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楊武像是未曾見到方一仗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檯子上的人。
他不是去當和尚了嗎？又回來幹什麼？還是被人綁在這裡這樣狼狽，怎麼了，做和尚做的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護不了了？
楊武十分氣憤，當年他輕輕一揮袖子就說要出家，絲毫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也從來沒有問問他，願不願意讓他出家……說走就走，寄回來許多銀兩又有什麼用，對於他來說，日日夜夜陪伴著他的那個兄長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也罷，當楊武意識到父母離開了他們的時候，楊武並沒有絕望，因為他還有一個兄長陪伴在身側。
他不太喜歡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每一次和兄長一同去上早課都差點把先生的鬍子氣得翹起來，還有一次差點掀了先生的桌子。
當年只要一聽先生捋著白花花的鬍子念那些他聽都聽不懂的之乎者也他就頭疼，也聽不進去先生究竟講了些什麼，只顧著拿著彈弓射門口叼食的鳥了。
可偏偏對先生講的那一句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記到了如今都沒有忘記，兄弟啊，連爹娘都沒見過，何談什麼爹不疼娘不愛呢，先生討厭他，鄰里也不喜歡他，現在連兄長也不要他了。
楊武突然不知自己活在這世上是為了什麼，尋花問柳賭博鬥毆偷雞摸狗，什麼樣的事他都干過，以前有兄長拘著他，現在好了，他想幹什麼幹什麼，再也不用被人管教了……
可是楊武卻覺得，自己一個人吃一整塊年糕，無論怎麼吃，都沒有小時候兄長遞過來的那一小口香。
有時候吃著吃著，有些喘不過氣來的酸。
雖然楊武覺得它不好吃，可是每逢過年，卻還是會買上一塊，一口一口地坐在家中的凳子上吃完。
本來家裡的凳子只有兩個，一個還缺了角，凳子上的顏色也染得十分不均勻。
這是他們兄弟二人曾經迫於生計，找南二街上的木匠學了門手藝。家中破敗，沒有什麼桌椅板凳什麼的，只有幾個木樁子擺在屋子中央。
學了手藝之後，兄弟二人第一次打的木材，就是現在那瘸了腿的板凳和掉了顏色的桌子，凳子顫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受不了要回娘家去了。
本來是有兩個人一同在這桌子上的，可是現在少了一副碗筷，也少了一個人。
楊武看見這些老物件煩，不看見它們就更是心煩意亂，日復一日也就麻木了。
可是現在……
他不是已經名揚四海了嗎？又故作這等狼狽的樣子給誰看呢？只怕是早就將我這個不成器不聽話不通禮義不服教化的弟弟放在眼裡了吧。
可是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我都還沒有找你算賬，別人又算什麼東西！
楊武抬腳的一瞬間已經衝到了祭台上，還沒有人看清楚他的動作，他就已經一刀劈開了綁在慧覺身上的繩子。
繩子擰成的麻花一下悄然散開，軟塌塌地落到了地上。
楊武對方一仗此時說不清楚是難看還是興奮的臉色置若罔聞，正對上了慧覺強睜著不肯閉上的眼睛。
方一仗自然是樂於看到楊武的，若是今天看不見楊武，他還要廢上一番心思才能讓他做實了莫須有的罪名。
雖說他們門派中的人並不講究什麼由頭才能對一個人進行處罰，可是師出無名終究是理虧的，安上一個罪名足夠讓他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可是當他看到楊武就如此囂張地提著刀衝上來將他視若無睹的時候，卻又有一股滔天的憤怒從五內向上翻湧。
楊武未眠也過於膽大包天，竟然敢如此輕視於他。
楊武掃了一眼隨著繩子的斷落倒在地上的楊……慧覺，看他雖然傷得不輕可是卻並未傷及要害。
這些年武林中想殺他的人並不少，大大小小的傷也都捱過，比這些皮肉傷嚴重千百倍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這點眼力見兒楊武還是有的。
楊武突然向後探出一隻手，緊接著扭轉了身子，單手掐住了方一仗的脖子。
方一仗的怒火還未完全引爆的時候，想不到居然被楊武一招抓住了命門。
他並沒有看出楊武是如何出的手，只是覺得掌風一帶，他的脖頸已經落入楊武的手中了。
只要楊武輕輕地用上一點力氣，他手中的頸骨就會斷掉。
方一仗如論如何也想不到，楊武居然有能力一招就制住他，依照他對楊武的了解，或許楊武會對他出手，可是到底還是有一博之力，況且，他在周圍早就已經埋伏好了各路人馬，就等著楊武上勾。
可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像小雞仔一樣被人掐著脖子拎在手中，更何況這個人在他的設想里，是他最為得力的助力。
可是此時被扼住命脈的人是他，方一仗一下子便慌了。
埋伏，埋伏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呢？自己的腦袋都握在別人的手上了，試問誰能夠在這個時候，用自己的命去交換一個設想。
設想究竟是楊武快，還是他埋伏的那些人的劍更快，這一場原本勝券在握的仗，此刻卻是陷入了被動。
楊武捏著他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控制著他的手，謹防他突然掙開或者是做出什麼對他不利的舉動。
然後楊武對著他說了句話。
「讓你們的人都撤了吧，你在我手裡，他們不會動手的，而且，我已經發現了他們，他們也傷不了我了，你收手吧。」楊武此時並沒有用著多麼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一番話，顯得格外平靜，格外不像平時的他。
他自然是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氣息，縱然他平日里對一些感覺並不敏感，可是這裡埋伏了一圈的人，而且還透著絲絲的殺氣與長劍冰涼的氣息。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看看究竟是我快，還是你埋伏的那些人快些。」
楊武的語氣平平無奇，可是方一仗卻聽得出來，楊武這一場，絕沒有絲毫摻假話的行徑，若是真的有勇氣來上這麼一場豪賭，只怕他自己就會人頭落地。
方一仗此時也沒什麼空去思考楊武是如何知道的了，只是點了點頭，楊武鬆開方一仗的一隻手，讓他做個手勢，將那些埋伏的人通通清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