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單父城大勢
單父城內，王氏大宅，客廳。
一身便服的王子服正在接見幾個族內的重要人物。
同時在座的，還有他們的家人和兒女。
這四個王氏家族重要人物的女兒，都被族內擬定了準備要嫁到陳氏家族去，與四個年齡相當的陳氏子弟配成婚姻。
而這，也正是陳王兩家走向親密聯合的同盟關係的第一步，聯姻。
幾個女孩子，還有他們的父母們反應不一，有的泰然對之，有的這是有些惶恐不安，還有人，則乾脆就是憤怒。
「陳家能比咱們強大到哪裡去？我就納悶了，咱們明明跟楊家合作的好好的，幹嘛非要掉過頭來跟陳家合作？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家就算是又多了一個陳昂，比起楊家的百年基業、百年積蓄來說，還是有所不如的吧？再說了，就算是跟陳家聯合，也用不著用這種聯姻的法子吧？要是將來咱們一旦跟陳家鬧翻了，豈不是要讓她們夾在中間處處受氣？」
說這話的，是一個滿臉虯髯的壯年漢子。
而他的女兒，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這時候清純而稚嫩的臉蛋兒上滿是茫然，只是一雙小手緊緊地攥著自己母親的衣袖。
而她的母親，此時也正滿臉不舍地看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似乎是正在面對著生離死別一般。
顯然，即便陳昂的突然崛起和楊連璋的重傷，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三大世家之間原來的一些均勢，但是選擇與陳氏走得更近一些，是不是穩妥？她們不知道。
如果真的嫁過去，會不會受氣？她們不知道。
再如果，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像爹爹說的那樣，王家又決定要跟陳家對立了，她們這些嫁入陳家的女孩子，又該如何自處？
她們還是不知道。
再說了，畢竟只是一個年邁的楊連璋被陳昂打傷了而已，誰敢保證楊家與陳家的角力，到最後贏的一定是陳家？
要知道，楊家的第一高手可不是楊連璋，楊家還有一個楊朝芳呢！
可以說，這些三大世家之間的角力，是她們這些女孩子和婦道人家所根本就不可能搞明白的，此時她們心中有的，只是對未來的無盡擔憂。
而這個時候，聽到虯髯漢子這麼說，站在王子服身後的王氏管家王傳海忍不住替自己的家主大人出言辯解，道：「所謂聯姻，並不是只有咱們家族的女孩子嫁到陳家去，陳家的女孩子也會嫁到咱們家族來！」
說完了，他見那虯髯漢子還想說話，便又強著繼續道：「再說了，這可是家族會議定下來的事情！家族會議上，家主大人，和族內的長老、房主、大掌柜們經過認真討論，已經一致認可了家主大人的判斷，那就是，咱們王氏家族以後要跟陳家走的更近一些，而不會再跟勢必將會逐漸沒落的楊家有過多的來往！這種大事，一旦經過家族會議定下來，那就是定下來了，我可告訴你，二鬍子，你可別犯渾！你要是敢犯渾，那族規可不是只擺著好看的！」
二鬍子聞言眼睛一瞪，就忍不住要拍案而起。
但是就在這時候，一個門房大步流星地跑進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見了王子服先跪下磕個頭，然後才大聲道：「老爺，出大事兒了，剛才外邊有消息傳進來，說是楊朝芳死了，是陳家那個六少爺陳昂把他給殺掉的……事情就發生在大約半個時辰之前，在炊餅巷！」
王子服正端起茶盞要喝茶，聞言之後卻是激靈靈地吃了一驚，當下只是端著茶盞，卻忘了要往嘴邊送。
此時堂內眾人聞言也是齊齊愣住。
過了片刻，二鬍子突然拍案而起，兩步走過去，一把揪住那門房的衣裳把他從地上拎起來，圓瞪著眼睛，喝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門房給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卻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道：「楊朝芳死啦！是陳家六少爺陳昂出的手，事情就發生在炊餅巷，據說死的時候，楊朝芳穿著一身乞丐的衣服，整個胸口都被陳昂的拳頭給打穿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啪」的一聲，一個正在出神的人忘了自己手裡還端著茶盞，手一抖，那茶碗就掉在了地上，立時摔成粉碎。
「真……死了？」
那門房又點點頭，「現在整個單父城裡都傳開了，千真萬確！」
二鬍子突然鬆開他，在那裡愣愣地出起了神。
而此時，王子服卻只是微微地挑了挑眉頭，剛才得知消息時臉上吃驚的神色已經全然不見蹤影。當下他扭頭將茶盞放回桌子上，然後站起身來，目光在客廳內眾人身上一一掃過。見眾人都已經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看著自己，他這才淡淡地道：「聯姻之事，既然已經定下，就不可能再更改！至於人選，如果有誰不願意，那就退出王氏家族好了！」
說完了，他一轉身，對身後的管家王傳海吩咐道：「傳海，你親自過去一趟，把我的帖子送過去，就說我明天上午要過去拜訪一下橫江兄！」
王傳海聞言當即應下，心裡卻還在飛快地考慮著楊朝芳死去之後將會給單父城內的形勢帶來怎樣劇烈的變化。
這時候，王子服想了想，卻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你順便提一句，就說夫人也想過去拜訪一下橫江兄那位白氏夫人，嗯，對了，到時候要讓那三個妮子也跟她們的母親一塊兒過去才好！」
王傳海聞言先是下意識的答應，卻又馬上激靈靈一下子醒過來。
