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從頭到尾走得那叫一個乾脆,絲毫沒有要管木景遙的意思。
木景遙默默地跟在後面,鼻頭還有些泛酸,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太好受。
明明說好了是兄弟,兄弟之間不是肝膽相照么?不是義薄雲天么?到底是自己太過單純,還是說陳軒工於心計……木景遙此時並不想去思考這些事情,原以為,原以為他真的找到了一個知己。一個他甘願為之肝腦塗地的知己,可是方才那個略帶些冷漠的眼神,正在無情的鞭撻著他的想法。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霧林中明明走了的那個人,又悄悄潛了回來,正躲在同一棵樹上觀望者下面發生的一切。
那人看到了這一幕以後,似乎是嗤笑了一聲,然後就悄悄溜出了這片區域,再也沒有回來。
木景遙有些傷神的時候,沈楓終於是讓木景遙感受到了那股與生俱來的冰冷。
「出了這片霧林之後,橋歸橋路歸路,木掌門還是回到你們天松派安然地坐著吧。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也不枉相識這一場。桃花公子,告辭。」沈楓這一席話說得並不尖銳,語氣也是如她平時的語氣別無二致,可是字字句句都像是千年的寒冰,一個一個釘入木景遙的五臟六腑。
沈皎倒是沒說什麼話,因為他也說不出來什麼話,只是緊緊拉住陳軒與沈楓的手,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
木景遙心想:嘿這小畜生,心怎麼比那八岐大蛇還要冰冷,別忘了他也是在他昏迷的時候幫過一把手的。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要是眼神不好使,就一起眼神不好使。
沈皎帶路,出霧林自然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木景遙此時哭喪著一張臉,也說不清自己此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陳軒也沒問他,也沒讓他解釋。可是就算是問了他,讓他解釋,他又能怎麼樣呢?那個人用的的的確確是天松派的輕功,他解釋不了。可是,他也的的確確並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天松派能將輕功用到如此地步的人,全門派上上下下他只能找出來一個,那就是他自己。
「如此,我們便分道揚鑣吧,後會……」木景遙原想順著口說出來,後會有期四個字怎麼聽怎麼舒服,可是他卻硬生生地將在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無期吧。陳兄,不,軒王爺,」木景遙給他行了一個面見王爺的禮數,「木景遙承您大恩,永世不忘,若是您日後有什麼用到的地方,您可以……」
「不必了。」陳軒撂下冷冰冰的一句話,頭也不回地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木景遙自嘲地笑了笑,隨後揮一揮袖子,對著陳軒已經走遠的方向,撕開了他自認為十分風雅的袍子,手上青筋明顯地動了動,一長條的藍色的布料隨著早晨的清風揮舞了一番,然後掛在了霧林中的樹枝上。
然後,木景遙也選了另外一條路回客棧了。
另一條路上。
沈皎身量還未完全抽開,比陳軒還矮了有一個頭,他用手輕輕扯了扯陳軒的袖子,眼神中布滿了疑惑。
陳軒知道他想要問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木景遙離開,明明,明明連他都能看出來,木景遙既然已經對陳軒言明,便證明了這一切,全都與他無關。
陳軒只是笑了笑摸了一下沈皎的頭,然後調轉回去,轉身又進了霧林。
若不是表現出自己懷疑這一切都是木景遙自導自演的模樣,又怎麼找一個適當的理由與木景遙決裂呢?若非如此,又怎麼會讓那個人相信,他是真的已經相信木景遙是個浪得虛名的小人呢?若非如此,木景遙又怎麼會心灰意冷地離開呢?
既然那個人故意露出破綻,設下這個劇,便是極為了解木景遙的人。也許他原本打算讓陳軒與沈楓發現這個故意露出的破綻,可是萬一不趕巧,那時候剛好看見他使用輕功的人是木景遙,那他豈不是白白費了一番心思。所以,萬全之策就是即使是木景遙發現了他的這個所謂的「秘密」,他也有把握木景遙一定會將此事告訴陳軒他們。只有這樣,才能得到他最終的目的。
功虧一簣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而就他那一身武功,定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而他此事計劃之周密,顯然是極為了解木景遙的人。他知道,就算是這個破綻是木景遙先發現的,他也一定不會有所隱瞞。
他算得的確精明,也貌似達到了目的。至少陳軒表面上已經與木景遙決裂了,是的,表面上。
當陳軒發現木景遙盯著那個人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時候,他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更何況,那個人並沒有離開他們所在的位置,他依然在四周觀望者,所謂的「離開」,不過就是一個障眼法罷了。
他知道沈皎這小子對周圍的感覺敏銳得很,就有意識地干擾了他幾次,剛好可以替那個藏得並不高明的人打了幾個掩護,因此,沈皎才沒有察覺到那人並沒有離開。
並非是他不相信沈皎,而是沈皎還是個孩子,雖然他聰慧程度絕不亞於他,可是他畢竟還是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算他能夠理解陳軒這次不過是演了一場戲,可是他難免不會因為木景遙太過於認真而透露出一些陳軒真正的意思。
而木景遙也不是個愚笨的人,萬一真的被他察覺出來,那這場戲就演不下去了,那又如何引出背後的人真正的意圖呢?
這人心心念念設計木景遙,說不定,與桃花劍的事情也脫不了干係。
陳軒他們折返回來又走到霧林的時候,樹枝上掛了一個長條狀的藍色布料,這顏色,與木景遙今日所穿的袍子是一個顏色。
沈楓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威名赫赫的桃花公子也是一個性情中人,居然還割袍斷義。割袍斷義乃是結拜為兄弟的人反目成仇以後常用的戲碼,雖然短短數日,可是木景遙已經將陳軒當成兄長。何其幸之,陳軒得此良友,做得一切也都算值得了。
陳軒顯然也看見了。
既然你將我當成兄長,那我定會追查到底還你一個美滿的名聲。
陳軒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非得安頓好身邊所有的人的好人,他只是覺得,自己似乎應該這樣做,如果他不這樣做,他便不再是陳軒了。
他們義無反顧地進了霧林,然後不出所料,就遇上了那個一直躲在後面的人。
那個人已經走出來,陳軒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也並不是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