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這些人也太過份了!”
老王當場就發了飆,也不管市委的領導還在不在。
難得,劉主任等人並未露出不滿的情緒。他甚至似有似無地點點頭,然後望向郭永坤說,“郭廠長,你也不用太擔心,省裏和市裏也不是吃素的,已經商量好的事情,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郭永坤當即表示了感謝,不管怎麽說,自家人還是自家人,省市兩級的領導終究是向著他的。
“老王,聽說大家今天忙了一天,時候也不早,晚飯你安排一下,一定要陪領導們多喝幾杯。”
“好的,廠長。”
劉主任幾人笑著推辭了一陣,麵對郭永坤的“強勢”態度,也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這位出手向來闊綽,請客吃飯絕對是全市最好的飯店、最硬的菜、最好的酒。
“劉主任,還請見個諒,我今天剛從外麵回來,好幾個月沒進家門,晚上恐怕不能陪你們了。”
“應該的,應該的,肯定要先回家看看。”
……
時節已進入深秋,李秀梅準備的晚飯深得郭永坤心意,就是那種燒木炭、帶煙囪的老火鍋。利用一整隻老母雞外加雞湯打底,涮鍋的配菜有新鮮的小黃牛肉,利用極致刀工,切成薄如紙張的大塊;還有初步加工過的羊蠍子、魚肉片、炸丸子和豆腐。以及一些蘿卜白菜。
葷素搭配,既營養又美味。
也挺舍得。
李秀梅雖然一如既往的節儉,但現在家庭條件變好,又多了兩個孩子——小秋秋和小坤,在吃喝方麵,已經不像從前那麽摳門。
主要有件事她想通了:漸漸地,她發現口袋裏的錢怎麽都用不完,那再不吃點喝點,難道等死了買紙錢燒嗎?
很市儈、很小民的想法。
不過,也挺真實。
郭永年兩口子特地提前下班趕回來,他們已經搬了新家,倒也不遠,白天家裏基本沒人,兩口子都在商行忙活,小秋秋就丟給李秀梅帶,通常晚上七八點才收工,然後過來隨便糊弄兩口,把小秋秋帶回家睡覺,第二天早上再送過來。
“小坤,廠裏的事情解決了嗎?”郭永年問。
家裏也就他對健力寶的事情稍微了解一些。
郭永坤笑著點頭,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夾了一大片涮好的黃牛肉到旁邊的幹兒子小坤碗裏。
“最近上學怎麽樣?”
“武術考試拿了第一。”趙小坤略有傲嬌地說。
“不錯。”郭永坤笑著誇獎了兩句,又問,“那文化考試呢?”
“這個……”趙小坤一陣搔頭,實在難以啟齒。
他感覺自己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武術方麵,班裏那些家夥他能一個打十個。可文化方麵,隨便哪一個都能把他幹趴。
郭永坤摸了摸他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可不要偏科啊,這是一個知識社會,空有身手沒有腦子的,那叫莽夫,懂嗎?”
“我知道了幹爸,我會努力的。”
孺子可教。
趙小坤惹人喜歡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他聽話,他雖然莽,但性格不強,長輩教導什麽,他都會聽,並加以改正。
“小秋秋,你也想吃肉?”與幹兒子聊幾句後,郭永坤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侄子身上。
小家夥坐在請木匠打的高腳餐凳裏麵,麵前擺著一隻塑料碗,裏麵放著大人給他夾的、放涼的豆腐和蘿卜。他用胖乎乎地小手抓著一塊蘿卜,惡狠狠地咬著,一雙烏黑的小眼珠子,卻緊緊盯著火鍋裏煮得不斷翻滾的牛肉和雞肉。
“想次。”小家夥說話還不太利索,但欲望已經表達到位。
郭永坤從火鍋裏給他“甄選”了一塊最嫩的雞肉,吹涼後,塞到他手裏。小家夥頓時一臉興奮,大快朵頤起來,小嘴巴用力地嚼啊嚼,可嚼到最後越發嚼不動,隻能舍不得地吐出來,結果還是一把渣。
那“惱羞成怒”的模樣,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可憐的娃,牙口不好,你也隻能吃吃豆腐和蘿卜了。
“小妹最近有回來嗎?”忽然想到什麽,郭永坤問。
“你算是別說了。”李秀梅似乎提起這個就來氣,放下筷子說,“以前就算人不回,隔三差五還知道打個電話,這兩個月你出去後,她總共就回來過一次,拿錢就跑了。”
“她還問你拿錢?”郭永坤蹙了蹙眉。
臨水縣的工作,是郭小妹自己選的,中間有一陣想調回來,但郭永坤沒有張羅,有意鍛煉鍛煉她,不曾想,似乎沒點作用沒起。
她那單位要說待遇還算不錯,包吃包住,逢年過節也少不了福利,就不提工資,她本身也有一定“存款”,至少過千。一個小縣城,幹什麽能花錢花這麽快?
