自己的生機在快速坍塌。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再度駢指，插入自己的眉心之間。
大腦被切開。
一滴晶瑩璀璨的鮮血旋即被挑在指尖。
眉間血。
武者的三元秘境，在這一刻，全部都被摧毀。
也就是修為境界到李笑非這個層次，才會在三元秘境全部摧毀之後沒有立刻死去，敏銳的感官依舊讓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的世界。
他毫不猶豫地將這一滴血，注入天柱最上一節的凹點中。
失去了三元秘境，意味著從此之後，哪怕是活下來，李笑非也將失去辛苦積累的修為境界，跌落雲端，成為一個廢人。
但他依舊沒有絲毫的遲疑。 注入了三滴血，還需要將自己全部的精神魂魄和意志，都灌注到天柱之中，才能完成下一個百年封櫻
他雙手握住天柱，一聲怒吼。
所以的能量，畢生的精氣神，在這一瞬間，毫無保留地、完完全全地灌注進入了手間的天柱之中。
轟隆隆！
天柱突然微微震動，發出道則雷音。
李笑非已滿是鮮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成了！
他身軀搖搖晃晃，意識逐漸模糊。
三元秘境已毀，全身上下所有的精神和能量都灌注進入了天柱，此時的李笑非，可謂是到了前所未有的虛弱境地，整個人就如一根徹底燃燒完畢的蠟燭一樣，釋放出微弱的光，一陣風吹來，都可以帶走他的生命。
他的臉上，帶著笑。
眼前已經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任何東西。
他下意識地抬手，對著某個方向，輕輕地揮動。
再見了，我的愛人。
再見了，我的朋友。
當晚風吹拂，那是屬於我的歌。
你們或許會記得我。
但最好還是忘記我。
虛弱感再也無法遏制，李笑非只感覺天旋地轉。
意識不斷地沉淪，沉淪……
……
……
與此同時。
兜率宮，第二十九層。
小姨的面色，變得越發凝重，眼神里透露出焦急。
鶸群已經攻入到了兜率宮第十三層。
一路上，各種禁制和陣法，都被『鶸海戰術』填平，被暴力摧毀。
按照這樣的節奏下去，不出一個時辰，第二十九層也會陷落。
而遠處的無盡遠處，那顆巨大的金色豎瞳，已經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整，甚至連豎瞳之後的身影，也逐漸顯現出來。
恐怖的上位者威壓，讓哪怕是身處兜率宮的小姨和譚青櫻等人，都感覺到一陣陣的窒息，壓力之下，骨骼幾欲破碎。
八卦爐凌空懸福
不斷地旋轉。
釋放出無量光。
八卦圖案形成幻象，在整個第二十九層中閃爍。
整個兜率宮彷彿都要和八卦爐合為一體，但似乎又缺少一些什麼，終究無法釋放出最大的威力。
「這樣下去不行。」
小姨越發著急。
李笑非去尋找飲血劍，不過三層樓而已，怎麼到現在還沒有絲毫的動靜。
「小姨……」
譚青櫻突然開口。
小姨扭頭看去。
卻見大小姐不知道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怎麼了？」
小姨微微一怔，心疼地問道。
譚大小姐流淚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好心疼，喘不過氣來，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離我遠去，我好害怕……」
小姨心裡頓時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時，一道宛如天地共振般的恐怖音波，從無盡遠處的虛空中傳來。
小姨面色一變，顧不得其它，連忙朝著窗外看去。
只見外面的虛空之間，竟然有一道道碎玻璃一般的裂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蔓延開來……
在那裂紋的後面，隱約可見一尊巨大的異獸身軀部分，閃爍著金色的磷光，正在撞擊著這些裂紋，想要從裡面掙脫出來。
【萬牲之母】！
它，要脫困了。
小姨瞬間心生絕望。
這個最可怕的怪物，收割者陣營中的最高序列者之一，要從無盡的沉睡之中蘇醒，再度降臨宇宙了。
在五大仙帝遠征星河盡頭，人族各大軍部勉力支撐星河戰場的均衡時代，一旦這頭【萬牲之母】成功破封而出，出現在星河戰場的人族大後方，那對於人族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
當年，它降臨在天庭，就已經足夠致命。
這一次若是再降臨，那將會是無數人族的末日。
可是，怎麼辦？
哪怕是隔著無數的距離，小姨都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
這已經不是修為境界和戰鬥力方面的差距。
而是真真正正的生命層次的差距。
這種差距是任何的精神意志所無法取代和改變的。
轟！
時空壁障徹底破碎。
如一道道鏡片般的空間碎片崩裂。
一頭碩大無比，一眼看不到邊的金色巨獸，終於從封印之地中掙脫了。
【萬牲之母】！
它龐大的身軀，覆蓋了天穹。
隱約露出一個蟻狀的輪廓，但金色的磷光讓這輪廓顯得神聖而又威嚴。
它從虛空之中走來，踏入天庭的廢墟，地動山遙
它死死抵擋著兜率宮，眼中帶著一絲仇恨。
「吾，回來了。」
強橫的精神力波動猶如滅世颶風一般席捲四周。
就連兜率宮，在這樣的一聲宣告中，也開始破碎，裂開，無數的玉色粉末從宮體上脫落，偌大的玉宮，隨時都可能灰飛煙滅。
小姨和譚青櫻等人，滿臉絕望。
來不及了。
【萬牲之母】已經徹底脫困。
就算是李笑非找到飲血劍，也已經無法再將其封印回去了。
命運，在這一刻，變得如此猙獰又殘忍。
「我要去找笑非哥哥，哪怕是世界末日，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譚青櫻朝著樓梯口闖去。
毅然決然。
不惜一切。
小姨並未阻攔。
她也想要去找李笑非……
就在這時——
「汪？」
黑皇突然用充滿疑惑的語氣叫了一聲。
它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兜率宮的上方傳出，洶湧澎湃，迅速地席捲六合八荒，朝著周圍輻射開來。
兜率宮內外的異化鶸群，被這股力量一卷，瞬間化作齏粉飛灰，消失於天地之間——哪怕是強橫的次原體鶸和銀鰯，也是一樣瞬間消失。
好像是有什麼存在，突然降臨在了兜率宮。
小姨和譚青櫻，同時抬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