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薄如紙
陳昂換了衣服之後便直奔虎嘯堂，才剛走到堂后，正要邁步進去，身子猶在門外，卻已經隔著屏風聽到了「退婚」二字，當下他頓時愣在那裡。
這聲音沒錯，肯定是月華的聲音，但是其語氣卻是此前所未曾聽過的……決絕與冷漠。
陳昂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入虎嘯堂，就在屏風後面站定。
這個時候，陳橫江緊緊地皺著眉頭看看龐則興，見他雖然一臉尷尬，卻並沒有出言呵斥之意，便又扭頭看著龐月華，面帶微笑，道：「月華，怎麼了？你不是一直都跟陳昂有書信往還嘛，怎麼，鬧彆扭了？他要是惹你生氣了，你儘管告訴伯伯，伯伯給你做主，幫你教訓他！這個臭小子！」
龐月華聞言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煩的神色，聲音又提高了一分，道：「陳伯伯，我說的很清楚了，我，我們龐家，要求退婚！」
頓了頓，她微微降下點兒音調，又道：「這跟鬧不鬧彆扭沒關係，就是我不想嫁給他了！」
陳橫江聞言點點頭，收起臉上的笑容，扭頭看著龐則興，問：「老弟，你怎麼說？」
龐則興聞言打個哈哈，道：「月華這孩子，性格莽撞，好說好散的事情，哪裡需要說的那麼激烈！」
扭頭看著陳橫江，他道：「是這樣的橫江兄，眼看貴家六少爺與我家月華都逐漸長大，老兄你和六少爺離得遠，不得見，家兄與我等卻是經常與月華呆在一處，這妮子吧，脾氣沖，又好面子，不是能侍候公婆的人哪……唉，都是叫我們給慣的，如今眼看她也不小了，家兄覺得，若是把她嫁過來，只怕無法見容於堂上，到時候若是因為兒女間一點小事，傷了貴我兩家幾十年的情誼，反為不美，因此才有了這退婚之意。唉，說起來，是我家月華配不上六少爺了呀！家兄遣我前來，正是無顏見故友之意，所以這退婚之事，唉……還望老兄俯允！」
陳橫江聽他說的客氣無比，其實意思卻與龐月華如出一轍，便知道這件事已經是龐家的決議，而非龐月華的個人小性子了。
當下他心裡冷哼一聲，扭頭看著龐月華，和煦地問：「月華，你三叔滿嘴放屁，官樣文章說的花團錦簇，可是陳伯伯卻一句都不信，現在你親口告訴陳伯伯，到底是為什麼？」
龐則興聞言氣結，不過沒等他說話，龐月華已經應聲道：「我三叔說的，就是我想說的。」臉上有著片刻的糾結，最後她還是強忍著脾氣，道：「是我和我爹都覺得我不是那種乖巧會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害怕將來會傷了咱們兩家的和氣，所以乾脆退婚。我……配不上你家陳昂！」
陳橫江聞言面帶微笑地點點頭，擺手道：「如果真是因為這個，那好辦！今天你陳伯伯在這裡說一句話給你，將來如果陳昂敢對你不好，不必你跟他吵，直接來告訴我，我負責幫你教訓他，絕對不會叫你在這邊受一丁點委屈！如何？你可信得過陳伯伯？」
龐月華聞言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煩的神色，雖然龐則興頻頻的打眼色給她，但是面對陳橫江炯炯的目光，她還是嘴角一撇，直接道：「不必了！實話說吧，就是我看不上陳昂，覺得他配不上我了！」
「哦？」
陳橫江臉上帶著一抹輕笑，這一聲「哦」，說不清是不屑還是恍然大悟，可堪玩味之極。
他道：「這個可要你來告訴陳伯伯了，陳昂到底是哪裡配不上你，叫你瞧不上了？你告訴給伯伯，這樣即便咱們兩家解除了婚約，以後我也可以教育陳昂，叫他不至於再次給我陳家丟人！」
龐月華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口舌與心機上，哪裡會是陳橫江的對手，此時聞言，龐月華當即便得意地道：「您可能不知道吧，三個月前，我已經突破了匯元境界。現在我爹幫我提前疏通了關係，等到過了年，我就可以加入青嵐門了，而且是內山門，到那個時候，我修鍊的可就是青嵐心法了，我爹告訴我，一旦成為青嵐門的弟子，就憑我的資質，在二十歲之前突破神力境界，不成問題！但是放過來再看陳昂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十五歲就突破匯元境界了吧？但是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突破神力境界呢？」
陳橫江聞言臉上不動聲色，反問：「但是只要你願意，陳伯伯我也可以讓陳昂去加入青嵐門啊，到時候陳昂還不是和你一樣？再說了，以陳昂的天賦，十五歲就能突破匯元境界，那麼他突破神力境界的日子，也並不是那麼遙不可期吧？」
龐月華聞言不屑地撇撇嘴，道：「陳昂當然可以加入青嵐門，他資格早就夠了，但是，他只能加入外山門而已，內山門則是至少要神力境界才有資格申請的！而外山門的弟子，根本就沒有資格接觸青嵐心法！所以，不管陳昂是加入青嵐門外山門，還是繼續修鍊你們陳家的家傳心法，都是絕對比不上青嵐心法的！而只要沒有青嵐心法，我想，他不太可能在二十歲之前突破神力境界吧？」