“你以為呢,沒有一次回來不哭窮的,我看她一姑娘在外麵,又是個小地方,不好委屈她,每次都給了點。”
郭永坤覺得等忙完工廠改革這件事,有必要去臨水縣看看,看郭小妹那廝到底搞什麽飛機。
……
翌日上午,郭永坤接到了雷副市長的電話,讓他去一趟市委。
倒也不顯意外,市委領導不找他才奇怪。
他開著那輛小奧拓,獨自一人來到市委大院,心裏已經打定主意,等改革事了,立馬整輛“狠車”,到時候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
這就是改革的好處,能在80年代末,提前享受到財富的支配感。否則就要等到1992年之後了。
他跟鬼哥終究不太一樣,始終處於風頭浪尖。
所以還是那句話,他並不排斥改革,隻希望某些人不要做得太絕。
在裝扮簡潔的辦公室裏,郭永坤見到了這位備受好評的市委領導。
“要喝茶自己倒。”
郭永坤也不客氣,自顧自地沏了杯綠茶。主要他這裏的茶葉好,有些不是花錢就能在市麵上買到的。
“4700萬,小郭,這筆錢你到底怎麽搞到的,大家現在都很迷呀。”雷副市長話裏有話地問。
“是不是還懷疑我貪汙了國家資產?”
“那倒不至於,健力寶體量再大,也做不出4700萬的假賬。”雷副市長搖頭道。
郭永坤總歸好想點,領導們也不是傻子。他都能猜到一定會有人拿這4700萬做文章。所以早就想好對策。
“借的。”
“借?問誰呀?”
“我在港城有一個朋友……可能說兄弟更合適些,他家很有錢,我當初創辦健力寶的時候,也是他幫的忙。”
“哦?”雷副市長下意識問,“能隨手拿出4700萬的,哪怕在港城也不會是碌碌無名之輩,你說來聽聽,看我知不知道。”
“陳子昂,他是港城伯勒集團的繼承人。另外,我跟他家老爺子其實也認識。”
“你怎麽會……”雷副市長剛想打聽一下,他怎麽會認識到港城那邊的富豪,不過忽然頓住,詫異瞪大眼睛,“伯勒集團,是不是最近斥資五十億港幣救市的那家企業?”
這你都知道?郭永坤還真沒想到。他以為對方至少要打聽一下,才能明白伯勒集團的來頭。
“沒錯。”
“嘖……”雷副市長咂舌,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認識他們?”
“也是機緣巧合下結識的。”郭永坤並沒有詳細解釋,這是私人問題,犯不著跟組織交代。
雷副市長半晌沒回過神,這樣一來,倒是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個伯勒集團可是個巨無霸呀,尤其是這次在港城股災中的救市表現,令人心生敬意,他有所耳聞,據說上麵對此很是欣慰,或許不久之後,就會邀請企業負責人進京。
“你倒是好福氣。”雷副市長嗬嗬笑道。
這句話要是被陳大少和陳老爺子聽到,他們會噴你的……郭永坤心想。
“等下有個會議,市裏、省裏,包括改委的同誌都會出席。你也不用緊張,會議將以茶話會的形式進行,主要就是針對昨天的那個問題,大家探討探討。”
郭永坤心說你哪裏看出來我緊張了?
半小時後,郭永坤跟隨雷副市長一起,來到同層的一間會議室。大領導雖然還未入場,但裏麵已經坐了不少人,郭永坤一眼就瞧見徐海平。
另外,令他詫異的是,居然還有幾個熟人,都是省內各家飲料企業的負責人。
也就是他的競爭對手,簡稱……“敵人”。
“應該都認識吧。”雷副市長見大家都站起來,看看對麵,又望向郭永坤說,“這次請他們過來,也是想聽聽群眾的意見,看看他們對後麵的外部認籌有什麽想法。”
那郭永坤也就懂了。不過,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恕他直言,這幫人根本沒有實力,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市場是相對固定的,一家企業銷量好,那麽反之,其他同行自然備受打壓,眼前這幫人,要換到五年之後,早就破產清算了。
哪怕是過去銷量最好的飲料二廠,據說現在都有點入不敷出。
畢竟這年頭工廠是爹媽,不僅要管吃喝拉撒,還得安排住房,甚至是孩子的讀書問題,收益一旦跟不上,很快就會被“拖”垮。
對此,作為一個“惡人”,郭永坤倒也沒什麽心理壓力。
即便他不“打壓”,日後等可口可樂和達能慢慢發展壯大,結果也是一樣的。有實力的企業,不管怎樣都會存活下來,沒有實力的,終歸會被市場淘汰。
既然如此,與其便宜外資,何不成就自家人?
對麵的那些廠長,倒也沒什麽太多情緒變化,似乎權當過來參加一次例行會議。唯有徐海平那家夥,嘴角掛著欠揍的笑容,一副不整“死”你誓不罷休的模樣。
郭永坤懶得鳥他,直接采取了無視。
這家夥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現場這麽多廠長,就數他最沒實力好嗎?亞洲飲料廠現在是個什麽鳥樣,郭永坤自然有渠道了解。
當然,他大概還憧憬在表哥鄒宏嶽的美好許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