只這一句話，他已經馬上明白了自家這位家主大人的意思了。
說什麼夫人也想過去拜訪一下，還要帶上家裡的三位小姐，這意思……據說不久之前因為定陶龐氏悔婚，所以陳家那位六少爺陳昂現在已經沒有婚約在身了？
家主大人的意思，這不是明擺著想要把三位小姐送過去讓那位陳白氏夫人挑一挑？
看來隨著楊朝芳的身死，老爺覺得陳王兩家之間僅有一些普通的聯姻已經遠遠不夠了！
所以，對王家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能把三位待字閨中的小姐中隨便哪一位嫁給陳昂——如此一來，陳王兩家的聯盟，這才算是穩妥了！
想明白這一節，王傳海頓時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原本覺得還有些撲朔迷離的地方，也都因為家主王子服這輕輕地幾句交代而馬上撥雲見日！
整個單父城的大勢，從來都沒有那麼清晰而明確過！
楊連璋重傷，楊朝芳身死，毫無疑問，楊家的沒落，已成必然！
而與此同時，那個能夠殺死楊朝芳的陳氏六少爺陳昂，則已經註定了會趁勢崛起，成為單父城內除了他爹陳橫江和王氏家主王子服之外的第三大高手！
想想看吧，單父城三大高手，陳氏父子就佔了兩個，這陣勢……
可以說，有了這對父子在，陳氏家族在單父城內將再無敵手！哪怕王氏家族也有一個第七重內勢境界的高手王子服，在他們兩大高手的面前，仍是只有低頭的份兒啊！
如果說在楊朝芳死之前，家主大人選擇與陳家聯姻，還是打著想要聯合起來對付楊家，意圖從楊家這塊大肥肉上也分一塊入口的話，那麼到了現在，當楊朝芳橫死街頭，當陳昂如日初升般耀眼的崛起，只怕家主大人心中想得更多的，就該是怎麼討好陳家以自保了吧？
想明白這些，王傳海再次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這時候，雖然身為王家人的他也是忍不住有股危機感從心中升起，卻仍是忍不住會去想，只要陳家肯要，哪怕只是給陳昂做妾，想來家主大人也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派人把三位小姐都送過去任人挑選吧？
沒辦法呀，這就是大勢之所在！
以眼下陳家的實力，即便楊家與王家聯手，也不可能與之對抗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女人嘛，為了整個王氏家族，莫說只是送過去給人做妾，就是送去與人為奴，又有什麼不可？
***
眼睜睜地看著家主大人轉身進了後堂，而管家王傳海卻只是在那裡愣愣地發獃，二鬍子扭頭在客廳內看了看，見眾人不管男女一個個都是愣愣的，似乎還沒從楊朝芳被陳昂殺死的消息中回過神來。
而當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的時候，卻見她們正在看著自己，眼神中滿是茫然和不解。
顯然，以她們的見識，其實不太鬧得明白楊朝芳的死代表著什麼。
對她們來說，即便是震撼，也只是因為楊朝芳是單父城的名人，至於其他的，她們不知道，也不會去想。
但是二鬍子可不是她們！
他是看起來有些莽撞，但是他可不傻！
也或許可以說，以他那莽撞的性子，這些年來卻能在王氏家族內混得如魚得水風生水起，恰恰證明了他有著與眾不同的智慧。
於是這個時候，跟妻子和女兒對視了一眼之後，他突然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然後就一個箭步走到管家王傳海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傳海哥，咱倆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從光著屁股蛋.子那會兒起，咱就是好哥們了！我家閨女，那可就是你的親閨女！我可跟你說啊，定人家的時候，你可得幫我挑著點，陳家那邊，咱也得選個好人家，這樣咱閨女嫁過去過上好日子，還能不記著你的這份情？過年過節的，她能不拎著酒肉的上門給你磕頭去？她要敢不去，我大耳刮子抽她！」
王傳海從他的「單父城大勢」中回過神來，無奈地看著死死拽住自己胳膊的二鬍子，一時間倒是心生感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什麼叫大勢所歸？
即便莽撞如二鬍子，都明白楊家肯定要完蛋了，陳家肯定要崛起了！
這，就叫大勢所歸啊！
在他耳畔，客廳內其他幾個人此時也都已經反應過來，正在亂紛紛地爭吵著——
「我說二鬍子，你小子看著楞，其實可夠奸的啊你！你剛才不是還說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閨女嫁到陳家去嗎？這會子又套起近乎來！我告訴你，要選那邊的人家，也輪不到你先選，剛才我可是第一個答應把閨女嫁過去的，這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要選，也得是我家閨女先選！」
「扯犢子，你少這時候裝好人，別忘了，來之前大家可是說好了要一塊兒跟家主大人訴苦的，可你呢？自打進來這間屋子，你都說什麼了？要說滑，咱們四個頂數你最滑了，自打進來，你連個屁都沒放！憑什麼你先選……」
…………
他們直接一吵起來就沒個完，到最後，王傳海終於聽不下去了。
他突然大喝一聲，直接讓四個快要打起來的傢伙一個個都閉上了嘴，然後才緩緩地道：「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你們覺得還輪得著咱們挑挑揀揀的選女婿嗎？別忘了，你們家的閨女要嫁的，可是陳家人！」
眾人聞言先是齊齊愕然。
然後又紛紛無奈地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