青嵐門作為大魯王朝四大宗門之一，陳橫江當然知道他們收弟子的規矩，這時候聞言卻仍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當即反問：「這麼說，你爹是幫你走通了什麼大人物的路子？」
旋即，他又自言自語一般地道：「也是啊，月華你生的這般漂亮，只要跟昂兒退了婚，想必有不少大家族願意幫你伸把手的，而你們龐家也正好接近拉近了與他們的關係，這買賣，做的精明！精明啊！」
龐月華聞言頓時臉上漲得通紅，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憤憤坐下。
顯然，對於這裡面的事情，雖然她內心歡喜到了極點，但如果被人當眾戳出來，還是會讓她覺得非常羞愧的。
對於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來說，以姿色媚人而求進，畢竟是蠻丟人的一件事。
於是她坐下之後還是忍不住道：「陳伯伯，你不必說這種酸溜溜的話了，如果有哪個大世家派人來告訴你，只要陳昂願意跟他們家的某個女兒訂婚，就可以馬上加入青嵐門內山門，就可以馬上得到青嵐心法的傳授，你就不心動嗎？」
陳橫江聞言先是冷笑，然後大笑，笑罷，他不屑地道：「我們陳氏雖然只是單父城這種小地方的小家族，但是像這種以姿色上媚的丟人之事，我陳橫江還不屑去做！而且我兒子天縱奇才，也根本就不需要！」
龐月華聞言面露冷笑，不過這一次沒等她反唇相譏，龐則興卻適時開口了，他道：「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橫江兄，你也不想讓咱們兩家三十年的交情就此中斷吧？此事乃是家兄親自拍板定下，已經不可能更改了，所以，這訂婚禮，還是請你收回去吧！」
說著，他扭頭示意龐月華，龐月華當即取過背後劍匣，遞給龐則興。
龐則興接過之後放到面前的桌案上，雙手按住機括一用力，劍匣立時便緩緩打開。
陳橫江冷眼一瞧，果然是當年兩家約定婚事的時候他親自送去的訂婚信物，陳氏家傳的寶劍——青龍逐月劍。
陳橫江見狀緩緩地站起身來，看著龐月華，問：「囡囡，你確定，你想好了？要退婚？」
龐月華毫不猶豫地回答：「想好了。我要退婚！」
陳橫江又問：「十年相識，十年訂親，你們龐家和我們陳家之間，還有你跟陳昂之間的這些情分，抵不過青嵐心法的一點誘惑？」
這一次龐月華聞言扭頭不答，面帶不屑。
陳橫江緩緩地點點頭，回身坐下，淡淡地道：「昂兒，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來拿主意吧！」
龐則興和龐月華聞言微愣，但就在這時候，一身月白色箭袖勁服的陳昂已經從屏風後轉出來，邁步走到了兩人面前。
此前聽著自己老爹陳橫江與龐月華之間的談話，他無數次都想衝出來，但是每一次他都忍住了，一直等到龐月華在陳橫江的引逗下忍不住說出來退婚的真正緣故，他的心突然就冷了下來。
十年相識，十年婚約，六年的書信往還，無數次的把臂繞膝，無數次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最終居然沒有抵住一個青嵐心法的誘惑。
可笑么？
可悲么？
可恨么？
情之一字，世人皆重之，可偏偏一旦事來，它又其薄如紙。
陳昂緩步走出來，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沒有傷心，沒有失望，沒有痛恨，也沒有無奈。
他站到龐月華的面前，面色清冷，眸中還有一抹溫情，笑了笑，道：「三年多不見，月華，你果然更漂亮了。」
龐月華扭過臉去，不肯作答。
頓了頓，陳昂深吸一口氣，道：「月華，如果我向你保證，我一定能夠在二十歲之前就突破神力境界，如果不成，我甘願退婚，絕無怨言，你會回心轉意，再給我幾年時間嗎？」
這一次龐月華聞言扭頭看看陳昂，面帶不屑，冷笑一聲，道：「我看沒必要了吧，就憑你們陳家的那個陳氏盪雲訣……」
她搖搖頭，看著陳昂，道：「沒可能的！」
頓了頓，龐月華見陳昂始終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忍不住道：「你們陳家那個陳氏盪雲訣好像是第七品下階的修鍊法門吧？而你知道青嵐心法是幾品嗎？那是五品上階！你說，以後你拿什麼跟我比？好吧，就算是你從此不吃不喝不睡每天苦練不止，你二十歲之前就突破神力境界了，那又能代表什麼？」
終於認真地跟陳昂對視了一眼，她苦口婆心地道：「死心吧，陳昂，你要知道，你們陳家，畢竟只是窩在單父城的一個小家族，你陳昂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