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比試
天松派的老掌門失去了寵愛的女兒，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
本來天松派的掌門站在那裡，便如同一棵挺直的松柏，脊背就像一根柱子一般直著。本來四十幾歲的年紀，可是他站在那裡，你卻看不出他實際的年歲，說他而立之年也可，不惑之年也可。
可是這樣的一株松柏，此刻卻被風雪無情地壓彎了枝幹，霜雪催生出白髮，繁茂的枝葉零落成泥，枝繁葉茂高聳樹立的模樣一去不復返。
此時天松派的掌門，就是一個嵌在山間石縫中彎曲摺疊的老松，老化的身軀就快要拖不住枝幹，嵌入石縫中的根莖也已經快要腐爛。蕭索地飄搖在半山腰上，一陣不強的風刮過來就可將這隻老松吹入無底的山谷中，從此再也照耀不到溫暖的日光，墜入無底的深淵。
若說以往天松派還有人可與木雨一戰，也只能是老掌門本人，可是現在卻……
天松派目前只有木風這個二師兄了，天松派正是靠著木風，才覺得還有個主心骨，不至於轟然倒塌。
可是就算是木風，看到自己心愛之人冰冷的屍體，也如五雷轟頂一般，本來二人的婚事已經在議程中了，可是現在卻陰陽兩隔……青梅竹馬的小師妹還是以如此屈辱的姿態離去的……
老掌門雖然賞識木雨的天分，可是卻是個耳清目明之人，行事頗有章法，他早就知道木雨木風二人都有意於他的女兒。且不說他曾經詢問過自己女兒的想法，就讓他自己來看，木雨實非良配，不是個可以託付終生之人。因此，老掌門早就有意擇日籌備二人的婚事，讓寂靜已久的天松派好好熱鬧一番。
可……殘燭冷光掙扎著最後一點的明亮，也要照著昔日如花嬌艷的一張臉……
大廈將傾，木風只覺得萬念俱灰，整個人渾渾噩噩再無絲毫想活下去的念想，行走起來的姿態也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身子軟的像一灘泥。目光獃滯，迎面撞上個人也不知道躲一躲。
這種情況終究還是被打破了，師兄弟們看不下去，一個巴掌打醒了他們心中敬愛的二師兄，天松派總不能如此便沒落下去。
一個人若經歷過萬念俱灰的時期，再此回到清明的世間時，便是有所不同的。
木風便是如此，他終於時醒過來了，而且他的心中並沒有恨，他自然不是為了恨才選擇回來的，他是為了身上的擔子。生於世間，便有所擔之責，師父教養之恩斷不能忘，師妹一片情深絕不可負。他若是下半生像個死人一樣地活著，又如何算得上大丈夫？倒還不如死了乾淨。
並非是為了仇恨。
這樣的一個人一旦醒來，便於以往那個他不太一樣了。不，也許，還是一樣的。
木風手中長劍已經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隨著他心境的變化而漸入佳境，已經到達人劍合一的地步。
劍氣所指之處，沒有寂亡冰冷的死意，而是絕處逢生的強烈生機。
就像是人陷入沙漠，嘴唇乾裂脫水，嗓子也咯得難受，綿軟的雙腿支撐不住快要倒下去的時候，卻突然有一陣沁人心脾的涼意襲來，觸手可及處便是水源。
若是一直有水喝，便不會感覺到水的珍貴，同樣，如果一個人總是很好地活著，從來沒有過死亡的感受，自然也就不會覺得生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
木風已經感受過死亡，所以他更加珍惜生帶來的一切，平時唾手可得的東西，也變得更有意義起來。
很快木雨與木風就會再次見面，而再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再是同門師兄弟，他們之間橫亘著欺師滅祖與奪妻殺妻的仇恨。
兩月後，蕭山之上。
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們二人的身上，每個人獵奇的心理飄飄悠悠化成眼神的聚光打在二人所站之處。人人都想知道他們兩個誰會贏，或者，換一種說法，誰會殺了誰。
本來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的事情，可是現在卻好像比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還要關心，每個人都睜大眼睛看著，其聚精會神的程度不亞於見到絕色美人。
風雨欲來，而風卻還沒灌滿山，雨卻已經先來了。
只見木雨先一步出手，佔得先機，這一招看著狠厲無比，眼看就要奪了木風的性命，這一劍不僅極狠而且極快，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甚至已經閉上了眼睛，彷彿已經認定木風會做木雨的劍下之魂。
只是將這些人再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木風還在靈活地躲著木雨的劍鋒。
而沒有閉上眼睛的那些人，便再也不捨得閉上眼睛。因為這一場比試實在是精彩極了，以往的比試雖然也可圈可點，可是雙方縱然暗地裡恨死了對方，可是表面上卻以和為貴的，因此比試也就是點到為止，分出勝負即可，不見如此凌厲的殺意。
可是這一場不同，木風倒是還沒看出來身上有什麼過重的戾氣，可是木雨滿身都是殺氣，他實在是很想結果了這個以前的師弟。他聲名掃地，都是拜他所賜，如果師父當時將師妹許配給自己，自己又怎麼會落到如此的地步？對面這個人不僅僅是自己的恥辱源頭，還是對自己恥辱的最大的一個見證人，只要他活著，他心裡的這份氣便永遠不會散去。
令眾人無法再移開眼睛的，當然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原因。
方才木風那一招躲得實在是漂亮極了，身形微移，本來應當刺中心口的劍卻到了腰間，反手一推狠厲的劍氣便推給了使劍的木雨，也讓所有人明白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事情。
天下的武功都在追求一個字，「快」。一個人如果能掌控與他人對招時的節奏，便已經贏了，所以武林中近年來多講究先聲奪人。實力相差不大的人對打，先一步出手的那個人，無疑是更有利的。
木雨浸淫武功多年，自然深諳此道，因此他絕不會放過先出手的機會。只是他沒有想到，眾人也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